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內,氣氛有些壓抑。</p>


    李淵還在盯著李世民,而李建成也在盯著李世民,隻不過原因不一。</p>


    李淵是在等待李世民的回答,如何處置……這不是李世民一個人說了算的,李淵問出這句話的實際意味在於,如果李孝恭謀反,江淮、江南會不會失守?</p>


    要知道李孝恭麾下相當一部分將校都是當年李世民的舊部,而且如果李孝恭謀反,最可能出兵,也距離最近的就是李世民的大本營陝東道大行台。</p>


    所以,李建成非常懷疑,密告李孝恭謀反這件事,是李世民指使的。</p>


    要知道揚州大都督府設在揚州,但揚州大都督李孝恭轄江淮、江南、山南、荊州以及嶺南諸州,換句話說,長江以南,去掉蜀中的益州道,那全都是揚州大都督府的轄區。</p>


    如果這件事真的是李世民指使的,如果接下來發生了什麽導致秦王一脈能夠掌控大都督府,李建成覺得……自己這個太子已經是可有可無了,甚至父親這個皇位都有點虛妄了。</p>


    要知道益州道尚書令也是李世民,長江以南所有的區域,加上中原的陝東道大行台,河北不設行台,但轄數州的洛州總管程名振同樣也是秦王一脈……李世民直接去洛陽登基稱帝都夠資格了。</p>


    突然被劈頭如此一問,李世民並不慌張,也沒有立即作答,而是沉思片刻後才開口,“父親,首要召永康縣公李靖即刻返程,以長史掌揚州大都督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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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郡王叔數年內破南梁,平嶺南,此次又平定江淮之亂,可謂勞苦功高。”李世民說到最後加重了語氣,“永康縣公一直為趙郡王叔的副手。”</p>


    李淵微微點頭,實際上在李世民來之前,他已經下令李靖返程。</p>


    其實在座的人都心裏有數,李孝恭雖然曾經在武德初年出任山南道招慰大使,領兵出巡巴蜀地區,連下三十餘州,但戰功寥寥,主要的功績還是破梁、撫平嶺南和平定江淮。</p>


    但偏偏這三件事,永康縣公才是真正的指揮者……換句話說,李靖在長江以北的軍中威望是不遜色於李孝恭的,能力更有過之。</p>


    而李靖之前率兵北上準備赴任代州總管,顯然並無反意,讓其回鎮江南,能使亂事不起。</p>


    “其次,趙郡王叔……”李世民突然抬頭看向了李建成,“可有謀反實據?”</p>


    李建成微微眯眼搖頭。</p>


    “父親,大兄。”李世民輕聲道:“或為誣告,趙郡王叔當不至謀反,理應召其回京詳詢之。”</p>


    李淵沉吟不語,如果李孝恭真的要謀反,那麽召其回朝,很可能導致其立即舉事,這也是他猶豫不決的原因。</p>


    “永康縣公已然領兵返程。”李世民提醒道:“若不立即召趙郡王叔回京,隻怕要另起波瀾。”</p>


    李淵猛然醒悟,李靖已經率五千江淮兵返程了,如果李孝恭真的有反意,那麽會立即警覺,即使沒有反意,或者在兩可之間,也會受其影響……接下來發生什麽就不好說了。</p>


    最重要的是,李孝恭如果不想謀反,一道旨意就能召其回京,如果鐵了心要謀反,召其回京這道旨意發不發也無所謂了。</p>


    “下詔,召李孝恭即刻返京。”李淵瞥了眼楊恭仁、封倫,沉吟片刻後道:“二郎,命陝東道大行台集兵。”</p>


    “是。”</p>


    幾位宰輔都悄然眼角餘光打量著臉色難堪的太子李建成,就這件事而言,東宮算是一敗塗地。</p>


    諸位宰輔也不知道這件事的起因,但從剛才李世民建言的處置手段來看,應該不是其暗中指使,因為永康縣公李靖並不被視為秦王一脈。</p>


    裴寂更是知道李建成為何如此沮喪憤怒,這半年多來,東宮一直在試圖拉攏趙郡王李孝恭,說不上成功與否,但進展還算不錯。</p>


    在很多人看來,趙郡王李孝恭雖然沒有資格和秦王李世民相提並論,但在宗室子弟中,也隻僅次於李世民。</p>


    不管這次李孝恭是不是真的想謀反,沾了這個嫌疑,隻要沒有出意外,李孝恭再也沒有領兵上陣的可能了,至少不可能獨當一麵,有方麵之權。</p>


    兩儀殿內安靜了片刻後,李元吉突然問道:“父親,那代州……”</p>


    永康縣公都快過黃河了,現在又要回江南,但代州那邊還等著他接任呢。</p>


    更何況李靖已經卸任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一職了。</p>


    如果李靖不北上,那李善……想到這兒,李世民主動向李建成投去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這件事真的和我沒幹係啊!</p>


    就李善的水平,突厥來襲,隻怕要手忙腳亂,萬一出了什麽紕漏……其他的不說,若是李善、張士貴、張公瑾折在代州,李世民得心疼的落淚。</p>


    安靜了片刻後,李淵冷著臉吩咐,“召應國公入宮。”</p>


    應國公即如今的工部尚書武士彠,此人是最早跟隨李淵的老人,出力甚多,太原元謀功臣榜名列第十三位,最關鍵的是,他是老人中不多的沒有選擇立場的臣子,隻效忠李淵。</p>


    殿內一時間寂靜無聲,這是唐朝建國之後,關於封疆大吏方麵的一個重大變化。</p>


    無論是李靖,還是武士彠,都不是宗室子弟,而李淵顯然有意從這兩人中挑選一人掌揚州都督府。</p>


    要知道在此之前,能擔任方麵之權的從來都是宗室子弟,除了李世民之外,李道玄、李神符、李孝恭、李瑗無不是宗室子弟。</p>


    天下已然一統,李淵有意收權……宦海浮沉數十年的裴世矩不經意看了李世民一眼,陛下欲收權,總是會碰到陝東道大行台和益州道行台的。</p>


    此時已是黃昏,但未等夜幕降臨,關於趙郡王李孝恭欲反的消息已經傳的沸沸揚揚,該知道的,有資格知道,都已經知道了。</p>


    日月潭內,長安城內,淩敬和崔信發出了同樣的感慨,這次雖然鍋不在李善身上,但最終卻砸在了李善身上。</p>


    已經是五月初了,永康縣公能那麽快再度北上赴任代州總管嗎?</p>


    按照慣例,突厥很快就要襲擾河東了,本該即將啟程回京的李善能抵擋得住嗎?</p>


    不同於之前欲穀設、鬱射設,此次頡利可汗必然攜大軍來襲,即使不會舉國來犯,但身後必然是鋪天蓋地的騎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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