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風點火的人又豈會輕易罷休?楊貴人繼續將矛頭轉向穆晏清,冷笑著說:“你病了一趟,嘴皮子功夫倒是見長,原來從前那位恭敬和順的穆答應,都是裝出來的?如今住進永壽宮,借著驍嬪娘娘的光,才露出這副真麵目是嗎?”</p>


    “楊貴人誤會奴婢了,”穆晏清朝驍嬪一屈膝,說:“家父從前所教的知恩圖報,奴婢一直謹記於心,如今得驍嬪娘娘卷顧,更是如此。若無永壽宮的悉心照顧,隻怕奴婢此刻還不能站在此處向各位娘娘請罪。也正因如此,奴婢感知驍嬪的憂心和維護,不忍您獨自回應各位娘娘的擔憂,才鬥膽出來麵見。”</p>


    到了末尾,穆晏清微抬眸,滿眼都是“我懂你的為難”看著驍嬪:我知道這群幺蛾子都各懷目的來為難姐姐你,這不就趕緊出來與你“共同抗敵”來了!</p>


    優秀經紀人榮姑姑率先會意,上前扶著穆晏清,眼角卻瞥著秦佩英,說:“小主這話就見外了,您既然住在永壽宮,我們主子自然是要與您有福同享,能得主子授意伺候您一場,也是奴婢的福氣。”</p>


    驍嬪明白了,今日這場麵,二人若不團結一心,一致對外,很難盡快了結。</p>


    再抬眸時,秦佩英已經收起原先的笑意,眼裏的刀子倒沒撲向姚妃和易妃,皆轉向了標準炮灰楊貴人,說:“榮姑姑的話都是我心中所想。晏清既住在永壽宮,你我二人本該互相照顧,何來‘卷顧’一說?不似楊貴人,與姚妃同住一宮,卻攛掇著姚妃過來為難一個身子還未痊愈的人,不知是何道理?”</p>


    楊貴人快懷疑今日不宜出門,本該往穆晏清頭上去的刀子全落在自己這裏了,捏著尖細的嗓子喊冤:“我……我沒有攛掇,穆晏清她本就是……”</p>


    “楊貴人,”靜觀了好一會兒的大老易妃微垂著長睫,聲音都沉了幾分,“穆答應到底是個主子,你怎能這樣直呼姓名?你與姚妃,平日應該勸慰寬解才是,怎麽如此冒冒失失。”</p>


    大老一發話,楊貴人立即一聲不吭,隻能認栽。</p>


    姚妃開始若有所思地審度著楊貴人。</p>


    穆晏清進一步確定了真正的陣營:楊貴人和易妃才是一夥。</p>


    易桂華見狀,轉而一臉和氣地握著穆晏清的手,說:“妹妹如此知恩圖報,明辨是非,固然很好。但現如今怎麽說也是個有身份的小主,與我們都是姐妹一場,不宜這樣妄自菲薄,再自稱奴婢了。往後的路還長,別怪本宮說笑,妹妹以後多的是伺候皇上的機會,總不能自稱著‘奴婢’來做皇上的枕邊人吧?”易妃邊說著就抬起袖子羞赧一笑。</p>


    我靠。穆晏清不用看都知道,姚既雲此刻一定帶著要撕碎自己的目光殺過來。</p>


    這股殺氣還凝在空氣中,穆晏清正想著回擊,隻見一名宮女從外頭匆匆跑來,朝易妃說:“回娘娘,宮裏的人方才來報,說溫貴人今日身子不適,擔心龍胎有恙,已經去請太醫了。”</p>


    易妃皺著眉,側身對身邊一名大宮女說:“聞鈴,你速速回去幫忙照看著。”</p>


    名為“聞鈴”的大宮女立刻隨著傳信的小宮女離開了。</p>


    因為溫貴人的事情,原先火藥味濃重的永壽宮霎時都靜下來。易妃也意識到,這一大堆人不宜再在永壽宮擠下去,否則顯得自己控不住場麵,便嚴肅道:“各位在永壽宮說了這麽一會兒話,想必也都疲乏了。眼下剛開春,宮裏諸事繁多,溫貴人產期將近,各位姐妹合該同心同德,為皇上和皇後分憂才是。本宮見穆答應身子無礙,人都比從前伶俐多了,也可以放心稟報皇後。姐妹們都各自回宮去吧,讓穆答應精心養病。等養好了身子,才能好好侍奉皇上。”</p>


    眾嬪妃都謝過易妃的教誨,各自領著人開始退出穆晏清的鏡頭。</p>


    總算把這些大佛都請出去了。</p>


    楊貴人不忿地邊走邊滴咕,“她若沒耍那些陰招,憑她也配入皇上的眼?”</p>


    易桂華聽得一清二楚,卻置若罔聞,繼續昂首領著眾人朝外走去。</p>


    姚既雲高傲地一拂袖,也是滿臉不甘地朝門外挪了幾步,終是忍不下這口氣,突然徑直朝原地恭送的穆晏清走回來,尚有幾步距離時已經抬起手。</p>


    說時遲那時快,穆晏清看著怒氣衝衝的姚既雲,正疑惑著要彎腰行禮。身後的采蓮就突然一步竄上前擋了一把。</p>


    “啪”的一聲,姚既雲的巴掌狠狠地落在采蓮的臉上,采蓮隻覺臉上先是一陣麻,隨之是一陣並不陌生的刺痛感。</p>


    “你一個小小答應的宮女,也配領本宮的獎賞?”姚既雲咬牙,眸中含淚冷嘲著。</p>


    采蓮立即跪下,連原先捂著臉的手都放下來,顫顫巍巍道:“姚妃娘娘恕罪……”</p>


    穆晏清反應過來,一股惱怒已經不由自主地從心底燃起,跳脫出路易原計劃的入戲狀態。</p>


    此時的姚既雲,正抬起另一隻手朝穆晏清要扇過來。而這一回,姚既雲仍然沒打成,那纖細的手腕被另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緊緊捏著。</p>


