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蘅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 一直到血液不循環沒知覺才站起來。


    於是她知道了,那個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她說我們分手吧, 他答應了。


    然後徹底消失了。


    如她所願, 可是現在她卻整顆心都空蕩蕩的。


    薑蘅有些麻木的想, 如果他不是走得那麽決絕,也許自己不會堅持分手……


    她後悔了。


    哪裏能硬下心腸, 那天的轉身用了她畢生的決心。


    一個快死的人, 放棄了餘生最大的喜樂, 以後便隻剩下無盡的空虛。


    薑蘅也一度以為自己很堅強, 不就是會25歲就死嗎?這又不是什麽大事。要積極快樂的應對。


    但是……她後麵真的害怕了。


    以前她經常把‘死’掛在嘴邊, 仿佛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這有什麽可怕的,每個人反正終究是要死的,誰也不能萬古長存。


    但是陳煥不準她說‘喪葬’,不許提起‘死’。


    他仿佛很忌諱那件事,把她的好友列表備注和群名都偷偷的改掉了。


    於是漸漸的,薑蘅也就不說了。


    她是真的認為自己能長命百歲,一直到美夢被現實戳破。


    那天顧念清楚地告訴她,她會死在醫院,夢終於醒了。


    最頂尖的醫院, 哪怕她身上插滿了管子, 最終也孤單的死在了雨夜。


    薑蘅隻要想到那一幕,就覺得心髒抽痛。


    她每活一天,就少一天, 生命像是一個沙漏。


    已經可以看到盡頭,無論怎麽負隅抵抗,也改變不了。


    苦澀從心底蔓延開來,最後連著四肢都是冷的。


    鈴聲想起後,四中放學了,穿著校服的學生從校門口魚貫而出。


    薑蘅站在人潮的中間,這裏麵沒有他。


    她又想,其實陳煥走了也好,這樣她就沒有回頭的路。


    既然注定她要死,何必再去連累別人。


    陳煥,不,是霍秉庭不和她牽扯上關係,一定能長命百歲。


    也會和別人有天長地久。


    那這樣也很好。


    她雖然在心裏這麽對自己說,可是卻忍不住又想哭了。


    ——


    大學報道離開寧市之前,薑蘅去了七院附近的那座秀光寺。


    葉綠漪經常來這邊燒香,薑蘅陪著人來過。


    這邊地處偏僻,寺廟在半山腰,來往香客並不多。


    薑蘅上完香臨走又看了眼木製的牌匾。


    陳煥不在了,葉綠漪也從七院離開了。


    她以後也很少會回寧市,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來了。


    薑蘅求了菩薩,保佑那兩個人能長命百歲,她總有種錯覺,仿佛一轉眼就能看到英姿勃發的少年。


    那是屬於她的少年。


    薑蘅走到一半的時候,回頭看了眼,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方希,曬在已經曆史久遠的石板上。


    那裏什麽人都沒有。


    __


    煙霧繚繞的佛堂,霍川看著走進來的少年,從蒲團站了起來,在旁邊銅製的水盆裏洗了下手。


    “我都安排好了,你什麽時候走。”他的聲音透著點冷清。


    “都可以,大哥。”少年的眉目冷峻,穿著一身黑衣更顯得沉靜。


    霍川點了下頭:“不用見薑蘅一麵嗎?她後麵去醫院好幾次,問你母親去哪裏了。”


    葉綠漪的死對外宣傳是病故,她本來就沒名沒分,也沒什麽親人朋友。


    這種事情對豪門是醜聞,像來秘而不宣,已經隱秘下葬了。


    霍川在家裏的佛堂,給她立了牌位,這是不合乎規矩的,隻是沒人敢提出異議。


    不過人都已經死了,做這些也隻是安慰活著的人而已。


    被霍川鬥敗的二叔,被送到了印度,上個月傳來消息已經自殺了,老婆兒子不準回國,已經被強製入了印度戶籍。


    另外他的幾個弟弟日子也過得不舒坦,戰戰兢兢怕霍川什麽時候心情不好,拿自己開刀。


    他們從前對霍川不好,現在又有無數把柄落在對方手裏,刀子將落未落,日夜擔驚受怕,滋味不好受。


    陳煥抬眼,靜默了兩秒後說:“不用。”


