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中，蘇淩三晃兩晃來到司空別院後牆處，像四周看了幾眼，這才縱身越牆而過。</p>
正跳進了劉玄漢三人所在的院中。</p>
關雲翀先是一動，驚喜開口道：“大哥，蘇公子來了！”</p>
劉玄漢眼中也滿是喜色，快步來到蘇淩近前，握住蘇淩的手道：“賢弟，受累了！”</p>
張當陽也是嘿嘿一笑道：“蘇公子果真說話算話，以後有用得著老張的時候，老張在所不辭！”</p>
蘇淩朝他們抱拳，這才附耳對劉玄漢道：“事情有些變化......”</p>
劉玄漢聞言，忽的神色一肅，朝著蘇淩大禮道：“玄漢，謝賢弟大義！”</p>
蘇淩忙將劉玄漢扶住，一擺手道：“兄長，折煞我也！我不過是因為那未出世的嬰兒......”</p>
蘇淩看了看院中，方低聲道：“兄長，別院可有守衛？”</p>
劉玄漢搖搖頭道：“自昨日起，這別院無論是暗影司還是守衛，都開始減少，今晚隻有八個守衛守在正門，我料是血詔事發了，那些人都抽去了，蕭元徹也知道我走不了，畢竟我這相貌，城門那裏一看便知。”</p>
蘇淩點點頭道：“事不宜遲，咱們快走，我想此時血詔風波已然漸漸平息，蕭元徹有可能就在來的路上了。”</p>
劉玄漢神情一凜，看了看關雲翀和張當陽，眼中滿是不舍。</p>
關雲翀和張當陽朝著劉玄漢一抱拳，關雲翀眼中滿是凜凜傲然殺氣道：“大哥快隨蘇公子走，莫要以我和三弟為念，大哥放心，有我和三弟，便是蕭元徹憾天衛親至，我倆也必為大哥拒之！”</p>
張當陽哈哈大笑道：“二哥說的不錯，大哥快走吧，小弟正想見識見識那黃奎甲的本事！”</p>
劉玄漢歎息一聲，猶豫再三，想是沒有他法，隻得兩眼含淚。朝著兩人一躬。</p>
慌得關雲翀和張當陽急忙來扶，皆顫聲道：“大哥！”</p>
劉玄漢這才長歎一聲道：“二位賢弟，一定要珍重！切莫.......唉！大哥在錫州翹首以盼與二位賢弟相逢之日！”</p>
到底是個豪傑，劉玄漢一甩衣衫，當先邁步道：“蘇賢弟，咱們走！”</p>
蘇淩這才朝關雲翀和張當陽一抱拳，引著劉玄漢向門外走去。</p>
關雲翀和張當陽站在別院大門前，一左一右望著蘇淩引了劉玄漢上了馬車。</p>
王鈞揮鞭調轉馬頭，不多時浮沉子也從斜刺來到，上了馬車。</p>
揚鞭打馬，雪浪滾滾，轉瞬消失在雪夜之中。</p>
關雲翀見劉玄漢走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一拍張當陽的肩膀道：“三弟，待會兒我們麵對可是蕭元徹那老賊的精銳啊！，三弟心中膽怯麽？”</p>
張當陽仰天大笑道：“怕！俺老張這輩子就沒怕過！來一個老張拍扁一個！”</p>
關雲翀眼神堅毅，似下定決心，將手中湮龍長刀朝雪地上一綽。</p>
“當——”的一聲，震起地上雪片飛揚。</p>
大雪紛揚之中，那一身綠袍的漢子，手撚美髯，雙目微睜。</p>
傲氣衝天，仿佛是一尊戰神。</p>
關雲翀緩聲道：“如此，我便陪三弟一起，跟他們.......戰個痛快！”</p>
............</p>
馬車疾馳，此時車中已經沒了蘇淩和浮沉子的身影。</p>
兩人畢竟一個是司空府供奉，一個是邪教餘孽，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去往城門之處，實在有些冒險。</p>
兩人與穆顏卿和王鈞商定，各自找了城牆角落處，打算縋城而下，然後在城外一裏處匯合。</p>
馬車飛奔，轉瞬之間便來到了城門口處。</p>
守城的果然隻有七八人，城門緊閉。</p>
這七八人皆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好手。</p>
看來蕭元徹的確如蘇淩所料，為了不打草驚蛇，並未加強城門的守衛，隻是悄悄替換了幾個強幹的人守著。</p>
這裏更是離城中最遠的城門。</p>
其實，為了不走漏風聲，這些守城士兵，連今晚城中發生什麽事情都不知道。</p>
馬車剛到城門下，已然被守衛發現，守衛長一揮手，八個守衛各執長槍將馬車團團圍住。</p>
守衛長上前一步，厲聲道：“半夜雪天，你們要出城幹什麽？”</p>
王鈞做了個揖，賠了笑臉道：“這位軍爺，我們是城裏碧箋閣的，我家女主人思念娘家，偏又是個急性子人，等不得明天，想趁著大雪剛下，還未封路，趕緊出了城去，回娘家看看。”</p>
