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李道玄手持一張拓木長弓,這是李世民射獵時常用的弓箭,甚至因為常年使用,還有點磨損的痕跡。


    箭矢是最平常的帶脊兩翼箭,射出的距離遠,力量大,能夠穿透野獸的毛發傷到骨頭,但想要破甲還差了些。


    這樣的弓箭,打打獵還行,想要相隔萬裏射殺一尊陽神境的大妖,簡直是癡人說夢。


    因此即便是對國師很有信心的李世民,此刻也有些匪夷所思。


    就連李淳風也驟起眉頭,緊緊盯著李道玄,身為修道之人,他比皇帝更了解這件事的難度,陽神境雖然利害,但畢竟不是仙人,真能做到這一步?


    雖然李道玄曾施展過在太極宮垂釣吐蕃聖湖龍魚的神通,但龍魚隻是地位尊貴,並無多少法力,陰山處的龜妖,卻是一位實打實的陽神!


    在兩人的目光下,李道玄緩緩拉動了弓弦。


    嗡~


    隨著弓弦拉動,一道道璀璨的日光垂下,附著在箭矢之上,燃燒起金色的火焰,周圍的溫度迅速飆升。


    弓弦拉至滿月,那金色的火焰更加跳動起來,仿佛渡上了一層耀眼的金箔。


    青袍飄舞,以李道玄為中心,金焰熊熊,好似一尊大日熔爐,天地之間驟然響起金烏之聲。


    天上的太陽似乎變得黯淡了幾分,仿佛被借走了太多的日光。


    “這……這是什麽神通?”


    李世民有龍氣護身,雖然覺得有些熱,但並沒有感受到太大壓力。


    反觀李淳風,則是熱得滿頭大汗,後退了十數丈才覺得好了些,即便如此,在望向那隻箭矢時,依舊生出心驚肉跳之感。


    “陛下,若臣猜得不錯,此乃五行大遁的天罡大神通,國師將火行神通發揮到了極限,向大日借來真火,為這一箭賦予了極強的威力!”


    “好,好神通!”


    李世民讚歎道。


    李淳風卻疑惑道:“若那龜妖就在百裏之內,此箭當可除妖,但對方卻在萬裏之外的陰山,國師就算借來大日真火,似乎也——”


    他話未說完,就看到李道玄鬆開了拉弦的手。


    嗖!


    箭矢化為一道金光,直衝雲霄,旋轉的氣流將那茫茫雲海都切成了兩半,在長空中留下一道水波般的氣浪,瞬間便飛出了長安城,消失不見。


    李道玄飄舞的青袍終於安靜下來,他眼中的滄桑和深邃也漸漸褪去,仿佛星辰隱於白晝。


    李淳風見到這一幕,若有所思。


    “太衝,這就好了?”


    “那龜妖已經被射死了?”


    李世民連忙問道。


    李道玄淡淡一笑,道:“陛下,稍安勿躁,讓箭飛一會兒。”


    ……


    嗖!


    金箭穿空,發出呼嘯的音爆之聲,尾部爆出的氣浪形成一個又一個圓環,速度越來越快!


    田野的小麥搖晃,盡管與箭矢相隔百丈,卻依舊掀起了金色的麥浪。


    揮舞著鐮刀的農民下意識抬起頭,卻隻看到一層在不斷擴散的氣浪,以及一點耀眼的金芒。


    某地正在下暴雨,陰雲密布,數日不散。


    百姓們正在祭祀龍王,儀式方才到一半,就聽到一陣呼嘯之聲,而後頭頂的烏雲被一道金芒貫穿,仿佛黑色幕布被一把金刀剪開。


    陽光普照,暴雨驟散,宛如神跡。


    金箭繼續向前,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周圍的空間發出水流般的波動,出現一道道黑色的裂痕,仿佛這個世界已容不下如此驚人的鋒芒。


    下一刻,金箭突然消失了,飛入了那黑色的虛空中,而那些裂痕也漸漸恢複。


    仿佛從一個世界,飛到了另一個世界。


    ……


    陰山。


    祝融強忍著身上的疼痛,掙紮著站了起來。


    麵具下,他的目光無比堅毅,沒有一絲一毫的膽怯,周身蕩起熊熊火焰,三昧真火燃燒著他的精血,讓他宛如一粒烈火金丹,壓榨出更多的潛力。


    這是他在觀看妹妹修煉《五雷養元功》時獲得的啟發,既然雷霆之力可以淬煉肉身,那麽火焰為何不行?


