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理拿起手邊的紙筆,準備開始書寫著自己手中的這一首作品。</p>


    邊上的裴泣突然警覺,起身走到嶽理的身邊,靜悄悄地站在嶽理的身後,看著嶽理在紙上的書寫。</p>


    隻是這一次,嶽理並沒有立刻將這一首作品給拿出來,他的筆停在半空中,一直下不去。</p>


    東西……太多了。</p>


    這一首作品之中的東西,太多了,多到讓嶽理一時間蒙圈的地步。</p>


    簡單來說,就是你原本隻是一個普通大學裏麵學高數,然後突然給你一個什麽什麽猜想的解,讓你去看,去理解。</p>


    如果不是專門搞這個的,可能真的完全看不懂這一首作品究竟寫的是什麽。</p>


    在樂團裏麵,對於作品最清晰的,便隻有指揮。</p>


    其他人基本上更多的是看分譜,看隻有自己樂器的那一塊。</p>


    而指揮,需要看總譜,看一整個樂譜,分析樂譜中的所有。</p>


    而馬勒第二交響曲,音樂之中的東西太多了,多到嶽理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去說的地步。</p>


    嶽理苦笑一聲,將手中的紙筆放下,看向邊上的裴泣。</p>


    “那個……能給我拿一份總譜五線譜嗎?”</p>


    “總譜五線譜?”</p>


    裴泣愣了愣,他拿起手機,開口道:“你要多少行的總譜?我給你去跟樂團的那些人要一下。”</p>


    “二十二行……”</p>


    嶽理看向腦海中的五線譜,緩緩道。</p>


    “我想一下,我這個配置可能略微有一點大,這個是一個四管製交響曲,木管樂器這邊有長笛,短笛,雙黃管,單黃管,高音單黃管,英國管,低音單黃管,巴鬆管,以及低音巴鬆管。”</p>


    “銅管樂器則是經典配置,圓號,小號,長號,大號。”</p>


    “打擊組,兩個定音鼓,8顆,三樂手的那種,還有小鼓,大鼓,鈸,三角鐵,鍾琴,木枝,管風琴。”</p>


    “弦樂器除了固定的大中小低提琴之外,還需要豎琴。”</p>


    “最後,我還需要一個人聲樂團。”</p>


    “根據管弦樂作品手冊,大概就是這樣:*4 *4 =5 *4—10 8 4 1—2tmp+4—2hp (preferably doubled), —str,回頭幫我把這個給樂團吧。”</p>


    嶽理寫出一串字符遞交給邊上的裴泣。</p>


    裴泣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他看著手中的樂隊編製,眉頭緊皺。</p>


    “這個作品的規模,有點龐大啊……”</p>


    “嗯,沒錯。”</p>


    嶽理拿起筆在麵前五線譜紙上一遍寫一邊道:“這一首作品的規模,應該是我能想到最為龐大的一首了,這一首作品之中有許多許多的細節,比如說我還需要一些場地外的樂器,比如說場地外最起碼需要小號與圓號,定音鼓大鼓,鈸,三角鐵,這些樂器作為遠處的回聲。”</p>