“回娘家？”守衛長狐疑的看了一眼王鈞，思忖片刻又道：“娘家哪裏的？”</p>
王鈞忙道：“不遠，便是灞南城的！”</p>
守衛長這才點了點頭。</p>
王鈞這才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塞給守衛長道：“天氣寒冷，軍爺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軍爺們買包茶葉喝吧。”</p>
守衛長將這錠銀子揣在懷中，臉色方有些緩和，隻是又道：“隻是半夜出城，需要城門校尉和執金吾大人大人聯名下發的出城令，你可有麽？”</p>
王鈞剛然一愣，便聽見車轎內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聲音道：“阿大，怎麽不走了呢......”</p>
車轎簾緩緩掀起。</p>
一陣幽香從裏麵散發出來，冷風一吹，勾人心魄。</p>
那守衛長循香聞去，驀地抬頭，便像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的愣在了那裏。</p>
眼前好一個勾魂攝魄的尤物。</p>
但見這女娘，身材豐腴，纖腰楚楚，一身火紅色紗衣，圍了個雪絨絨的貂裘領子，衣領半開之處，雪頸玉骨，酥胸微露。</p>
春光半隱。嬌顏如嫣，朱唇塗脂，眸如星子，眉如黛青。</p>
冷風吹過，火紅衣衫在白雪中飄舞，渺渺如仙。</p>
再看她投向這守衛長的眼神，更是似羞還嬌，似雅還媚。</p>
不僅是這守衛長，便是圍著車架的八個守衛也被她勾了魂去。</p>
但見這女娘掩唇撲哧一笑道：“軍爺看著我作甚？不是要查驗出城令麽......”那守衛長這才如夢方舒，忙掩飾的幹咳了一聲，竭力的保持著威嚴模樣道：“額.......的確是要查驗的，這位娘子可有麽？”</p>
那穆顏卿又嬌笑著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果真是傾倒眾生。</p>
這才嬌聲道：“自然是有的，小女娘我怎麽能壞了軍爺的規矩不是......”</p>
說著便從袖中拿出一張出城令來，遞到守衛長近前。</p>
守衛長忙用手來接。</p>
穆顏卿輕輕將這出城令放在他的手上，指尖似有意無意的輕輕在他掌心一劃。</p>
那守衛長半個身子先麻了，這才哆哆嗦嗦將出城令看了，見令上果真有城門校尉和執金吾的印戳。</p>
這才點了點頭遞還給了穆顏卿。</p>
穆顏卿一歪頭，似征詢似撒嬌道：“這下，奴家可以走了麽？”</p>
守衛長狠狠的剜了她幾眼，卻搖搖頭道：“不行，夜半出城，按照規矩，要檢查車內的！”</p>
王鈞聞言，臉色微變，手便按在了衣服遮擋的利刃之上。</p>
穆顏卿不動聲的看了看王鈞，這才嬌滴滴道：“這卻是正兒八經的.......阿大，你下車，讓軍爺近前來.......”</p>
王鈞聞言，這才抽回手，衝守衛長點了點頭，跳下了馬車。</p>
那守衛長這才搓了搓手，咽了口吐沫，抬腳上了車。</p>
可能是雪天，梁上的雪結了冰，那守衛長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身體一傾。</p>
隻覺得左臂一陣軟香，卻是穆顏卿扶了過來。嬌聲道：“軍爺，當心些......”</p>
那守衛長忙點了點頭，又狠狠的朝著她的前麵衣領縫隙處瞟了幾眼，這才朝車轎內看去。</p>
隻見車轎內竟還坐了一個女娘，大約是哭過或者是凍得了，臉頰鼻尖皆是通紅。</p>
那麵容跟他身旁這個女娘不差上下，隻是多了些許害怕和拘謹，頭低的很深。</p>
守衛長看了片刻，這才任由穆顏卿扶著，下了馬車。</p>
忽的一笑道：“小娘子是碧箋閣的人？那裏可是個雅處啊，不知歡迎不歡迎我這個粗人！”</p>
穆顏卿媚笑道：“這是哪裏話來，軍爺若前往，奴家心中歡喜還來不及呢！”</p>
那守衛長聞言，更是心中歡喜，這才一擺手道：“放行！......”</p>
大門開了一點，容得下馬車通過。</p>
那守衛長有些癡呆的看著馬車過去，正自失神，忽的馬車中飄來穆顏卿嬌滴滴的話語道：“軍爺不要忘了，和奴家的約定哦......”</p>
那守衛長向被勾了魂一般，馬車走了好遠，還望著空蕩蕩的雪地癡癡出神。</p>
