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的朝陽從東際那邊躍起,暖和的陽光普照著昂然屹立的雄偉皇城,也照射著將皇城四門團團堵住的連綿的營帳,飄揚的旌旗。


    這些營帳,便是王世充圍城叛軍的駐紮地,隻聽那溫煦的晨風呼呼地掠過去,皇城南門外,叛軍中軍大帳外的空地上,那杆高聳旗柱頂,“郎”字將旗正迎著燦爛的輝光,在清爽的風中獵獵地作響。


    此時此刻,叛軍戒備森嚴的中軍大帳內,雖有眾多人等雲集,但是這些人皆是隻顧默然沉思,所以氣氛依然是異常地凝重。


    “這麽說來,你們仍然沒有王公的下落?”大帳內,一個正跪坐在帥座,長著張馬臉,留有一撮山羊須的中年將領打破沉寂,他乃是王世充的心腹愛將郎奉,數日之前,正是他受命統領王世充的七千精銳子弟兵,圍困皇城,循聲看去,隻見他身長體寬,手腳粗壯,雙目炯炯,卓有威嚴,頗有久戰沙場的大將之風。


    “我們發動人手,將整個東都搜索個遍了,但是還是找不到哪怕一點蛛絲馬跡,就好象王公與那五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跪坐於帥座之下的左排首位的宋蒙秋凝聲說道,當夜他受了楊廣隨出的一腳,幾乎喪命,若非機緣巧合,為人所救,隻怕屍骨早寒,但即便內傷痊愈大半,他的臉色還是異常的蒼白,顯然,他仍需一些時日調養。


    “究竟是什麽人將我爹和我大哥擄去的,各位可有什麽消息?”右列首位的一個身體結實,英姿勃發的青年男子飛快地問道,他的神情有些沉鬱,麵容卻與王世充很酷似。正是王世充的次子王玄恕,他地下首,是一個嬌小玲瓏的冷豔女郎,此女雖然頗具麗色,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她那雙精光閃閃的湛藍美眸,在她之下。則是一個二十七、八歲許的壯漢,他的臉容古樸,膚色黝黑,外露的肌肉更是虯突暴起,予人一種悍勇強橫地感覺。


    此兩人。便是王世充的得力手下“美胡姬”玲玲嬌和陳長林。


    玲瓏嬌身負斥候總領之責,聽聞王玄恕動問,便即淡淡地說道:“屬下曾聽宋將軍言道,昨夜那四人武技超強,人間罕見。而城防方麵又已封閉戒嚴,飛鳥莫出,可見那五人仍然躲藏在城內.如果能將現今聚集洛陽的高手一一排除,也許可先得那四人的著落。”


    陳長林微皺眉宇,歎息道:“可是我們不是已將洛陽翻了個遍嗎?還不單如此,我看我軍的軍心好象已經不太穩當了,雖然今晨還是藉著另外地名目搜查的,但是,可瞞得普通人,卻瞞不了眼睛亮堂的人。據我所知,已有一些外籍將領懷疑王公已生不測了。”


    郎奉正憂心局勢,聞言悚然變色,良久方道:“昨夜,慈航靜齋的師妃暄與多情公子侯希白不也是在場嗎。他們的消息靈通,且又另有渠道。我們可否從他們那兒探聽到什麽呢?”


    “老道聽說,昨夜李世民被那突然而至地第五人擊殺後,師妃暄也為其重傷,”垂頭靜坐於帥座左席的可風道人慢騰騰地說道,“此時她應該藏身於淨念禪院內,不過,像她那般的人物麽……嘿嘿,可不是想見便見得到地。”


    “我送那扶柩離城的西唐李靖等人之時,倒見過正矢誌要為師妃暄找出那五人的侯希白一麵,”宋蒙秋滿臉陰霾,苦笑道,“但即便以他那等人的博閱廣見,也似乎猜不出那五人的來曆。”


    聽到宋蒙秋道及死去的李世民,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了,本來,依王世充的打算,是想聯合西唐,以抵禦李密地進攻,甚而應付江都隋皇隨之而來的雷霆之怒的,卻料想不到,就在盟約初成之際,卻橫裏殺出了五名高深莫測的刺客,不單擊斃了前來結盟的身份尊貴無比地李世民,更將己方的最高首領擄掠了去。


    ----隻怕,即便尋回了王公,他也會因為要麵對西唐地詰問而頭疼不已吧,說不準,東西兩京的擁有者,從此便勢同水火了!且不說暗自嘀咕的眾人,卻說那位正肅然跪坐在帥座右席的歐陽希夷,隻見他忽然睜開緊閉的雙眸,從裏射出莫測的灼亮異光,但聞他緩緩地說道:“或許,老朽可知曉世充兄身在何處。”


    帳內眾人的精神陡然大振,除卻可風道人,餘者皆是霍然挺直身軀,齊齊看著歐陽希夷,異口同聲地問道:“請老前輩指點。”


    “宋將軍,”歐陽希夷微一撫須,然後轉向宋蒙秋,淡然說道,“你可還記得,昨夜最先破頂而下的那個老者用的究是甚麽武功?”


