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手結太極陰陽印,目光柔和看起來便十分和煦。</p>


    “狀元郎竟然有這等雅趣,這習字有磨練性情的作用,倒是養成了如今穩重的性子!”</p>


    趙恒麵露笑意絲毫不吝嗇於誇獎,他除去崇道之外,便是好文學和好書法了。</p>


    且二者造詣頗深,他的楷書有皇室的那種端莊典雅之氣在其中,可以說楊秉的這喜好也讓他生出了誌同道合之感。</p>


    作為榜眼的沉嘉彥心中歎了口氣,書畫之道他也擅長可是如今已經是珠玉在前,他再說也隻會被認作是附合。</p>


    心高氣傲的他怎麽能夠容忍,在他的心中絲毫不認為自己的文章遜色於狀元楊秉,這文人相輕自古有之。</p>


    他站了出來,作揖行禮道:“微臣對岐黃之術略知一二。”</p>


    皇座之上的趙恒微微頜首不置可否,和剛剛的態度截然不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p>


    這醫師的地位並不高隻是中九流,醫,小道也,精義也,重任也,賤工也。</p>


    可謂是道盡了其中辛酸,趙恒對此無貶低之意也無此愛好當然是一臉無感。</p>


    這兩人言罷終究是要輪到歐陽旭了,身著藍色羅袍,頭戴襆頭的他此刻卻是冷汗涔涔。</p>


    若是在京中一日,隨時都會被卷入這江南大桉之中,自己在局中一日便要擔驚受怕一日。</p>


    就像是脖頸處放有利刃雖然有傾覆的危險,他的目光看向殿內的一景一物還有注意到了此刻官家的手印。</p>


    果真是與傳聞中所言一樣,加之在崇政殿宮道上那老道人竟然官家親賜輿轎在宮中通行。</p>


    趙恒看向一旁的歐陽旭神色也是頗為柔和,若不是太子前些日子病了,他就要應了高妃的意親自賜婚了。</p>


    所以也不似榜眼沉嘉彥那樣語氣平澹,溫聲問道:“探花郎,我聽高妃說起過你,你說說平日裏有什麽喜好!”</p>


    歐陽旭立刻站了出來,作揖說道:“回官家,微臣平日並無喜好,唯喜誦讀這三千道藏,研習黃老之術!”</p>


    此言一出距離他最近的沉嘉彥身子退開了數步,一臉嫌惡的表情,顯然歐陽旭此舉無疑是掛上了一個曲意逢迎的標簽了。</p>


    上一個如此做的人如今已經是臭名昭著了,可是對方已經在官場之上邁出了許久了,初入官場時也是以清流自居的。</p>


    這朝中並無根基,就已經將整個清流一係劃出了一個鮮明的界限。</p>


    而楊秉眼神之中短暫的詫異就恢複如常了,對於歐陽旭做出這個決定有些意外,可是也明白對方的用意。</p>


    吳六護送趙盼兒回來後,將事件始末都告訴了他,自然也明白歐陽旭如此做的用意所在了。</p>


    果然在皇座上的趙恒麵露喜色,也提出了考量而歐陽旭也是對答如流。</p>


    這自然不是歐陽旭真的興趣廣泛,而是在前一日便花錢從皇宮派來的內侍口中得到的消息。</p>


    他夜中便有意的背誦了幾本道經,他畢竟乃是探花出身,背幾本道經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p>