旁邊軍卒提醒道：“頭兒，人家小娘子已經走了......”</p>
那守衛長一腳踹在這軍卒屁股上道：“廢話，還不好好守門！.......”</p>
</p>
............</p>
馬車出了城門，行了一段，忽的停下。穆顏卿跳下馬車，低聲道：“出來吧！”</p>
但見馬車最下麵的車板一動，一個人緩緩爬了出來，正是劉玄漢。</p>
劉玄漢朝穆顏卿一拱手道：“多謝女公子相救！”</p>
穆顏卿卻冷漠道：“莫要謝我，我隻是因為蘇淩托付，否則你與我何幹......快上車進去坐好了，城外可顛簸！”</p>
劉玄漢一陣尷尬，這才上了車。</p>
馬車再動，轉瞬之間，一裏之外。</p>
卻見雪地上正站著兩人，便是蘇淩和浮沉子。</p>
蘇淩見馬車疾馳而來，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p>
馬車停了，王鈞下馬，穆顏卿和劉玄漢相繼走出車轎，最後是董皇後。</p>
董皇後一臉茫然淒楚，一句話都不說。</p>
蘇淩見了劉玄漢，一抱拳道：“兄長，受驚了！”</p>
劉玄漢一擺手道：“還是要依仗賢弟啊！賢弟，跟我一起去錫州吧！”</p>
蘇淩卻淡淡的搖了搖頭。</p>
劉玄漢聞言，眉頭一皺，急道：“賢弟！龍台可是個龍潭虎穴！賢弟為何不與我同去！”</p>
蘇淩一笑道：“我是不能走的，我走了不好堂怎麽辦，我那傻兄弟杜恒怎麽辦，我還有許多未了之事.......”</p>
劉玄漢見蘇淩下定決心不走，神情之中頗為不舍，拉住蘇淩的手道：“賢弟......可是為兄真的擔心你啊！你隻身回去，一旦那蕭元徹知道了今晚之事，賢弟該當如何？”</p>
蘇淩擺擺手道：“此事做得隱蔽，隻有我們在場的人知道，料也無妨！”</p>
劉玄漢聞言，長歎一聲道：“如此，兄便不勉強賢弟了！隻是希望賢弟在惡虎身旁，萬事小心應對啊！兄在錫州盼與賢弟再見麵！”</p>
蘇淩點點頭道：“兄長久困樊籠，終得脫困，莫以我為念，當一路小心，弟遙祝兄長一路平安！”</p>
說著啪啪的擊了兩掌。</p>
忽的背後有馬蹄聲響起。</p>
卻見一個小道士牽了一匹白馬自雪中而來。</p>
蘇淩將馬鞭遞到劉玄漢手中，笑道：“這多虧了浮沉子老弟想的周到，安排了這腳力等著，兄長上馬！”</p>
劉玄漢點了點頭，朝浮沉子一拱手道：“仙師恩德，玄漢來日再報！”</p>
浮沉子淡淡一笑道：“好說......好說......”</p>
劉玄漢說完。</p>
接過馬鞭，翻身上馬。</p>
漫天大雪之中，策馬揚鞭，朝著茫茫大雪之中疾馳而去。</p>
久在淺灘，潛龍脫厄。</p>
驚風泣雨，風雲變色！</p>
蘇淩、浮沉子、穆顏卿望著消失在大雪中的劉玄漢，心中皆頗有感慨。</p>
待他走了。</p>
蘇淩這才將灼灼目光看向王鈞道：“王均，我有一事拜托於你，這件事關係這大晉血脈的存續，你可願意。”</p>
王鈞神情一肅，帶了萬分堅決和豪氣，一抱拳道：“公子，但請吩咐！”</p>
“你帶著這個女公子，一路護送她離開，至於去哪裏，也不用告知於我，你自己選！”</p>
蘇淩頓了頓又道：“總之離京都龍台越遠越好，隻是，你要明白.......一路可能艱難險阻，甚至會丟了性命，你可願意！”</p>
蘇淩的話中已然滿是風雪之意。</p>
王鈞先是一頓，忽的單膝跪地，抱拳應聲，半點未有猶豫道：“均，聽命！”</p>
蘇淩重重的點了點頭，一把將他扶起，眼中也滿是不舍與激動道：“兄弟，你我相交，你知我，我亦知你！隻是事出無奈，我也沒有辦法，此去山高水長，兄弟定要保重，我在龍台不好堂等著兄弟回來！”</p>
王鈞虎目含淚道：“自公子救我娘，又不嫌均低賤，揀拔均於劣等賤卒之中，均便下定決心，今生跟隨公子，定不背棄！隻是......”</p>
王鈞眼中一片黯然神色。</p>
蘇淩知道他心中所想，隨即緩緩舉起右手二指。</p>
黑夜寂寂，風雪漫天。</p>
蘇淩聲音莊肅而鄭重道：“蘇淩今日以漫天風雪發誓！自今日起，王鈞高堂，便是蘇淩高堂！蘇淩定妥善安頓老母，並不遺餘力救治老母之疾！”</p>
王鈞聞言，忽的長跪不起，放聲痛哭！</p>
蘇淩想要扶他起來，他怎麽也不肯。</p>
王鈞滿臉淚水，也指天發誓道：“公子，王均今日立誓，必以死護這位女公子周全。”</p>