    隻是此法他還未完全創出,本來準備等這次國師出關了前去請教,卻不想已經沒有機會了。


    劇痛襲來,祝融瞳孔充血,還未出手,自己便先大吐數口鮮血。


    畢竟是草創之法,尚有許多缺漏之處。


    “哈哈,這就是你最後的手段?”


    龜妖譏諷道:“還沒和我打呢,就快把自己給燒死了,簡直笑掉爺爺的大牙!”


    “聽說教導你們蟄龍的,就是那個什麽國師?”


    “本來我還覺得他有些本事,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畢竟教出來的弟子都這麽廢物,這當師父的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的話無疑觸碰到了祝融的底線,國師一直是他非常敬仰的人,雖然國師並沒有收他為徒,卻親自指點過他的修行,還傳授了三昧真火的神通。


    在他心中,國師便是他的師父!


    “你找死!!!”


    祝融身上的火焰熊熊燃燒,甚至將他的皮膚都燒紅了,但他卻毫不在乎,準備以命相搏。


    但就在這時,一道呼嘯聲突然響起。


    如驚濤駭浪,似萬裏長風,嘯風雷而驚日月,穿越萬裏,橫渡陰山!


    那是一支箭,或者說,更像是一隻飛舞的金烏。


    轟!!!


    箭矢尾部爆出的氣浪震散了漫天妖雲,金色的火焰將天空點亮,一瞬間,天上出現了兩輪太陽。


    “不好!”


    麵對這一箭,龜妖如芒在背,他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朝著突厥大軍飛去,並且在空中現出了真身。


    巨大的龜甲上有著天生的紋絡,散發著淡淡綠光。


    他已經將四肢和頭都縮了進去,唯有這樣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這龜甲乃是他的本名法寶,祭煉了數百年,又曾有奇遇吞下了一塊北海青金,使龜甲變得更加堅固。


    這也是當年他能活著逃出大唐境內的原因,在晉升陽神境後,龜甲再次得到了強化,長出了神異的紋絡,就算是以殺伐著稱的陽神劍修,也無法破甲。


    有此甲在,他自信在保命上天下無雙!


    但事實證明,他的自信似乎有些過了。


    鐺!


    金箭射到了龜甲上,微微停滯了一刹那,而後……


    轟!!!


    金箭直接穿甲而過,勢如破竹,摧枯拉朽!


    “不!!!”


    龜妖發出一聲慘叫,但下一刻,金色的火海已經將它的身軀淹沒,雲霄之上出現金烏橫空,振翅巡天之異象。


    烤肉香味浮現,讓人垂涎欲滴。


    幾息之後,那隻不可一世的陽神龜妖,連灰燼都沒有剩下,直接被太陽真火焚燒成了虛無,魂飛魄散!


    他做夢也想不到,最後射死自己的,竟然是一隻大唐最普通的箭矢。


    吟!


    金烏啼鳴,異象並未消散。


    那隻金箭攜帶著射殺大妖之威勢,衝入了突厥大軍中,直奔那頂金帳而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這一箭曜日,真正的目標便是躲在金帳中的幕後黑手,也是突厥的大祭司!


    至於龜妖,不過是攔路之草介,擋車之微塵。


    金帳之中。


    一直靜坐不動的大祭司突然麵色一變,他剛剛睜開雙眼,便看到一道金芒直衝眼前,璀璨的金色火焰已將帳篷燒成灰燼。


    鐺!!!


    千鈞一發之際,大祭司的右臂上突然浮現出神秘的黑色咒印,而後手臂迅速膨脹,變成一隻妖魔般的巨手,握住了那根金箭。


    錚!!


    金箭顫動,可怕的衝擊力帶著大祭司一路撞飛了許多突厥士兵,軍陣之中人仰馬翻,戰旗倒下,好似被一條金龍橫衝直撞!


    危急關頭,大祭司的另一隻手臂上也出現了黑色咒印,而後迅速變大,雙手同時抓住金箭。


    雙腳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溝壑,長達近百丈。


    大祭司終於穩住了身形,不再後退,但他絲毫不敢鬆開自己的手,因為那隻金箭仍然在向前,隻是和他的力量相持,處於角力之中。


    金烏啼鳴,恐怖的太陽真火瞬間蔓延到大祭司的手臂上,發出滋滋的聲音。


    黑色咒印的力量在迅速被消耗。


    大祭司神情驚愕,這咒印的力量乃是那位偉大的神明賜予的,怎麽可能會被壓製?


    但事實便是如此。


    大祭司眼中露出一抹狠色,他雙手發力,一把捏碎了箭矢!


