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夫人聞言,臉上有些不自然:“你怎麽總是對宮裏的事情那麽感興趣啊?”


    “祖母。”趙嫤抿了一口茶,笑著道:“您也知道,我是個貪玩的。


    這兩年,帝京城裏哪裏還有我沒有去過的地方?


    也隻有皇宮內,我隻去過一次,自然好奇。”


    趙老夫人頓了頓道:“那皇宮,除了金碧輝煌,陛下和太後還有皇後吃得好,住得好,穿得也好以外。


    其餘的那些嬪妃,也隻有得寵的時候,才能過些好日子。


    不得寵的時候,還不如咱們在家中呢。”


    趙嫤點了點頭,試探著問:“那先皇和如今的陛下,感情要好嗎?”


    她覺得,這裏頭應當有文章。


    想想先皇,有兩個兒子,而且還立了太子。


    這皇位怎麽會輪到作為兄弟的當今陛下身上?


    若說先皇為江山社稷著想,怕自己的兩個兒子不堪大用,特意要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兄弟?


    她覺得不太可能,哪裏有這樣的人?


    更大的可能是,當今陛下奪了原本屬於他侄子的皇位。


    但這其中與周彧有什麽關聯,她就想不明白了。


    “你怎麽問這個?”趙老夫人抬眼看她。


    “隻是好奇。”趙嫤笑了笑:“自古將皇位傳給自己兄弟的帝王,可不多。


    我覺得,先皇很了不起,一定是個英明神武的人物。”


    “先皇確實英明神武,也重情重義。”趙老夫人麵上露出了幾許回憶之色。


    趙嫤坐正了身子,望著她道:“祖母,父親的事情,我算是有誠意了吧?


    您老人家也該拿出點誠意出來,我就想聽聽有趣的故事,這點小要求不過分吧?”


    她眉眼彎彎,小臉含笑,看著毫無芥蒂之心。


    趙老夫人想到自己的兒子還要指望她去救,就硬生生從她的笑意中看出幾分威脅。


    “其實,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今上的天下也穩固了,跟你說說也沒什麽。”她猶豫了一下道:“隻是,此事隻能你我知曉,在這裏說了就在這裏了。


    你可記住,萬不能再對第三個人提起。”


    “祖母放心吧,我就算是說,那也都是這麽多年的事情了,誰願意聽?”趙嫤眉眼含笑,乖乖巧巧。


    趙老夫人道:“你之前問我,你祖父是不是得先皇重用。


    我告訴你,那一陣子確實是的。”


    “嗯。”趙嫤望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先皇重情重義,眼睛裏卻也容不得沙子。”趙老夫人緩緩道:“你祖父,當初貪慕別人家的錢財,和貌美的女兒,仗著先皇寵愛,就想娶為平妻。


    我與麗妃娘娘哭訴,你祖父便遭了先皇的訓斥,另外還貶了他的官。”


    “還有這樣的事?”趙嫤露出新奇的神情:“從前倒是不曾怎麽聽祖母提起過。”


    “你以為,祖母年輕的時候很容易麽?”趙老夫人似有感慨,笑了笑接著道:“你祖父丟了官職,自然沒能娶成平妻。


    從那之後,他便怨恨我,也不理會我。


    我呢,也不去找他。


    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會因此記恨先皇。


    後來,先皇還是重用了他,他卻在暗中悄悄幫助當今陛下。


    當今陛下那時候,是個閑散王爺,一點也不爭名奪利。”


    趙嫤聽到這裏就有些明白了,當今陛下所謂的“閑散王爺”,應當隻是個幌子罷了。


    其人應當是野心勃勃,隻拿閑散王爺當個名頭,使人放下戒備。


    趙老夫人接著道:“人心隔肚皮啊,那時候誰也看不出當今陛下的心思。


    後來,他聯合了你祖父,還有幾個武官,你明白嗎?”


    有些話,她不好明說。


    但意思很明了,聯合武官還能做什麽?


    弑君奪位唄。


    “嗯。”趙嫤微微點頭,又猶豫著道:“那這麽說起來,祖父當初意外離世是否……”


    是否與皇權爭奪有關?