蘇淩一把將王鈞扶起，一字一頓道：“蘇淩不要死了的王均，蘇淩要一個活蹦亂跳的王均回來，兄弟，我跟你說過，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p>
王鈞眼神激蕩，重重點了點頭。</p>
“王鈞，你可有表字？”蘇淩忽的問道。</p>
王鈞搖了搖頭道：“均出身低微......”</p>
蘇淩仰天望著飄零的的大雪，思忖片刻道：“今日，蘇淩便送你個表字如何？願你永遠保持著這份忠義！恒義可好。”</p>
王鈞重重點頭，身體一顫道：“王恒義，多謝公子！”</p>
接著又是一拜，這才站起身來。</p>
朝著浮沉子和穆顏卿一拱手道：“公子、仙師、穆影主，王恒義去了！”</p>
但見王鈞扶了董後上車，自己方翻身上了馬車坐好，將背後的長劍放在手邊，揚鞭打馬。</p>
車轍吱呀，響動越來越快，轉瞬消失在雪夜之中。</p>
王均走了很遠，轉頭看時，卻驀地發現，蘇淩仍在遠遠站在大雪飄零之下，朝他揮著手。</p>
.......</p>
王鈞走後，浮沉子這才忽的朝蘇淩一笑道：“蘇淩，你這人雖然頗多/毛病，但跟道爺頗對脾氣，如今龍台事畢，道爺我也要走了......”</p>
蘇淩聞言，頗感以為，忙道：“你個貨，怎麽不提前說，走也要走的這麽突然？那句讖還沒解開......”</p>
浮沉子哈哈一笑道：“道爺本就是閑散之人，自然喜歡逍遙自在，那讖留給你自己費心勞神吧！道爺，走了！”</p>
說著身形三晃兩晃消失在雪中，隻餘一語道：“蘇淩、弟妹，道爺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p>
雪地之上，隻剩下蘇淩和穆顏卿兩人。</p>
穆顏卿紅衣閃動，緩緩走到蘇淩近前不過三寸之處。</p>
癡癡的看著他。</p>
蘇淩這次卻未曾躲閃。</p>
穆顏卿這才撲哧一笑，隨即柔柔道：“小淫賊......姐姐也要走了......”</p>
“穆顏卿......你......”</p>
穆顏卿輕輕一歎道：“經此一事，碧箋閣必定暴露，我跟你去禁宮之前，已然命紅芍影全部撤出龍台，日後在徐徐圖之吧。所以如今我也隻能回江南了，想一想，真的好久都沒回去了，還挺懷念的.......”</p>
“留下，可以麽......”</p>
穆顏卿搖搖頭道：“你卻是傻了吧，我是荊南的人......”</p>
忽的一頓道：“算了，這事我也不想多說了，隻是蘇淩，莫要忘了我們的約定，那場紅芍之約！”</p>
蘇淩心中感覺空蕩蕩的，低聲道：“穆顏卿......我們還能再見麵麽？”</p>
穆顏卿搖搖頭，癡癡一笑道：“誰知道呢......或許吧！”</p>
便在這時，雪中暗處，走出幾十個女娘，皆撐了油紙傘。</p>
穆顏卿接過一把油紙傘，遞給蘇淩道：“雪大，你又傷了心肺，受不得了涼氣，今晚又折騰的不輕，回去時撐著這個吧......”</p>
“便如我在你身邊......”</p>
早有一個女娘牽了馬來。</p>
火紅紗衣映著雪浪，顯得那麽奪目的美。</p>
穆顏卿朝蘇淩一笑，宛如紅芍雪中開。</p>
“駕——”</p>
馬兒四蹄齊揚，朝著南方而去。</p>
“老城映老樹，孤影對孤愁。</p>
紅綃千丈冷，舊年夢不休。</p>
世人不相思，天地怎白頭？......再會了，蘇淩！”</p>
............</p>
孤城大雪，蘇淩孤零零的站在漫天大雪之中。</p>
風吹起他的衣衫，仿佛無根飄零的飛絮。</p>
他的眼眶漸漸泛紅，竟低低的、喃喃的唱了起來。</p>
“隻怕自從你走後，鐵獅子一哭會生鏽。</p>
夜風吹透小軒窗，星星月亮全變瘦。</p>
隻怕自從你走後，心裏肚裏太難受。</p>
牽掛月月又年年，無眠半宿又一宿。</p>
何日再相逢？哪天再聚首？</p>
當麵訴別情，花間一壺酒。</p>
喜鵲連聲叫，黃狗輕聲吼。</p>
古橋新流水，藍天大日頭。”</p>
他就這樣不斷的的唱著，回應他的隻有漫天大雪和淒冷的風聲。</p>
忽的，蘇淩眼神漸漸變得堅毅起來。</p>
嘭——的將那油紙傘撐過頭頂。</p>
朝著那漆黑的龍台，一步一步的走去。</p>
傘外，淒風冷雪。</p>
傘內，少年白頭。</p>
正跳進了劉玄漢三人所在的院中。</p>
關雲翀先是一動，驚喜開口道：“大哥，蘇公子來了！”</p>
劉玄漢眼中也滿是喜色，快步來到蘇淩近前，握住蘇淩的手道：“賢弟，受累了！”</p>