    他怕見了,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霍川點了下頭,“那好吧。”


    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夜之間變得靜默了起來。


    誰都不知道他那個晚上經曆了什麽。


    霍川把佛珠攏在手腕上,想了下又說:“你自己一個人萬事小心,如果遇到不能解決的麻煩告訴我。”


    “嗯。”


    少年和葉綠漪的眉目有五分相似,這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霍川對他的感情很複雜,一方麵覺得他不容易,一方麵又想自己在十二歲就被送走了,陳煥十八歲了。


    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麽他不能接受。


    “秉庭,你走之前上一炷香吧?”


    霍家的佛堂是霍驍以前弄得,一直保留了下來。


    霍川最近常常會想到從前的事,他才四十歲,卻仿佛已經活了很多年,早就舍棄了人間的喜怒哀樂。


    他偶而會過來坐坐。


    他聽說,她生前就很喜歡去寺廟。


    “不用了。”


    他不信佛,佛庇佑所有人,偏偏不庇佑他。


    霍川又問:“你不恨你的小女友嗎?”


    “沒有。”陳煥說完就走了出去。


    她沒有做錯什麽,隻是不喜歡他而已,這也不是錯處。


    他隻會給身邊人帶來困擾。


    如果他是薑蘅……也是不會喜歡這樣的自己。


    那天陳煥接到了電話,不知道抱著什麽心情去機場的。


    途中有個人撞了他一下,等上了飛機,他才發現手機不見了。


    後來他聽人說,薑蘅病了,去了醫院。


    她那幾天一定很害怕,可是卻找不到自己。


    葉綠漪死的時候他不再,薑蘅找他的時候依然不在。


    陳煥當然知道……一直有人前赴後繼找自己麻煩,是霍川幫忙擋掉的。


    他以為可以不管不顧,過自己的日子,可是後來才明白,有些東西躲得再遠都沒用。


    葉綠漪躲在寧市這麽多年,最後也沒有好下場,也許終有一天,他也會成為薑蘅的累贅。


    所以她要分手,他一句話也辯解不出來。


    她有太多選擇,大概不和自己在一起,會快樂很多。


    陳煥突然明白自己的愚蠢渺小懦弱,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他夠強大,也許葉綠漪就不會死,也許……他就有勇氣去挽回。


    不會隻是求對方別走,一句解釋也說不出。


    他和葉綠漪在其他人看來,是那哥男人的軟肋,他們才會一再逼迫。


    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精神狀態不好,走上絕路。


    他怕有一天,那些人知道薑蘅是他的軟肋,又湊上來。


    他原本就不想把那些苟且給她看,可是躲不開,自己早就在這個局裏麵。


    要麽任人肆意踐踏,要麽變強。


    就算是薑蘅願意跟他走?然後呢?


    他連著保全自己都勉強,要怎麽去實現那些輕飄飄承諾。


    所以那個自以為是的陳煥,已經死了。


    以後他是霍秉庭。


    ———


    樂團彩排結束後,薑蘅把古琴放到了琴盒裏,背上包準備走。


    “明天你要去醫院嗎?”周千詩拍了下人的肩膀問。


    她和薑蘅一個樂團,兩個人平時關係也不錯,所以她很了解對方的習慣。


    簡直是個五十年代的人,她的爺爺奶奶都沒對方這麽愛保養。


    像是入了魔怔,仿佛人生最大的愛好就是保養身體!


    從來不喝冷水,不吃油膩生冷的食物,每天按時起床,睡前一定要泡腳。


    不過其實她也很羨慕對方的自製力,皮膚真的超級好!看不到毛孔上台都不用底妝!


    不過薑蘅最厲害的是每兩個月就要去醫院做一個全身檢查!


    特別是今年,頻率居然變成了一個月一次。


    簡直讓人無法理解……這到底是什麽愛好,難道是喜歡醫院?或者是錢太多沒地方花出去?