    趙老夫人歎了口氣:“這事情說起來,嗯,其實道理也很簡單。


    他不能忠於先皇,幫助今上得了帝位,今上自然懷疑他以後也會像對待先皇一樣對待他,心裏生了疑,就處處都覺得可疑。


    日子久了,君臣嫌隙越來越深,陛下最終還是容不下他。”


    趙嫤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與她思量的差不多,帝王都是,坐在那個寶座上,看誰都好像覬覦他的位置。


    “好在你祖父還算有良心,求了陛下,不要牽連家裏的人,他也知道我一個人帶著你父親不容易。”趙老夫人感慨極了:“要不是你娘……”


    她說到這裏忽然停住了,打量了一眼趙嫤的神色。


    趙嫤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原來祖父還有這樣的過往,祖母不說,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她娘?


    老太婆不說,就以為她不知道嗎?


    當初,若不是遇上了她娘,趙文俊這個禽獸,怎麽可能有本事撐起這麽大的一個家?


    是娘親給了他銀子,讓這個家越來越好。


    可後麵,他卻為了候名利碌,將娘親拱手送人。


    趙文俊還算是個男人嗎?


    他甚至都不能算是個人!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這個聽了,知道了也就罷了,可別說出去了。”趙老夫人叮囑她。


    她其實可以不告訴趙嫤的。


    她也並不想告訴趙嫤。


    但是,趙文俊這會兒陷在大牢之中,她再不討好討好趙嫤,趙文俊要怎麽才能出來?


    “祖母放心吧。”趙嫤含笑道:“您也知道,我平日裏又不怎麽與人往來的,哪裏有人說這些話去?”


    趙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祖孫二人又坐著說了一會兒話,看著倒頗有幾分溫馨和諧的意思,若是不知道的人,見了這個場景,保管以為她們祖孫自來就是這樣和睦融洽的。


    *


    趙文俊被關在大牢中,已經過了一整夜了。


    他蓬頭垢麵,臉上沾著不知名的髒汙,看起來狼狽又憔悴。


    昨兒個,京兆尹就提審了他。


    他什麽也沒有承認。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餡兒,叫瞿壽亭抓住了把柄。


    他思量著,趙如秀如今怎麽說也是定國公府的兒媳婦,定國公應當不會對他不聞不問吧?


    還有雍王。


    那日,蔣晴柔回去說,雍王妃以貪墨橋梁建造銀兩之事威脅她,讓她將趙如秀嫁給羅士謀。


    他後來特意去拜見了雍王殿下,自然也獻上了自己的誠意。


    雍王殿下不至於忘得這麽快吧?他如今應當也算是雍王的人。


    他苦苦的等著,雍王或者是定國公府會派個人來問問情況。


    可從清早等到中午,也沒有看到任何人,不隻是雍王和定國公沒有來這一趟,就連蔣晴柔也不曾來看他一眼。


    他心中忐忑不安,也更加鬱鬱。


    中午,獄卒送了些餿飯餿菜來,他哪裏吃得下去?


    便隻在那稻草鋪就的睡處坐著發呆。


    “趙文俊,有人探望!”


    獄卒過來粗聲粗氣的喊了一聲。


    趙文俊頓時喜出望外,他以為,是蔣晴柔探望他來了。


    可不料,來的人竟然是趙嫤。


    趙文俊亮了的眼睛一瞬間便黯淡了下去,一時間竟不知拿什麽神情來麵對趙嫤。


    他怎麽也沒想到,落魄到這種境地,第一個來探望他的人竟然是趙嫤,心緒一時間複雜極了。


    “父親。”趙嫤含笑上前,一如既往地喚了他一聲。


    趙文俊心事且羞愧的轉過眼去,裝作若無其事的口氣問:“你怎麽來了?”


    “祖母不放心你,求我來看看你。”趙嫤杏眸中帶著點點笑意:“當然了,還有弟弟也求我了。


    父親應當還記得有扶玄這個兒子吧?”


    “廢話。”趙文俊臉色更不自然了。


    當初,扶玄的腿廢了,成了個殘疾。


    趙嫤將他接出家門去了。


    他作為父親,後來都沒有關心過扶玄,現在說起來自然是有幾分羞愧的。


    “父親不疼扶玄,扶玄卻是惦記父親的。”趙嫤隔著柵欄,笑望著他:“我來之前,扶玄千叮嚀,萬囑咐。


    叫我一定要想法子,將父親救出去呢。”


    這話是她說的,她來之前也並沒有去見扶玄。


    不過,就算是不去,她也知道扶玄一定會求她。


    正如她所說,扶玄對趙文俊,還是有很深的孺慕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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