    趙恒聽到歐陽旭對答如流果然喜笑顏開,對於他更是連連稱讚。</p>


    比起剛剛對於楊秉的讚譽更盛,自太宗以來便是用黃老之術穩定政局、安定社會。</p>


    所以數代帝王對於道教都是十分推崇,歐陽旭對此不僅僅是內宦的一些話還有自身的了解。</p>


    包括對於趙恒封禪泰山之事也是詳細說來,他並非讚頌其功業而是誇讚當時所書之青詞。</p>


    這封禪泰山可能到了後世方才是一個笑話,可是在如今卻是趙恒引以為豪的一件事情。</p>


    歐陽旭有意提及自然是讓他身心愉悅,這馬屁也是拍到的恰到好處。</p>


    “朕最近想要在西京新建的紫極宮賜匾,想讓抱一仙師為宮主,如今還少了份敕書,你說說看該如何擬定啊!”</p>


    這雖然是問詢可同樣也是考量,作為帝王怎麽可能被你一兩句就給誆騙了呢?</p>


    若是你拒絕或者寫不出來,那麽剛剛的那些讚譽都會化作雷霆怒火。</p>


    可能今日就不僅僅掛上一個蠱惑君上,還得加上一句欺君之罪了。</p>


    歐陽旭自然不會做無準備的事情,麵如常態作揖說道:“請官家賜筆墨!”</p>


    看起來像是成竹在胸了,眼神之中沒有任何的怯意和退縮。</p>


    楊秉也有些好奇的看著歐陽旭,這青詞可也是十分考驗水平了,並不是文章做的好就一定能夠寫得了一手好的青詞。</p>


    歐陽旭執筆略一思索便有了思緒,一字未改筆不加點一氣嗬成。</p>


    他書寫完畢後,身邊的內宦立刻將書寫好的紙張遞給了皇位上的趙恒。</p>


    趙恒眼神掃去,雖然說不上十分驚豔但是卻頗有功底,他笑著說:“文采斐然,果然無愧於探花之名!”</p>


    “探花郎,你欲往何處為官啊!”</p>


    歐陽旭立刻作揖道:“昔有廣成子跟隨軒轅黃帝,今臣願效彷之!”</p>


    可想而知歐陽旭今日此番話傳出,這朝中清流定然共同抵製。</p>


    如王素這般揣摩上意的小人,如今也不敢在官家麵前直接說出這等話來。</p>


    這直接是將官家比作三皇五帝了這是對於君王最高的讚譽了,還有成仙兩個因素加在一起。</p>


    “好,那我便封你為著作左郎紫極宮醮告副使!”</p>


    這著作左郎本是京官,可是歐陽旭後麵加了一個尾綴,其含義就大大不同了。</p>


    </p>


    歐陽旭謝恩後便退回原處,緊接著趙恒的目光看向一旁穩重的楊秉。</p>


    對於楊秉的授官,朝廷之中早已經有了考量,將作監丞,監兗州酒務。</p>


    可是對此他並不滿意,也並沒有如歐陽旭那樣問詢而是由身邊的內宦宣旨說道:“今科一甲進士楊秉,授任太常寺奉禮郎。”</p>


    聽起來是降職可是二者卻顯然不同,任何人去選擇都會願意選擇太常寺奉禮郎,而不願意外放兗州任那監丞。</p>


    太常寺奉禮郎從八品官職,而監丞則是從六品。</p>


    太常寺奉禮郎是專門負責朝會、祭祀時引導君臣次序及禮儀的官職,要做得稱職必須要有廣博的知識才行。</p>


    楊秉領旨謝恩,他心中有些感歎當初在柯府的時候柯相公問自己想要外放何處,他當初沒有回答,沒有想到竟然給自己留任汴京了。</p>


    本想著會在地方待上幾年再回到汴京,沒有想到直接成了京官。</p>


    這種恩情不可謂是不大,事後他需要親自赴柯府道謝。</p>


    一旁的歐陽旭看著楊秉眼神中流露著嫉妒之色,他為了躲避趙盼兒的詰難需要逃往西京那種地方。</p>


    任那宮觀官,不僅僅斷了自己的青雲之路,還要去往西京那種苦寒貧瘠之地。</p>


    看著離去的背影,在心中暗自發誓:“將來我一定還會再次回到汴京,要比你更加有權勢!”</p>


    沉嘉彥頗為嫌惡的與歐陽旭拉開距離,與楊秉較為貼近。</p>


    十分自然的搭話說道:“楊兄,聽聞你曾經與歐陽旭也曾是摯交,因為誌向不合所以割袍斷交!”</p>


    這種風聞如何傳出來的楊秉也不知曉,他明明從始至終與歐陽旭也隻是泛泛之交而已,何時成了他人口中的摯交了。</p>


    可是這個時候若是擺明他與歐陽旭的關係,更像是急於撇清關係的人,所以他隻是澹澹回應道:“道不同不相為謀!”</p>


    這是出自《論語·衛靈公》:“道,不同,不相為謀。”他這番話也是回應沉嘉彥的話,與歐陽旭誌向不同,不會與之相交!</p>


    而恰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與楊秉擦肩而過,身著緋袍曲領大袖、下施橫襴束以革帶,頭戴襆頭腰間配有佩魚袋,著烏皮靴。</p>


    這宋朝官職五品以上服朱,楊秉記得這顧千帆並未至五品,不過稍作思量也就明白了朝中向來有許借緋的傳統。</p>


    就是未至五品也能身著緋袍,楊秉看著此刻的顧千帆覺得與往日所見截然不同,少了平日裏的煞氣多了士人的清貴。</p>


    不過兩人也僅僅是眼神短暫的交接後,便各自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p>


    他看似踏入了清流的道路上,可是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並非非黑即白,作為清流的領袖柯相公也會用王素那樣的小人。</p>


    清流也有結黨拉攏人心的作為,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p>


    以聖人的教誨和價值觀要求著的清流,這樣的行為和小人又有何區別。</p>


    那借鬼神晉身的能臣,和那欺上瞞下的五鬼之輩不過是真小人,那這樣的清流又是什麽偽君子嗎?</p>


    如今初授官身,還未踏入官場那種壓抑使得他心中沉悶。</p>


    以往老師對於他的教誨,自己是否能夠一直堅守與秉持呢?</p>


    明明被授官可是卻是神情蕭索,沒有所謂的意氣風發。</p>


    自己將來也要與那群仁義禮智信包裝下的人,虛以委蛇下去嗎?</p>


    這崇政殿的宮道顯得格外的長,一直走不到東華門。</p>


    今日歐陽旭的行為對於他感觸頗深,因為推己及人的去想過,若是自己站在他的角度會如何去做,是否還能繼續保持本心。</p>


    吾日三省吾身,他時時刻刻都會做到自省,方能做到不忘初心嚴於律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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