    薑蘅:“是啊,剛好明天不用彩排。”


    周千詩笑了下:“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你到時候叫我?雖然我不像你查得那麽頻繁,但是一年一次還是要的。”


    薑蘅想了下:“那我開車來接你?”


    反正兩個人的家隔得不遠。


    “好啊,那麻煩你了,有自己的車就是好。”


    薑蘅:“明天早上別吃飯,要空腹八個小時。”


    “好的,看來你都有經驗了。”


    周千詩歎了口氣,有自己的房子和車真好。


    說起來薑蘅能有這麽多時間折騰,那是因為對方不缺錢,哪裏像是她,每個月兩千多的租金,還得早起擠公交地鐵,活得很心累。


    每天回家都累得半死,想精致都不可能。


    薑蘅過得和自己以前……也沒有什麽區別。


    她怕是不能有大出息了,不過這次大學,她轉到了編曲係,想學點新的東西。


    薑蘅上學那年就買了房,畢業買了車,編曲係也不好找工作,所以她依然在民樂團上班。


    沒有表演就每個月底薪三千,有表演最多也每個月拿一萬多,這個工作是不能發大財,也留不住人,很多人幹不了多久就轉行了。


    薑蘅雖然隻有兩年半的資曆,也算是裏麵的老人了。


    不過她現在不缺錢,不用去兼職當健身教練,畢竟她現在的身體也不能隨便練。


    還有三個月……就是她二十五歲的生日。


    薑蘅上午和周千詩去了醫院,檢測結果要兩天後才能出來。


    這個檢查耗費了一整天時間,薑蘅全套最詳細的,包括免疫、靜脈彩超、器官的ct、還有各部位的核磁共振。


    收費五千,周千詩非常的肉痛,天啦薑蘅每個月都給醫院送這麽多錢?


    簡直太浪費了。


    薑蘅從醫院出來,就接到了樂團領導的電話,說是介紹一個工作給她。


    問她接不接,還是一個大活兒。


    薑蘅和那位領導關係一般,她一口就回絕了。


    她這麽果斷,於是輪到電話那邊的人震驚了。


    李顏就不明白了,這送上門的錢都往外推?他那邊已經答應下來了!


    他也看過薑蘅的資料,雖然說應該有點小錢,但是父母那一欄是空白的。


    這姑娘又不是錢多的又不完,未免也太傲了吧?


    而且平時樂團的活動,薑蘅也是消極應對,每天彩排完就走。


    薑蘅個子高,長得漂亮,不說是樂團的未婚男青年中意,連著頭排看表演的很多觀眾都問過她有沒有對象。


    不過薑蘅對誰都淡淡的。


    李顏年紀也不大,今年三十二歲,他是個不大不小的領導,又是首都戶口,家裏兩套房子,這樣的條件放在相親市場無往不勝。


    可是薑蘅呢,對其他人不感興趣就算了,還三翻四次的推了他的邀請?!


    李顏一度懷疑薑蘅是個女同性戀!


    薑蘅:“李主任我掛了,待會兒還有事情呢。”