張當陽也是嘿嘿一笑道：“蘇公子果真說話算話，以後有用得著老張的時候，老張在所不辭！”</p>
蘇淩朝他們抱拳，這才附耳對劉玄漢道：“事情有些變化......”</p>
劉玄漢聞言，忽的神色一肅，朝著蘇淩大禮道：“玄漢，謝賢弟大義！”</p>
蘇淩忙將劉玄漢扶住，一擺手道：“兄長，折煞我也！我不過是因為那未出世的嬰兒......”</p>
蘇淩看了看院中，方低聲道：“兄長，別院可有守衛？”</p>
劉玄漢搖搖頭道：“自昨日起，這別院無論是暗影司還是守衛，都開始減少，今晚隻有八個守衛守在正門，我料是血詔事發了，那些人都抽去了，蕭元徹也知道我走不了，畢竟我這相貌，城門那裏一看便知。”</p>
蘇淩點點頭道：“事不宜遲，咱們快走，我想此時血詔風波已然漸漸平息，蕭元徹有可能就在來的路上了。”</p>
劉玄漢神情一凜，看了看關雲翀和張當陽，眼中滿是不舍。</p>
關雲翀和張當陽朝著劉玄漢一抱拳，關雲翀眼中滿是凜凜傲然殺氣道：“大哥快隨蘇公子走，莫要以我和三弟為念，大哥放心，有我和三弟，便是蕭元徹憾天衛親至，我倆也必為大哥拒之！”</p>
張當陽哈哈大笑道：“二哥說的不錯，大哥快走吧，小弟正想見識見識那黃奎甲的本事！”</p>
劉玄漢歎息一聲，猶豫再三，想是沒有他法，隻得兩眼含淚。朝著兩人一躬。</p>
慌得關雲翀和張當陽急忙來扶，皆顫聲道：“大哥！”</p>
劉玄漢這才長歎一聲道：“二位賢弟，一定要珍重！切莫.......唉！大哥在錫州翹首以盼與二位賢弟相逢之日！”</p>
到底是個豪傑，劉玄漢一甩衣衫，當先邁步道：“蘇賢弟，咱們走！”</p>
蘇淩這才朝關雲翀和張當陽一抱拳，引著劉玄漢向門外走去。</p>
關雲翀和張當陽站在別院大門前，一左一右望著蘇淩引了劉玄漢上了馬車。</p>
王鈞揮鞭調轉馬頭，不多時浮沉子也從斜刺來到，上了馬車。</p>
揚鞭打馬，雪浪滾滾，轉瞬消失在雪夜之中。</p>
關雲翀見劉玄漢走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一拍張當陽的肩膀道：“三弟，待會兒我們麵對可是蕭元徹那老賊的精銳啊！，三弟心中膽怯麽？”</p>
張當陽仰天大笑道：“怕！俺老張這輩子就沒怕過！來一個老張拍扁一個！”</p>
關雲翀眼神堅毅，似下定決心，將手中湮龍長刀朝雪地上一綽。</p>
“當——”的一聲，震起地上雪片飛揚。</p>
大雪紛揚之中，那一身綠袍的漢子，手撚美髯，雙目微睜。</p>
傲氣衝天，仿佛是一尊戰神。</p>
關雲翀緩聲道：“如此，我便陪三弟一起，跟他們.......戰個痛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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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疾馳，此時車中已經沒了蘇淩和浮沉子的身影。</p>
兩人畢竟一個是司空府供奉，一個是邪教餘孽，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去往城門之處，實在有些冒險。</p>
兩人與穆顏卿和王鈞商定，各自找了城牆角落處，打算縋城而下，然後在城外一裏處匯合。</p>
馬車飛奔，轉瞬之間便來到了城門口處。</p>
守城的果然隻有七八人，城門緊閉。</p>
這七八人皆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好手。</p>
看來蕭元徹的確如蘇淩所料，為了不打草驚蛇，並未加強城門的守衛，隻是悄悄替換了幾個強幹的人守著。</p>
這裏更是離城中最遠的城門。</p>
其實，為了不走漏風聲，這些守城士兵，連今晚城中發生什麽事情都不知道。</p>
馬車剛到城門下，已然被守衛發現，守衛長一揮手，八個守衛各執長槍將馬車團團圍住。</p>
守衛長上前一步，厲聲道：“半夜雪天，你們要出城幹什麽？”</p>
王鈞做了個揖，賠了笑臉道：“這位軍爺，我們是城裏碧箋閣的，我家女主人思念娘家，偏又是個急性子人，等不得明天，想趁著大雪剛下，還未封路，趕緊出了城去，回娘家看看。”</p>
“回娘家？”守衛長狐疑的看了一眼王鈞，思忖片刻又道：“娘家哪裏的？”</p>
