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悠悠蘇醒過來。


    腦海裏是一片混亂的血色場景,宮人們忙忙碌碌、進進出出,周圍嘈雜紛亂,太醫的聲音顫巍巍的,“皇上,貴人的情形怕是不好,保大人?還是胎兒?”


    門外響起金振玉聵的男人聲音,“胎兒……”


    嗬,鳳鸞一聲輕嘲。


    果然是蕭鐸一貫的作派,冷血、無情、自私,眼裏隻有他自己,隻有他的萬裏錦繡江山。兒子是皇儲,是鞏固皇權的有力籌碼,女人僅僅是生育工具!再者自己還是一個入宮為奴的女子,且令他蒙羞,有何值得留戀呢?


    鳳鸞閉上眼睛,結束那些恩怨交錯的畫麵。


    再次睜開,然後輕巧下了床。


    銅鏡裏麵是一張稚氣的少女臉龐,清麗、明媚,還帶著淺淺嬌態,這模樣分敏就是十年前的自己!這是……,又活過來了?


    十年前,鳳家滿門獲罪抄家!伯父處死,父親病逝,堂兄弟們流放西嶺,女眷們充為官奴。祖母、大伯母、母親和大堂嫂,還有妹妹貞娘,皆是受不了為奴的折辱,全都自行了斷!


    當時自己已經進宮為奴,死訊一一傳來,也找了一根腰帶要懸梁自盡。


    同屋的宮女紅纓冷笑,不屑道:“我就瞧不起你們這種人!吃一點苦都不行,死了也好,活著也是糟蹋糧食!”


    自己跳起來跟她拚命,撕扯扭打,最後兩人都被管事姑姑教訓了一頓。


    但正是因為這份憤怒、恨意,才讓自己活了下來。


    “小姐醒了?”一個穿紅綾湘裙的俏麗丫頭進來,笑吟吟道:“小姐今兒睡得真是香甜,這會兒才醒呢。”


    鳳鸞認出了她,是寶珠。


    前世鳳家獲罪被抄時,不少對頭想編織鳳家人的罪名,便偷偷收買鳳家下人,讓他們提供各種豪門秘辛。


    寶珠咬出三堂兄棄婚不娶、縱奴行凶的罪名。


    三堂兄因此被刑訊,打斷了一條腿,隨後傷口感染,最終死在流放西嶺的路上。


    “小姐。”寶珠讓小丫頭捧著銅盆,甜甜笑問,“你試試水,涼不涼?”


    在鳳鸞出神的功夫,早有五、六個丫頭湧了進來,端盆的,拿香胰子的,給她卷袖子的,各自忙著卻又井然有序。寶珠親自取了玉潤膏,用簪子挑了,一邊替她塗抹,一邊說道,“隻要薄薄的塗一層,防風吹,又滋潤,這可真是個好東西。”


    她說這話,有盼著被賞賜一盒子的意思。


    鳳鸞聽得明白,卻沒答。


    心下冷笑,像這種賣主求榮的狗奴才,居然還敢腆著臉要東西?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就合該拖出去亂棍打死!


    可眼下不是生氣的時候。


    鳳鸞沉著冷靜,開始慢慢適應,自己重新活了一世的離奇之事。


    今生自己要怎麽過呢?首先想到的是,絕不可以再和蕭鐸扯上關係!是了,隻要那天自己不去給梅貴妃送茶,就不會被賞裙子,不走那條路,就不會遇到蕭鐸了。


    那一日天氣晴得很好,蔚藍如玉。


    梅貴妃讚自己送去的點心好,賞了一襲縷金挑線的百蝶撒花裙,而且興致很高,非要讓自己換上,說是看看年輕時的樣子。


    自己等她看夠了,才敢謝恩告退。


    因為時間耽擱的久了,急著回去,一路低頭腳下匆匆,就那樣毫無征兆的撞進蕭鐸懷裏。隻剛分辨出他身上的夔龍紋皇子裝飾,還來不及看清他的臉,慘劇就那樣發生了。


    下一瞬,便聽見宮人尖叫,“啊!端王殿下。”


    很快,蕭鐸酒後失德的亂子鬧到禦前。


    皇帝聽了一陣沉默,然後道:“朕富有天下,區區一個宮女又值什麽?”一副雲淡風輕的口氣,“既然老六喜歡這個宮女,朕就賞你了。”


    這件亂子其中有蹊蹺,誰都明白。


    若是定罪,當天的事足夠蕭鐸喝一壺的。


    但鬧開了,興師動眾的去查證的話,指不定互相咬出什麽,比如皇子謀害皇子,嬪妃算計皇子,少不了一場血雨腥風。誰都沒有想到,皇帝和風化雨的這麽一手,便將天大的亂子壓下去了。


    連帶自己,也跟著揀了一條性命。


    ----人人都說自己運氣好。


    試想一個抄家為奴的罪臣之女,入了賤籍,在宮裏無依無靠如同浮萍一般,指不定哪天死的都不知道,更別提將來了。自己以奴婢身份,入了端王府,成為權勢赫赫的端王侍妾,怎麽能不叫人豔羨?