    她說完掛斷了電話,不等那邊人再度開口。


    反正她不缺錢,隨便混著,也不需要多嗎圓滑世故。


    李顏氣得不輕,這是什麽態度,不過那邊他既然答應了。


    這就不能黃了。


    李顏他打電話給了副團長,說明了下情況。


    副團長是個很正派的人,音樂素養也很高,薑蘅還挺尊重對方。


    最近有部古裝劇有女主角彈琴的畫麵,邀請她去當替身。


    好像是個大製作的羨慕,投資了幾個億,會給很多女主角彈琴的特寫鏡頭,所以想找一個專業人士。


    另外劇組還和薑蘅約了一首兩分鍾的編曲,報價五萬。


    這個價錢其實有點低了,不過那邊說薑蘅也沒什麽名氣,剛好來劇組一周拍彈琴的特寫,還可以采風寫曲子。


    薑蘅覺得是坑,不過副團長說都答應人了,那個導演和民樂團以前也有過合作,不好貿然拒絕。


    民樂團一共就兩個人彈古琴,另外一位都三十多了,顯然不合適,這次隻能她上。


    這部古裝劇女主角是個人氣很高的小花,兩個人身高體重都很接近,甚至側麵都有幾分相似。


    薑蘅被人勸了十幾分鍾,也隻好點頭答應了。


    周千詩是拉二胡的,她歎了口氣,雖然說薑蘅看著冷冰冰的,但耳根子很軟,這可不是好事。


    不過轉念又想能去劇組,能見到很多明星也很好。


    周千詩央求薑蘅給她去要男女主的簽名。


    薑蘅:“行吧,如果到時候方便。”


    ———


    蘇柔語是她所屬經濟公司最近兩年力碰的新人。


    她外形出色,唱歌也行,演技對付偶像劇也夠用,沒有明顯短板,再接連擔當幾次主演,又拿了最佳新人獎後,名氣也漸漸起來了。


    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擔當這種級別製作的主演,難免慎重。


    化妝的間隙,蘇柔語走神想到前天晚上的男人……依然覺得心跳有些失衡。


    蘇柔語有一個關係不錯的朋友,對方是個富二代,也給了她很多影視資源。


    她前天被叫過去的時候,馬上就發現包廂裏還有幾個比她更有名的女星,這種陣仗以前沒見過,她怕說錯話幹脆什麽都不說。


    中間的男人雖然一直沉默,但是她也能看得出整個包廂的人都再捧對方。


    蘇柔語覺得奇怪就多瞧了幾眼,沒想到那個人剛好看了過來。


    她當時就怔在了那裏,沒想到對方這麽年輕英俊,不輸於和她對戲的男明星,關鍵是氣質還這麽好。


    男人就多看了她兩眼,其他人立馬會意,讓她去敬酒,還都退了出去。


    蘇柔語其實有些緊張,特別是想到那個富二代走之前在自己耳邊說的話,就更不淡定了。


    “如果你能抓住他,那你就抓住了全世界。”


    其實她不用抓住什麽,男人長得這麽好看,哪怕是睡了,自己也不吃虧。


    她鼓起勇氣給對方敬酒,沒想到那個男人讓她轉過去。


    蘇柔語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卻還是照做了。


    她又聽見聲後的人說,你叫我一聲阿煥。


    她依言叫了“阿煥”,不明白對方想做什麽。


    接著那個男人卻突然起身……離開了。


    那天什麽都沒有發生,隻剩下她在包廂裏。


    後來她問了人,他是不是名字叫‘阿煥’,其他人哈哈大笑,說那明明是霍家的少爺。


    霍秉庭。


    蘇柔語當然知道霍家,滿心的震撼。


    她其實挺喜歡霍秉庭,雖然隻是見過一麵。


    那天蘇語柔就找包廂裏其他的人,要了男人的聯係方式。


    霍秉庭的脾氣太像他大哥,其他人也忌憚。


    梁羽還是看著霍秉庭對蘇柔語有點特殊,這才把他號碼給了對方。


    蘇柔語不懂,為什麽那天那人讓自己叫‘阿煥’,這是他的小名?


    或許他是對自己不同的?


    她一向機靈,既然有機會就要爭取,猶豫再三後撥了那個號碼。


    嘟聲到第五下,那邊接通了。


    蘇柔語聲音軟軟的說:“煥哥,你還記得我嗎?前天晚上的包廂我們見過,你……可以來探班我嗎?”


    她心情坎坷說完這句話,屏住呼吸等了兩秒。


    那邊掛斷了。


    ———


    霍秉庭深吸了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不管多久,他都還是心心念念一個人。


    哪怕是長得相似,那也不是她,也沒人能夠像她。


    他是鬼迷了心竅,或許他隻是太想念那個人,不管過了多久心也沒有救贖。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也沒什麽誤會,就是兩個人的選擇


    年少輕狂


    也沒有轉折很厲害吧,埋了伏筆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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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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