    “不僅如此……”</p>


    嶽理將手中寫好的樂譜拿起,將開頭的幾顆音遞給裴泣,笑道。</p>


    “你看看這個。”</p>


    “這個?”</p>


    裴泣接過嶽理手中的樂譜,看著樂譜開頭,嶽理簡單寫的一個示意,童孔不由得睜大。</p>


    “這個是……魔王?是你之前的那一首魔王?”</p>


    “嗯,魔王。”</p>


    嶽理拿回手中的樂譜,吃力地將自己的身體往上拉了拉,不停地在手中的樂譜上開始勾勒。</p>


    勾勒出這一首作品最為初始的一個狀態。</p>


    “讓小提琴代替鋼琴的震音,我的魔王是g小調的音,而這個地方,我則是變成了c大調,這兩顆音實際上是一模一樣。”</p>


    “而鋼琴右手部分,則是低音提琴代替,依舊是魔王的接近,死亡的降臨。”</p>


    嶽理的手突然停住,他轉頭看向站在一邊表情複雜的裴泣,用一個很輕鬆的表情,說出了最為殘酷的話。</p>


    “這個是葬禮,是我,給我的葬禮。”</p>


    “魔王追上了我,他將我帶走,我見證了我的死亡,見證著,我身體的衰敗與凋零。”</p>


    裴泣的心猛地一揪:“嶽理……”</p>


    嶽理擺手:“沒事,都過去了,我先把樂曲其他部分的東西給勾勒出來,樂譜如果能盡快幫我拿過來最好了。”</p>


    “有問題的話,等我寫完了再說吧。”</p>


    說罷,嶽理重新拿起筆,繼續在麵前樂譜上勾勒。</p>


    在開頭很多地方,其他的樂器都是休止的,因此嶽理可以先寫出一部分的音符,而並非什麽都寫不了。</p>


    裴泣站在嶽理的身邊,表情變得無比複雜。</p>


    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重新想起自己與嶽理見麵的那天。</p>


    “為藝術而生,為藝術而死……”</p>


    “嗬……”</p>


    裴泣不知道現在應該說什麽好,輕輕嗬了一聲後,搖頭,轉身出門。</p>


    在出門的時候,他順手將門關閉,讓嶽理有一個足夠安靜的空間去書寫。</p>


    他就這麽站在門口,拿起手中的手機,給錢塵發了個消息後,視線飄向遠處的走廊。</p>


    夜晚的走廊很安靜,燈光並不充足,整個醫院似乎都被黑暗所籠罩。</p>


    在走廊最遠處靠近電梯那塊,燈光甚至已經完全熄滅,如同空洞一般。</p>


    可以將一切吞噬。</p>


    裴泣原本並不怕鬼,也並不怕死亡。</p>


    如果他真的怕死,他就不會在腦部有腫瘤並且無法開刀清除的時候,一個人來這個隻有機械沒有醫生的第十二腦部腫瘤醫院等死了。</p>


    </p>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看著遠處熄滅的燈光,心中就是湧起一陣恐懼。</p>


    不僅僅是對死亡的恐懼,更是一種對未知,對絕望,對所有負麵情緒的恐懼。</p>


    冬,冬,冬……</p>


    裴泣能感受到在自己衰老的身體內,心髒不停地跳動。</p>


    正如同嶽理剛剛給他看到的那樣。</p>


    “魔王嗎……”</p>


    裴泣講手放在自己心髒處,頭微微揚起,閉上眼睛,讓自己倚靠在牆壁上。</p>


    急促的馬蹄,父親帶著兒子不停地努力奔跑,想要逃離死亡。</p>


    但是最終,孩子還是死在了父親的懷中。</p>


    但是,魔王並沒有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現在……魔王又來了。</p>


    “裴泣?裴泣老師,請問你是裴泣老師嗎?”</p>


    一個輕盈的聲音將裴泣驚醒,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自己麵前有一個很年輕學生模樣的人,她正不停地喘著粗氣。</p>


    很明顯,這個是被錢塵派過來送五線譜的人。</p>


    大學生,可能還是研究生,應該不是博士。</p>


    典型的免費勞動力,被導師一要求就屁顛屁顛跑過來,期望可以在老師麵前留下好印象的那種乖學生。</p>


    裴泣輕輕點頭,伸手抓過五線譜,澹澹地開口道:“嗯,我是裴泣,五線譜給我就好,錢塵有什麽話跟我說嗎?”</p>


    “啊?沒有沒有?”</p>


    女學生將手中樂譜遞給裴泣後,立刻往後退了兩步。</p>


    她總感覺麵前這個怪老頭讓人害怕,就好像能吃了她一樣。</p>


    她小聲道:“那個,如果可以的話,拿到樂譜後能跟錢塵老師說一下嗎?就說樂譜收到了。”</p>


    “嗯,行,我會說的。”</p>


    裴泣點頭,揮手趕走了女學生後,重新走到嶽理的門前。</p>


    他看著手中的樂譜,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中充滿了抑鬱。</p>


    他有點……不想讓嶽理參加最後一輪比賽。</p>


    他伸手推開門,看向正坐在床上艱難寫著樂譜的嶽理,緩緩開口道。</p>


    “嶽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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