    他已然看出,這箭矢雖然厲害,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便是箭矢本身的材質很一般,隻是凡鐵罷了。


    若是將箭矢捏碎,相信上麵附帶的神通也將消散。


    然而下一刻,大祭司就麵露震驚之色。


    隻見箭矢雖然被捏碎,卻仍有一股無形的氣流凝聚成箭,箭意好似破殼而出的鳳凰,浴火重生,愈發銳利!


    大祭司的眉心已經出現了血跡,那一往無前的箭意,讓他的靈魂都有些顫栗,除了那位偉大的神明,他還是第一次接觸到如此可怕的力量。


    這到底是何人射出的箭?


    轟!


    在僵持了數息之後,大祭司的雙手被無形之箭震開。


    鮮血噴湧,白漿飛濺。


    無形之箭貫穿了大祭司的眉心,而後餘威不減,又射穿了一座高山,最後衝入雲霄消散不見。


    金烏虛影消散,天地間隻剩下隆隆的聲音,那是山頭被射穿後的坍塌聲。


    仙人一箭出長安,不破陰山誓不還!


    祝融注視著這一箭之威,嘴巴張開卻說不出話來,仿佛所有的言語都無法形容這一箭之絢爛。


    那金色的太陽真火,巡天的金烏異象,讓他如癡如醉,大受震撼。


    原來火焰的威力可以強大到這種程度!


    薛仁貴則是看得熱血激蕩,他大笑道:“這一箭自長安的方向而來,必然是先生之箭,快哉,快哉呀!”


    李靖也久久無聲,為這一箭之威而失神。


    顯然他也想到了,能射出這一箭幫助唐軍鎮守陰山的,唯有長安城的國師。


    隻是相隔數萬裏,仍能一舉射殺陽神大妖和突厥大祭司,一箭雙雕,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


    ……


    太極宮。


    李世民為這驚豔的一箭而動容,素來鎮定自若的帝王,此刻竟然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李淳風驚歎道:“原來如此,除了五行大遁,國師還施展了移星換鬥的大神通,能將兩種天罡神通修行到如此高深的境界,佩服,佩服!”


    他望著李道玄的眼神宛如在看妖孽。


    隻有同為修士,才知道李道玄的可怕。


    天罡大神通最難修煉,就算是天縱奇才,想要修成一門也是千難萬難,更別說在二十五歲就修成了兩門,還皆入化境!


    李道玄……他現在究竟到了什麽境界?


    李淳風已經完全看不透對方了,他引以為傲的望氣之術,卻在李道玄身上看不到任何氣息,空空蕩蕩,如觀虛空。


    李道玄卻眉頭微皺。


    因為他腦海中的《蕩魔天書》隻在射殺龜妖時亮了一次光芒,這也就意味著,那個突厥的大祭司並沒有死。


    果不其然,觀星鏡中的畫麵發生了變化。


    突厥軍中,無數隻黑色小蟲爬出,重新構建出了一道身影,赫然便是突厥的大祭司,而他原本的屍體則變為了一根斷裂的神杖。


    大祭司眼中猶有驚駭之色,若非他有神明賜予的神杖保命,此次豈不是要被人一箭射死了?


    現在是該戰還是退?


    那一箭之威讓他心驚膽顫,可是退的話,又違背了神明的命令……


    就在他掙紮不決時,天空中的雲朵突然發生了變化。


    隻見茫茫雲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張麵孔,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眉心生有神眼,俯瞰世間,目光淡漠,與大祭司遙遙相視。


    “李道玄!!!”


    大祭司終於知道射箭的人是誰了,他心中驚顫,本以為自己在神明的幫助下,五年內成為陽神後期已經很厲害了,卻不想李道玄竟然比他的進步還要大?


    他不是在長安城內才能天下無敵嗎?


    難道他成仙了不成?


    “天神發怒了!”


    “是天神,是天神在懲罰我們!”


    “打不贏的,絕對打不贏的……”


    突厥士兵們見到這一幕,紛紛喪失了鬥誌,誠惶誠恐,有人甚至放下兵器跪了下去。


    大祭司麵色陰沉,咬牙道:“退兵!”


    嗚~


    號角聲響起,突厥士兵開始倉惶撤退,大軍興師動眾,卻徒勞無功。


    陰山上的唐軍則發出震天的歡呼聲,士氣大振。


    時隔五年,他們大唐的國師終於再次出手了!


    長安一箭,震退突厥十萬大軍,如此傳奇之事,他們竟然都是親身經曆者,如何不心潮澎湃?


    “長安三萬裏,一箭定陰山,李天師……他究竟是人還是仙?”


    營寨上,李靖凝望著雲海中的那張麵容,忍不住喃喃自語。(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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