王鈞忙道：“不遠，便是灞南城的！”</p>
守衛長這才點了點頭。</p>
王鈞這才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塞給守衛長道：“天氣寒冷，軍爺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軍爺們買包茶葉喝吧。”</p>
守衛長將這錠銀子揣在懷中，臉色方有些緩和，隻是又道：“隻是半夜出城，需要城門校尉和執金吾大人大人聯名下發的出城令，你可有麽？”</p>
王鈞剛然一愣，便聽見車轎內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聲音道：“阿大，怎麽不走了呢......”</p>
車轎簾緩緩掀起。</p>
一陣幽香從裏麵散發出來，冷風一吹，勾人心魄。</p>
那守衛長循香聞去，驀地抬頭，便像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的愣在了那裏。</p>
眼前好一個勾魂攝魄的尤物。</p>
但見這女娘，身材豐腴，纖腰楚楚，一身火紅色紗衣，圍了個雪絨絨的貂裘領子，衣領半開之處，雪頸玉骨，酥胸微露。</p>
春光半隱。嬌顏如嫣，朱唇塗脂，眸如星子，眉如黛青。</p>
冷風吹過，火紅衣衫在白雪中飄舞，渺渺如仙。</p>
再看她投向這守衛長的眼神，更是似羞還嬌，似雅還媚。</p>
不僅是這守衛長，便是圍著車架的八個守衛也被她勾了魂去。</p>
但見這女娘掩唇撲哧一笑道：“軍爺看著我作甚？不是要查驗出城令麽......”那守衛長這才如夢方舒，忙掩飾的幹咳了一聲，竭力的保持著威嚴模樣道：“額.......的確是要查驗的，這位娘子可有麽？”</p>
那穆顏卿又嬌笑著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果真是傾倒眾生。</p>
這才嬌聲道：“自然是有的，小女娘我怎麽能壞了軍爺的規矩不是......”</p>
說著便從袖中拿出一張出城令來，遞到守衛長近前。</p>
守衛長忙用手來接。</p>
穆顏卿輕輕將這出城令放在他的手上，指尖似有意無意的輕輕在他掌心一劃。</p>
那守衛長半個身子先麻了，這才哆哆嗦嗦將出城令看了，見令上果真有城門校尉和執金吾的印戳。</p>
這才點了點頭遞還給了穆顏卿。</p>
穆顏卿一歪頭，似征詢似撒嬌道：“這下，奴家可以走了麽？”</p>
守衛長狠狠的剜了她幾眼，卻搖搖頭道：“不行，夜半出城，按照規矩，要檢查車內的！”</p>
王鈞聞言，臉色微變，手便按在了衣服遮擋的利刃之上。</p>
穆顏卿不動聲的看了看王鈞，這才嬌滴滴道：“這卻是正兒八經的.......阿大，你下車，讓軍爺近前來.......”</p>
王鈞聞言，這才抽回手，衝守衛長點了點頭，跳下了馬車。</p>
那守衛長這才搓了搓手，咽了口吐沫，抬腳上了車。</p>
可能是雪天，梁上的雪結了冰，那守衛長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身體一傾。</p>
隻覺得左臂一陣軟香，卻是穆顏卿扶了過來。嬌聲道：“軍爺，當心些......”</p>
那守衛長忙點了點頭，又狠狠的朝著她的前麵衣領縫隙處瞟了幾眼，這才朝車轎內看去。</p>
隻見車轎內竟還坐了一個女娘，大約是哭過或者是凍得了，臉頰鼻尖皆是通紅。</p>
那麵容跟他身旁這個女娘不差上下，隻是多了些許害怕和拘謹，頭低的很深。</p>
守衛長看了片刻，這才任由穆顏卿扶著，下了馬車。</p>
忽的一笑道：“小娘子是碧箋閣的人？那裏可是個雅處啊，不知歡迎不歡迎我這個粗人！”</p>
穆顏卿媚笑道：“這是哪裏話來，軍爺若前往，奴家心中歡喜還來不及呢！”</p>
那守衛長聞言，更是心中歡喜，這才一擺手道：“放行！......”</p>
大門開了一點，容得下馬車通過。</p>
那守衛長有些癡呆的看著馬車過去，正自失神，忽的馬車中飄來穆顏卿嬌滴滴的話語道：“軍爺不要忘了，和奴家的約定哦......”</p>
那守衛長向被勾了魂一般，馬車走了好遠，還望著空蕩蕩的雪地癡癡出神。</p>
旁邊軍卒提醒道：“頭兒，人家小娘子已經走了......”</p>