    宋蒙秋的武學修為雖然不是出凡入聖,但好歹也曾經是稱雄一方的豪傑,也可謂之見多識廣,他略為沉吟,忽然麵色一變,抬起頭來,駭然說道:“我記起來了,那人用的是玄冰勁。”


    ----玄冰勁?宇文世閥的鎮閥秘技玄冰勁?


    王玄恕與帳內諸人麵麵相覷了一陣,俯身迷惑地問道:“宇文世閥不是已經傾閥隨隋皇禦駕東下江都了嗎?怎麽還有人在洛陽?”


    “宇文世閥確實已下東都,”歐陽希夷點頭說道,“不過,無論去了哪裏,隻要其身不隕,隨時都可回來。昨夜的那個老者,修為深厚,恐怕他在玄冰勁上的侵淫已不下一甲子,依老朽的武功,亦不敢輕言勝之,但如此一來,他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宇文傷?宇文世閥之閥主?”王玄恕心內驚駭,顫聲問道,另外的人亦是一副震驚的神色,唯有可風道人,神情隻是微微一動。


    歐陽希夷默然頷首,但他的神思卻已轉到另外一人的身上去了。


    “……但是,但是,”宋蒙秋回想著昨夜令己心驚膽戰的那一幕幕,驀然地,他記起了一個場景,電光石火間,仿佛悟到了甚麽,他心神劇顫,嗓子眼上倏然一陣幹渴,喃喃地,仿佛在問歐陽希夷,又仿佛是問自己,“那個使喚他的人,卻又是誰?”


    “他就是……”歐陽希夷剛待揭破謎底,但措手不及地,他的下半句話卻突然地被一聲悠長的振蕩天宇的號角打斷了。


    “萬歲……萬歲……萬萬歲……”蒼涼的號角聲悠遠綿長,但不一片晌,便即停歇了下來,又過一瞬,從莊肅的皇城內,猛然地,竟傳出了驚天動地的山呼聲,隻聽這聲聲山呼直衝雲霄,激越寰宇,即使王玄恕等人身處中軍大帳之內,那一陣高過一陣的山呼依然清晰可聞,繞耳不絕。


    歐陽希夷先是凝視了宋蒙秋那倏忽間便變得發白的臉龐好半晌,然後再徐徐顧視了一眼大帳內倒吸一口冷氣的其餘人等,沉聲說道:“……他就是楊廣,傳言中一招便擊斃數名一流高手的隋皇楊廣!”隋皇楊廣,他回來了!”歐陽希夷轉眼看向皇城的方向,他那仿佛冷電一般的深邃目光,似乎已經穿透了重重的幔帳,跨越了層層的虛空,凝望到了一個佇足高台的人身上。


    “萬歲……萬歲……萬萬歲!”就在皇城南門內的廣闊校場上,足足有兩千餘名精銳玄衣甲士,正排成四個殺氣盈天的方陣,單膝點地,長戈頓挫,朝著卓然站立在校場東麵高台上的皇帝楊廣致意。


    拔地而起的兩丈高台上,楊廣頭戴十二雪珠通天冠,身著九龍冕服,踟躇滿誌地檢閱這支忠心護衛皇城的禁衛軍,雖然能到場的隻有三分之一,但他抬眼望去,隻見個個精神飽滿,彪悍非常,顯見戰鬥力決非等閑,較之江都的麒麟、鳳凰雙衛竟也毫不遜色,果然不負禁衛軍之名,似乎受皇帝親臨所激,他們的士氣陡然間高漲了許多。


    此時,旭日已躍升少許,漸漸地,燦爛的輝光照射到了楊廣的綴絲冕服上,倏忽間,竟映出了萬道金光,眯眼望去,隻見高台之上,楊廣渾身都籠罩著一圈圈的金色霞光,襯著東方天際的奪目的燦陽,就仿佛從天而降的金甲神人,教人不敢仰視,小楊侗與宇文傷等人站在高台左邊的石階下,乍然一看,亦不由魂搖魄動,為之神奪。


    “大隋勇士們……朕回來啦!”楊廣雙手虛按,仰天一聲長笑,繼而揚聲大喝道,他的這下蓄意的大喝,仿佛晴天的連聲霹靂,轟隆地震動整個校場,飛衝上天,刺破那廣袤無際的濃厚雲層。


    “朕回來啦……朕回來啦……”


    “萬歲……萬歲……萬萬歲……”


    洛陽城內南邊的一座小山上,盤膝於危崖之上,曾在董家酒樓上與楊廣有過一招交鋒的俊美文士,亦即慈航靜齋的當代傳人師妃暄,恍有所覺,黑長的睫毛輕抖,倏然睜開了晶亮的明眸,金燦燦的陽光照映在她那張美麗得不可方物的俏臉上,嬌嫩玉頰頓時浮起了若有若無的暈紅,襯托著飄飄白衣下的雪肌玉膚,更增動人心神的麗色。


    “無形氣劍……難道,他就是那個傳言中的人?”山風徐徐,師妃暄滑膩如脂的亮額下,黛眉輕顰,兩瓣鮮花般的櫻唇微啟,柔媚動聽的聲音淡淡的隨風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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