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大師這個名字,陸寒江第一次聽到還是在他剛入錦衣衛不久的時候,此人是名聞天下的遊方僧人,不隻是在江湖,就連不少朝中大人物都聽說過此人的名號。


    不歸大師的年紀應該與北少林的住持靈虛相彷,陸寒江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此人就在江湖雲遊,於天下各州行善積德,被世人尊稱一句活佛,幾乎是佛教僧人標杆一樣的人物。


    但是不歸大師卻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自出道起,他就是獨行僧,不在某一地停留,不與任何人深交,江湖上的事情更是一概不摻和。


    這也是錦衣衛從來沒有管過他的原因,天下奇人異士數不勝數,隻要不是天天嚷嚷著行俠仗義然後以武犯禁的混賬,朝廷一般不會在意。


    錦衣衛的精力也不是無限的,對付這群野草似的江湖人已經煩不勝煩了,何必再給自己招惹來那樣多的破事。


    不過,按照如今的情況來看,這次卻是錦衣衛看走了眼,不歸大師恐怕不是什麽安分的獨行僧,這和尚背後隱藏的勢力,同樣很驚人。


    隻是很快陸寒江卻又不再糾結了,因為看走了眼的不隻是他的錦衣衛,就連整個江湖都被這老和尚騙了過去。


    時至今日,天下人還都以為這和尚是潛心修行的苦行僧,不得不叫人佩服這老和尚的厲害。


    思緒回到現實,陸寒江在靈淨和尚的帶領下,來到了後山的一處草廬前。


    “不歸大師數月前就來到了此地等候,施主快請吧。”靈淨和尚在草廬前停下腳步,然後對陸寒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陸寒江並未著急踏入其中,他先是打量了一番不歸大師的住所,這裏緊挨著一處水潭,水源來自後方山頂流下的清泉,在這裏形成了一處瀑布。


    水映靈境,洗滌塵心,乍看之下的確是意境相當高妙的一處地點,恐怕這也是北少林自家的寶地之一,他們居然舍得將此地借給不歸大師居住,也可見這位大師的名望的確高得驚人。


    隻是,陸寒江在靠近了草廬閉上眼感受了一陣過後,麵上卻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回頭看向靈淨問道:“靈淨大師,不知是何人出的主意,讓不歸大師居住於此?”


    靈淨和尚奇怪地看了眼陸寒江,說道:“施主為何有此一問,此地依山傍水,是天下少有的風水寶地,難道將不歸大師安排在這裏,有何不妥嗎?”


    陸寒江意味深長地道:“的確如此,有山有水,好地方啊。”


    說罷,他便哈哈一笑,走上前推開了草廬的木門,踏入其中,留下靈淨和尚留在原地,一頭霧水。


    跟在後頭的商蘿撇了撇嘴,沒有跟著陸寒江進屋子,她對什麽不歸大師並不感興趣,與其進去聽兩個人說謎語,不如好好遊覽一下這北少林。


    於是商蘿拉上永樂就走了,小公主此時還有些不解,她跟著商蘿,邊走邊問道:“阿蘿,夫君他說的是什麽意思,聖人說智者樂水,仁者樂山,這地方景致堪稱絕佳,有何不妥?”


    商蘿回頭指了指那水潭後的瀑布,慢悠悠地說道:“這也叫絕佳?正常人住在這裏絕對會被這破水聲吵得睡不著,我看說不定是哪個小心眼的故意讓人家住在這裏,本心裏的意思是想要快些趕人走吧。”


    永樂目瞪口呆,她這才回頭一看,果不其然,那瀑布的水聲乍一看似乎有種自然的絕妙,但細細一想,這樣的地方,確實不適合居住。


    見到了永樂露出恍然的表情,商蘿嘿嘿一笑,拽著對方一道離開了。


    而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的靈淨和尚,此刻卻是一臉的不敢置信,他就是商蘿口中那個小心眼的家夥。


    但是天地可鑒,靈淨絕對不是想要將不歸大師趕走,他是真的覺得此地景色別致,是參禪論道的風水好地。


    可這會兒他聽完商蘿的說法之後,自個兒也閉上眼感受了一番,發現不要說什麽參禪了,這嘩啦啦的水聲攪得他頭皮發麻,根本就靜不下心。


    且不提靈淨和尚這會在外頭如何的自責和尷尬,陸寒江進到了草廬之中,終於是見到了這位傳聞中的不歸大師。


    隻見這老和尚蓄著長須,眉眼平和,麵容和藹,坐於蒲團之上幾如佛像般慈祥,微黑的皮膚,幹瘦的身軀,乍看之下如同普通的老人無異,唯一叫人稱道,隻有那雙老而不渾的眼睛。


    老和尚身上粗布的僧袍已經洗得老舊發白,手裏一根隨處可見的破舊竹杖,腳下一雙簡單編織的草鞋,這就是不歸大師的全部身家。


    陸寒江進來之後,就這麽靜靜地低頭看著他,半晌之後才開口道:“不歸大師,久仰大名,在下初次登門未曾帶著禮物,你該不會見怪吧。”


    “阿彌陀佛。”


    不歸大師從蒲團上起身,他幹癟的身軀比想象中還要瘦小,直起身來還夠不到陸寒江的肩膀。


    隻見他抬起頭來,緩緩說道:“施主遠道而來,這份誠意就是最好的禮物,老衲謝過了。”


    陸寒江似笑非笑地問道:“不歸大師既然已經願意出來相見,又何必再將這自欺欺人的話語掛在嘴邊,方才有位小和尚說佛無處不在,莫非連大師這等人,也能見佛?”


    “如何不能?”


    不歸大師左手微微抬起,陸寒江注意到對方的袖袍之中似乎有著什麽東西,他眯起眼來注視著那隻袖口,不多時,一隻通體青黑的蠍子從中爬了出來。


    “這是?”陸寒江興致勃勃地問道,他曾依照圖鑒書籍認識過天下毒蟲,但從未見過這等種類的蠍子。


    那蠍子發出了“嘶嘶”的沙啞叫聲,沿著不歸大師的手臂攀上了對方的肩膀,將那食指長短的尾針對準了陸寒江,似乎是在戒備。


    不歸大師抬起手摸了摸那蠍子,說道:“此蠍乃是天下至毒之物,隻需一滴蠍毒,便可叫百人喪命黃泉,然則老衲將它養在身邊,一輩子從未害過一人。”


    “哦,所以呢?”陸寒江的目光從蠍子身上移開,重新落到了不歸大師身上。


    不歸大師答道:“便是這天生毒物,隻要不曾傷人,稱一句良善又有何不可,老衲自踏入中原江湖以來,半生未曾擅殺一人,半生未曾暗害一人,所行所為,皆是大德大善,如此,為何不能見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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