那守衛長一腳踹在這軍卒屁股上道：“廢話，還不好好守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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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馬車出了城門，行了一段，忽的停下。穆顏卿跳下馬車，低聲道：“出來吧！”</p>
但見馬車最下麵的車板一動，一個人緩緩爬了出來，正是劉玄漢。</p>
劉玄漢朝穆顏卿一拱手道：“多謝女公子相救！”</p>
穆顏卿卻冷漠道：“莫要謝我，我隻是因為蘇淩托付，否則你與我何幹......快上車進去坐好了，城外可顛簸！”</p>
劉玄漢一陣尷尬，這才上了車。</p>
馬車再動，轉瞬之間，一裏之外。</p>
卻見雪地上正站著兩人，便是蘇淩和浮沉子。</p>
蘇淩見馬車疾馳而來，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p>
馬車停了，王鈞下馬，穆顏卿和劉玄漢相繼走出車轎，最後是董皇後。</p>
董皇後一臉茫然淒楚，一句話都不說。</p>
蘇淩見了劉玄漢，一抱拳道：“兄長，受驚了！”</p>
劉玄漢一擺手道：“還是要依仗賢弟啊！賢弟，跟我一起去錫州吧！”</p>
蘇淩卻淡淡的搖了搖頭。</p>
劉玄漢聞言，眉頭一皺，急道：“賢弟！龍台可是個龍潭虎穴！賢弟為何不與我同去！”</p>
蘇淩一笑道：“我是不能走的，我走了不好堂怎麽辦，我那傻兄弟杜恒怎麽辦，我還有許多未了之事.......”</p>
劉玄漢見蘇淩下定決心不走，神情之中頗為不舍，拉住蘇淩的手道：“賢弟......可是為兄真的擔心你啊！你隻身回去，一旦那蕭元徹知道了今晚之事，賢弟該當如何？”</p>
蘇淩擺擺手道：“此事做得隱蔽，隻有我們在場的人知道，料也無妨！”</p>
劉玄漢聞言，長歎一聲道：“如此，兄便不勉強賢弟了！隻是希望賢弟在惡虎身旁，萬事小心應對啊！兄在錫州盼與賢弟再見麵！”</p>
蘇淩點點頭道：“兄長久困樊籠，終得脫困，莫以我為念，當一路小心，弟遙祝兄長一路平安！”</p>
說著啪啪的擊了兩掌。</p>
忽的背後有馬蹄聲響起。</p>
卻見一個小道士牽了一匹白馬自雪中而來。</p>
蘇淩將馬鞭遞到劉玄漢手中，笑道：“這多虧了浮沉子老弟想的周到，安排了這腳力等著，兄長上馬！”</p>
劉玄漢點了點頭，朝浮沉子一拱手道：“仙師恩德，玄漢來日再報！”</p>
浮沉子淡淡一笑道：“好說......好說......”</p>
劉玄漢說完。</p>
接過馬鞭，翻身上馬。</p>
漫天大雪之中，策馬揚鞭，朝著茫茫大雪之中疾馳而去。</p>
久在淺灘，潛龍脫厄。</p>
驚風泣雨，風雲變色！</p>
蘇淩、浮沉子、穆顏卿望著消失在大雪中的劉玄漢，心中皆頗有感慨。</p>
待他走了。</p>
蘇淩這才將灼灼目光看向王鈞道：“王均，我有一事拜托於你，這件事關係這大晉血脈的存續，你可願意。”</p>
王鈞神情一肅，帶了萬分堅決和豪氣，一抱拳道：“公子，但請吩咐！”</p>
“你帶著這個女公子，一路護送她離開，至於去哪裏，也不用告知於我，你自己選！”</p>
蘇淩頓了頓又道：“總之離京都龍台越遠越好，隻是，你要明白.......一路可能艱難險阻，甚至會丟了性命，你可願意！”</p>
蘇淩的話中已然滿是風雪之意。</p>
王鈞先是一頓，忽的單膝跪地，抱拳應聲，半點未有猶豫道：“均，聽命！”</p>
蘇淩重重的點了點頭，一把將他扶起，眼中也滿是不舍與激動道：“兄弟，你我相交，你知我，我亦知你！隻是事出無奈，我也沒有辦法，此去山高水長，兄弟定要保重，我在龍台不好堂等著兄弟回來！”</p>
王鈞虎目含淚道：“自公子救我娘，又不嫌均低賤，揀拔均於劣等賤卒之中，均便下定決心，今生跟隨公子，定不背棄！隻是......”</p>
王鈞眼中一片黯然神色。</p>
蘇淩知道他心中所想，隨即緩緩舉起右手二指。</p>
黑夜寂寂，風雪漫天。</p>
蘇淩聲音莊肅而鄭重道：“蘇淩今日以漫天風雪發誓！自今日起，王鈞高堂，便是蘇淩高堂！蘇淩定妥善安頓老母，並不遺餘力救治老母之疾！”</p>
王鈞聞言，忽的長跪不起，放聲痛哭！</p>
蘇淩想要扶他起來，他怎麽也不肯。</p>
王鈞滿臉淚水，也指天發誓道：“公子，王均今日立誓，必以死護這位女公子周全。”</p>