    兩個月後,自己又被診斷出有了身孕。


    一切似乎都在好起來……


    鳳家被抄以後,自己從奉國公府的千金小姐,淪為官奴,從雲端跌落泥濘十年,早把當初尋死的心磨淡了,隻求苟且偷生下去。哪怕蕭鐸羞辱了自己,一入端王府,重新過上養尊處優的日子,慢慢便把恨給撇開了。


    活下去,就這麽一直活下去!給鳳家的人燒個紙也是好的。


    那一年朝堂上風雲詭譎、波濤洶湧,死了太子,廢了肅王,倒了成王,剩下端王蕭鐸一枝獨秀,最終在皇帝駕崩後,成功的登基大寶!


    自己跟著進宮以後,可惜隻剛封了一個貴人,沒多久,就難產出事。


    鳳鸞輕笑自嘲,兜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還是逃不過一死。仔細想想,與其先做了八年宮女,再被蕭鐸羞辱,然後陷入和他妻妾的爭鬥中慘死,還不如當初就跟母親她們一起死呢。


    但是現在,自己重活一世不想白白死去。


    今生自己首先要做的事,不是痛恨蕭鐸,不是追查前世難產的真相,更不是和寶珠這種奴才計較,而是……,徹底改變鳳家前世抄家的悲劇!


    隻要鳳家一直好好的,自己就不會入宮為奴,不會被蕭鐸強占,更不會跟他的妻妾爭鬥,不會折騰一圈兒還是慘死。


    ----隻要鳳家屹立不倒,一切都不一樣。


    鳳鸞暗暗下定決心。


    怕什麽?重活一世,已經知道前世風雲變化的走向,一定可以改變的!


    但是要改變鳳家人的命運,徹底改變前世的悲劇,靠自己一個後宅弱女子太難,必須得找到鳳家在朝堂上混的人。讓他們相信自己的話,使得鳳家退出仕途,遠離朝堂鬥爭,這才是解決辦法!


    此事不能急,還得慢慢謀劃一番才行。


    正在琢磨,外頭進來了一個小丫頭,“夫人傳話,讓小姐過去一趟。”


    “知道了。”鳳鸞收回飄遠的心思,吩咐寶珠,“過來替我收拾一下。”坐到妝台前麵,重新補了脂粉,正了發簪,然後仔細的整理好了衣裳,最後照了照確定沒有不妥的地方,方才出門。


    如此鄭重,隻因母親甄氏在儀容上麵最是講究,幾近到了偏執的程度,簪子歪了不行,鬢角鬆了不行,就連衣服顏色搭配不好,都要把跟隨的丫頭教訓一頓。她自個兒的打扮就更不用說,每次見了,隻得一個詞來形容。


    ----完美無瑕。


    雲做衣裳花為容,嫵媚似水,說得就是母親這種女人中的女人。


    鳳鸞領著丫頭,很快到了海棠春塢的門口。


    “阿鸞,你快進來。”甄氏聲音清脆,盡管已經三十出頭,但是最重保養,加上心態語氣帶著嬌態,像是剛剛嫁人的少婦。她抬手指向托盤,腕上三連玲瓏絞絲金鐲便“叮鈴鈴”往下滑,“你瞧,上次說的簪子已經得了。”


    鳳鸞不禁啞然失笑。


    母親專門叫人傳自己過來,居然隻是為了一枚簪子?性子還是前世一模一樣。


    “我瞧瞧。”鳳鸞坐上美人榻,拿起那支九尾點翠銜單滴流蘇的鳳釵,釵身金光鋥亮,點翠藍瑩瑩的寶光流轉,美得讓人愛不釋手。


    “不錯罷?回頭再多打幾支。”


    甄氏又擺弄了一會兒簪子,新鮮勁兒還沒過去,讓丫頭拿了鏡子來,前後對照,自己對鏡試戴鳳釵。戴了幾次都對位置不太滿意,又怕把複雜的瑤台望仙髻弄亂,一時猶豫不定,不知道該往哪裏下手,停住了。


    鳳鸞站起身來,伸手道:“母親,我來替你戴罷。”


    “不用。”甄氏的手往旁邊一閃,“讓丫頭們來就好了。”


    鳳鸞心下輕歎,兩輩子,母親的這個怪癖都還是一樣。


    不知道什麽緣故,打小母親就不喜歡接觸自己,印象中從來不曾抱過、摟過,準確的說,是一丁點兒的觸碰都沒有。


    或許每個人都有些怪癖?


    比如蕭鐸,喝茶就喝茶,絕不允許在裏麵添加東西。


    有一次,端王妃領著王府姬妾在後院喝茶賞花,女人們喜歡花茶顏色好,添進去還有一絲絲花香,據說還能美容養顏,自然常喝。剛巧蕭鐸來了,蔣側妃一時沒留神,端了一碗添了玫瑰的茶給他。


    蕭鐸沒有看仔細,接了就喝,然後喝了一口,當場就把茶碗給砸碎了。


    他訓斥,“好好的茶,都給你們糟蹋了!”


    弄得蔣側妃臉上下不來,一陣紅、一陣白,差點沒有哭出來。


    端王妃趕緊幫著打圓場,也吃了一頓訓斥。


    一場好好的後宅花宴,本來熱熱鬧鬧的,結果因為蕭鐸喝了花茶,打了杯子,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阿鸞,你怎麽了?”甄氏見女兒呆呆的,以為是自己掃了她的麵子,不免有些過意不去,於是拔下鳳釵給她,“要不……,這個你先拿去罷。”


    母親是在補償自己?可是自己並不是因為她心情不悅,而是蕭鐸。


    鳳鸞輕輕一笑。


    忘了他,再不要和他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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