    秦佩英感受到姚既雲想掙脫,可對方那點柔弱的力道,還不夠日常握劍所使。“她是我永壽宮的答應,也是皇上的嬪妃,姚妃,你若執意在這裏動用私刑,休怪我不客氣。”</p>


    姚妃身邊的人已經全跪在身側,為首的大宮女拉著姚妃的裙擺拚命勸著“主子三思。”</p>


    穆晏清冷靜下來,好不容易擺平了今日的局麵,如今不是硬碰硬的時候。她仍是恭敬地頷首說:“娘娘是嬪妾的舊主,無論賞罰,本都是嬪妾該領受的,隻是聽聞娘娘近日頗得聖心,若因執意與奴婢置氣,而壞了皇上對娘娘的看重,實在是不值當。”</p>


    “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做皇上的枕邊人?”姚妃強忍淚揚起頭,“本宮的娘家,自祖上就以才名美譽天下。本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與皇上可吟詩賞月,對酒當歌,後宮無人可比。若不是你,本宮何至於驟失聖心,忍受那些看人臉色,被人遺忘的日子?穆晏清你記著,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偌大的後宮,隻有來路,往後的漫長時日你可當心些。”</p>


    穆晏清在心裏默默給姚既雲加了個標簽:全能愛豆。</p>


    “謝娘娘賜教,恭送姚妃娘娘。”穆晏清雖低著頭,眼神卻一直落於仍跪著的采蓮,被扇的半邊臉已然紅腫。</p>


    “嶽蘭,替我送一送姚妃娘娘。”秦佩英的態度已經很鮮明,姚既雲隻能作罷,休想再回頭鬧事。</p>


    同時,在她和穆晏清的視野中,永壽宮門的一側,一抹緋紅宮裙在這一刻才悠然拂走。</p>


    等姚既雲的人全退出去永壽宮,穆晏清終於鬆了一口氣,立即彎腰攙著采蓮,看著側臉那清晰的掌印,毫不猶豫就心疼道:“說你蠢你還真是蠢,不知道伸手攔下來嗎非要替我擋了幹什麽!”</p>


    采蓮卻沒有起身,姚妃那氣勢洶洶的一掌來得突然,也是這一會兒才從驚嚇中反應過來,強忍著眼中的淚,轉而向驍嬪說:“奴婢謝驍嬪娘娘解圍。”</p>


    穆晏清頓時鬆開了手,意識到這場戲還沒完,低眉正要謝。</p>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隻是那些謝不謝的話,你我之間方才也說得夠多了。如你所言。你與我同住屋簷下,本該相互扶持,所以本宮助你,也是應當的,不是嗎?”驍嬪帶著若有若無的一絲笑意,眉眼抬向宮門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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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晏清有些佩服這過度的台詞解讀能力,自己設計台詞的時候,可沒這個意思啊!</p>


    “娘娘,嬪妾從不敢妄求您的卷顧,榮姑姑適才說的有福同享,實在讓嬪妾受寵若驚。娘娘出身驍勇世家,功績卓越,嬪妾怎麽配和娘娘同享福氣?”</p>


    秦佩英鬆開手上的臂縛,揉著手腕說:“阿諛奉承的人,本宮從前在家裏就見了不少。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從前不聲不響的穆答應,也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但本宮不吃這一套彎彎繞繞的。”</p>


    穆晏清早知傍大花的艱難,但真的正麵秦佩英的咄咄逼人時,仍是感到一種似曾相識的無奈。</p>


    她短暫地安慰自己一把,目前來看,幸好,驍嬪沒有姚妃那麽痛恨她,沒有楊貴人這麽唯恐天下不亂,也沒有易妃這樣身份和段位雙高。</p>


    穆晏清陪笑道:“晏清自知,這些三腳貓功夫隻會叫娘娘見笑,可方才也鬥膽一試,是因著心裏相信您是個明事理懂形勢的人,也萬幸嬪妾賭對了。”穆晏清不再卑微低頭,往驍嬪身前邁進一步,拎出一套堅定不移的眼神,繼續說:“娘娘本可以由著她們帶走嬪妾問話,自己得個清淨自在。驍嬪娘娘,攘外必先安內,且不論前事如何,嬪妾既然住在永壽宮,那麽遇到任何於永壽宮不利的,嬪妾的心思都與您一樣。說白了,嬪妾自知雖是個不受待見的小答應,但是若娘娘不安,那嬪妾的日子也不好過。”</p>


    話說敞亮了,驍嬪才側眸看著穆晏清,在片刻的沉默中回想起,今日問她采蓮的事情時,穆晏清的言語間似乎明白撤走采蓮的真正後果。</p>


    穆晏清當然記得自己那誤打誤撞的台詞,這才花了心思呼應一把,看秦佩英的模樣,應該是明白的。可此時的穆晏清心中不禁捏了把汗,藏在袖子裏的指尖都握得發白。</p>


    秦佩英隻帶著澹澹的笑意,回身要往自己的正殿走去,才瀟灑地邁開幾步,回過身對穆晏清說:“後宮最不缺會說話的人,你的巧言令色裏有幾分真假,日久可見。姚妃的話你可記得了,這後宮,隻有來路。”</p>


    穆晏清霎時鬆開了交握的十指,低聲謝過驍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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