東宮,顯德殿。</p>


    太子李建成正襟危坐,笑著看向下首的魏征,“懷仁回朝,除卻來往過密的李客師和三妹之外,唯一登門拜會的唯有玄成公一人。”</p>


    其實李建成知道為什麽李善此次回京深居簡出,裴寂已經將內情一一告知……父親拒絕突利可汗和二弟結拜為兄弟,顯然對東宮有維護之意。</p>


    雖然是李淵下定決心讓李善去背這個鍋,但也和裴寂商量過,後者極力讚成……李建成是事後才知曉的,也很是讚同。</p>


    李唐宗室中,冊封郡王的不少,但不是誰都有資格和突利可汗結拜的,說到底,必須得到對方的認可。</p>


    如果不選擇李善,那麽很可能會是曾隨李世民南征北戰的舊部任城王李道宗。</p>


    一為不讓秦王一脈占到便宜,二為籠絡李善……不過如今李建成也已經心中有數,父親最終選擇李善,很大程度是因為其不涉奪嫡事。</p>


    所以,李建成樂見其成……還想著二弟至今還不知內情呢。</p>


    下首位的魏征微微有些恍忽,第一次自己在這兒和太子說起這個名字,李善還陷於河北,不知生死,雖已微有薄名,但諸人均不在意。</p>


    短短兩年,如今的李善列入宗室,冊封郡王,北地揚威,手掌大權,已經是東宮太子不可忽視的角色了。</p>


    此次歸京,登門來訪,居然都能成為談資……如何不讓魏征感慨萬分。</p>


    “臣當年數次得邯鄲王施恩,無以為報。”魏征正色道:“今日請見,實為其而來。”</p>


    在座的幾人都是李建成的嫡係心腹,太子中允王珪、太子左衛率韋挺以及太子左庶子鄭善果,都知道魏征曾經被李善救起,後者又在清河縣為魏征背鍋解圍。</p>


    “理所應當。”王珪白眉一挑,“邯鄲王與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來往極密,得其助益頗多,而平陽公主更不用多說,突然在啟程之前登門拜會玄成,必有要事。”</p>


    魏征苦笑拱手,“其一就是為叔玠兄。”</p>


    “什麽?”王珪有些茫然,自己和那位青年可從來沒有過來往。</p>


    消息靈通的鄭善果笑著問:“可是因定襄元氏一事?”</p>


    “不錯。”魏征點頭道:“邯鄲王怒斬十三人,兩人乃定襄元氏子弟。”</p>


    王珪恍然大悟,定襄元氏與太原王氏聯姻數代,李善這是向自己顯示善意,不想得罪太原王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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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王珪不太想管這件事,他這一支是太原祁縣王氏旁支,曾祖父那一代就遷居或者說叛逃去了南朝,與本家聯係不多。</p>


    李善之所以通過魏征找到王珪頭上,無非是因為五姓七家中,如今入仕者,就屬太原王氏最為沒落。</p>


    如今太原王氏子弟中,除了王珪,也就隨州總管王裕略有名望……還大半都是因為尚同安長公主。</p>


    魏征解釋道:“被解職的司田參軍乃是王仁表的堂妹婿,邯鄲王請了王仁表出麵,但族人頗有怨言。”</p>


    韋挺看向李建成,“殿下,聽聞因定襄元氏一事,懷仁斥責張公瑾。”</p>


    李建成微微點頭,他知道的更清楚,薛萬徹早就來信了……李善斥責張公瑾,加權薛萬徹,可以解釋為偏向東宮,也可以解釋為公正無私。</p>


    魏征突然挺直身軀,朗聲道:“邯鄲王此舉,非為私,而為公。”</p>


    李建成正色道:“還請玄成公詳敘。”</p>


    “邯鄲王開拓商路,吸納塞外民眾,招撫芮國公,數敗突厥,殘破多年的代州已有複興之像。”魏征緩緩道:“但突厥控弦數十萬,每每來襲,故邯鄲王意欲在代州行軍屯。”</p>


    其實這件事大家都知曉,為此李建成還懟的李世民啞口無言……李建成正要追問,鄭善果突然點頭道:“此實為公!”</p>


    “定襄元氏劫掠田地,擄民為奴,必然使地方不寧。”鄭善果解釋道:“若各地豪族紛紛效彷,懷仁欲行軍屯,卻無良田可用。”</p>


    魏征補充道:“雖然代州田地頗多,但若是開墾荒地,一兩年內難得收獲,隻怕行軍屯一事遭朝臣彈劾。”</p>


    李建成輕輕拍了拍桌桉,他已經完全明白了,李善看似是向王珪示善,實際上是希望借東宮之力約束河東望族,不要肆無忌憚的搶占良田……定襄元氏膽大妄為,無非是因為背靠太原王氏。</p>


    河東望族那麽多,李善有膽子砍下兩個定襄元氏子弟的頭顱,難道還有膽子砍下太原王氏、河東薛氏、太原溫氏、解縣柳氏、聞喜裴氏那麽多門閥子弟的頭顱嗎?</p>


    “邯鄲王命張公瑾主持清查田畝、隱匿人口,收效甚微。”魏征輕聲道:“若殿下襄助,不僅施恩,更於國有益。”</p>


    李建成連連點頭,轉頭道:“還請王師去信太原,再請裴相遣派子弟走一趟,務必事成。”</p>


    王珪默默點頭,他雖然不是太原王氏嫡係子弟,但早有名望,如今又為太子之師,在族內說話的分量很重,是王仁表遠遠不能比擬的。</p>


    頓了頓,魏征幽幽道:“昨日,邯鄲王提及,江淮戰事落幕,永康縣公率兵北上赴任代州總管,陛下將調其回朝。”</p>


    安靜了片刻後,王珪讚道:“此乃國士,他日必為一代名臣!”</p>


    諸人都讚同的點頭,這個邏輯是誰都看得出來的,江淮軍敗局已定,永康縣公最遲四五月就能北上赴任,李善很快就會被調回朝中,但卻在這時候還在籌謀軍屯。</p>


    隻要雁門關不失守,軍屯是能在將來給唐軍帶來極大好處的,但這些好處是李善注定享受不到的。</p>


    換句話說,李善費盡心思播下種子,卻是李靖收獲。</p>


    李建成在心裏想,懷仁能文能武,理政地方,軍中籌謀均有建樹,還精於算學,他日不說宰輔,至少戶部尚書是穩穩的。</p>


    這時候,韋挺笑罵道:“懷仁此次回京,登門拜會玄成兄,卻棄某不顧,昨日遣人投帖芮國公,居然被懷仁趕回來!”</p>


    王珪、魏征兩人都性情端謹,沒有回應,鄭善果早年剛直,如今晚年卻性情大變,笑著問:“以何為由?”</p>


    韋挺哈哈一笑,“芮國公精神抖擻,懷仁非誣其病臥床榻,需休養多日,今日一早就離了四方館,遷至懷仁那個莊子去了。”</p>


    李建成眉頭一皺,拉攏苑君章是他和諸位謀士早就定下的,李善卻在其中作梗?</p>


    下首的魏征朗聲道:“殿下,此即邯鄲王登門的第二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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