蘇淩一把將王鈞扶起，一字一頓道：“蘇淩不要死了的王均，蘇淩要一個活蹦亂跳的王均回來，兄弟，我跟你說過，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p>
王鈞眼神激蕩，重重點了點頭。</p>
“王鈞，你可有表字？”蘇淩忽的問道。</p>
王鈞搖了搖頭道：“均出身低微......”</p>
蘇淩仰天望著飄零的的大雪，思忖片刻道：“今日，蘇淩便送你個表字如何？願你永遠保持著這份忠義！恒義可好。”</p>
王鈞重重點頭，身體一顫道：“王恒義，多謝公子！”</p>
接著又是一拜，這才站起身來。</p>
朝著浮沉子和穆顏卿一拱手道：“公子、仙師、穆影主，王恒義去了！”</p>
但見王鈞扶了董後上車，自己方翻身上了馬車坐好，將背後的長劍放在手邊，揚鞭打馬。</p>
車轍吱呀，響動越來越快，轉瞬消失在雪夜之中。</p>
王均走了很遠，轉頭看時，卻驀地發現，蘇淩仍在遠遠站在大雪飄零之下，朝他揮著手。</p>
.......</p>
王鈞走後，浮沉子這才忽的朝蘇淩一笑道：“蘇淩，你這人雖然頗多/毛病，但跟道爺頗對脾氣，如今龍台事畢，道爺我也要走了......”</p>
蘇淩聞言，頗感以為，忙道：“你個貨，怎麽不提前說，走也要走的這麽突然？那句讖還沒解開......”</p>
浮沉子哈哈一笑道：“道爺本就是閑散之人，自然喜歡逍遙自在，那讖留給你自己費心勞神吧！道爺，走了！”</p>
說著身形三晃兩晃消失在雪中，隻餘一語道：“蘇淩、弟妹，道爺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p>
雪地之上，隻剩下蘇淩和穆顏卿兩人。</p>
穆顏卿紅衣閃動，緩緩走到蘇淩近前不過三寸之處。</p>
癡癡的看著他。</p>
蘇淩這次卻未曾躲閃。</p>
穆顏卿這才撲哧一笑，隨即柔柔道：“小淫賊......姐姐也要走了......”</p>
“穆顏卿......你......”</p>
穆顏卿輕輕一歎道：“經此一事，碧箋閣必定暴露，我跟你去禁宮之前，已然命紅芍影全部撤出龍台，日後在徐徐圖之吧。所以如今我也隻能回江南了，想一想，真的好久都沒回去了，還挺懷念的.......”</p>
“留下，可以麽......”</p>
穆顏卿搖搖頭道：“你卻是傻了吧，我是荊南的人......”</p>
忽的一頓道：“算了，這事我也不想多說了，隻是蘇淩，莫要忘了我們的約定，那場紅芍之約！”</p>
蘇淩心中感覺空蕩蕩的，低聲道：“穆顏卿......我們還能再見麵麽？”</p>
穆顏卿搖搖頭，癡癡一笑道：“誰知道呢......或許吧！”</p>
便在這時，雪中暗處，走出幾十個女娘，皆撐了油紙傘。</p>
穆顏卿接過一把油紙傘，遞給蘇淩道：“雪大，你又傷了心肺，受不得了涼氣，今晚又折騰的不輕，回去時撐著這個吧......”</p>
“便如我在你身邊......”</p>
早有一個女娘牽了馬來。</p>
火紅紗衣映著雪浪，顯得那麽奪目的美。</p>
穆顏卿朝蘇淩一笑，宛如紅芍雪中開。</p>
“駕——”</p>
馬兒四蹄齊揚，朝著南方而去。</p>
“老城映老樹，孤影對孤愁。</p>
紅綃千丈冷，舊年夢不休。</p>
世人不相思，天地怎白頭？......再會了，蘇淩！”</p>
............</p>
孤城大雪，蘇淩孤零零的站在漫天大雪之中。</p>
風吹起他的衣衫，仿佛無根飄零的飛絮。</p>
他的眼眶漸漸泛紅，竟低低的、喃喃的唱了起來。</p>
“隻怕自從你走後，鐵獅子一哭會生鏽。</p>
夜風吹透小軒窗，星星月亮全變瘦。</p>
隻怕自從你走後，心裏肚裏太難受。</p>
牽掛月月又年年，無眠半宿又一宿。</p>
何日再相逢？哪天再聚首？</p>
當麵訴別情，花間一壺酒。</p>
喜鵲連聲叫，黃狗輕聲吼。</p>
古橋新流水，藍天大日頭。”</p>
他就這樣不斷的的唱著，回應他的隻有漫天大雪和淒冷的風聲。</p>
忽的，蘇淩眼神漸漸變得堅毅起來。</p>
嘭——的將那油紙傘撐過頭頂。</p>
朝著那漆黑的龍台，一步一步的走去。</p>
傘外，淒風冷雪。</p>
傘內，少年白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