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雪被扔出去, 卻因力氣都已耗盡,且又驚惱過度, 扔出去後沒碰到藍雪塵便自散了。


    寶??的手無力跌回地上,手指兀自顫抖個不休。


    藍雪塵回頭看她一眼, 哼了聲,揚長而去。他的兩個部下將寶??拉起來,扯進客棧,捆了手足,便投入馬車中。


    接下來的兩天,寶??昏昏醒醒,水米未進, 藍雪塵偶爾來看她一眼, 見她臉兒雪白,便嘲笑兩聲,寶??起初有力氣,便同他對罵, 漸漸地又餓又冷, 便隻冷冷看他。


    藍雪塵見她果真沒有半分服軟的意思,一時恨得牙癢,有心想把寶??折磨一番,但她身子嬌弱,冷餓交加之下已經有些支撐不住,隻怕一根指頭過去都能把她摁死。


    藍雪塵還指望著寶??低頭,便隻按捺著, 如此到了第三天,藍雪塵正布置了到前頭的歇息事宜,有個看守寶??的侍衛急急地來報:“大人,那個女人暈過去了!”


    藍雪塵道:“大驚小怪的做什麽,人又沒死。”


    那侍衛道:“可、可是她看起來的確像是不行了……”


    藍雪塵身為微動,皺了皺眉轉過頭來:“真是多事!死就死了!難道她不能死?死了正合我意……隻不過,死了的話未免太便宜她了……”


    他調轉馬頭,行到關押寶??的馬車旁,一個侍衛把簾子掀開,藍雪塵探頭望內一看,見寶??側著臉兒倒在毛氈子上,頭發散亂地攤在地上,臉色雪白,雙眸緊閉,嘴唇上幹裂開來,傷處的血漬沾在上頭,委實淒慘的很。


    藍雪塵略有些驚訝,喃喃道:“怎麽就這個模樣了……”探身過去,伸手在她臉上輕輕一拍,“喂,真死了嗎?”


    寶??一動也不動,藍雪塵握住她的手腕,手指在上頭一搭,皺眉又看了會兒,終於說道:“去弄點粥來……”


    藍雪塵正說完這句,忽然又轉頭看向身後,隻聽得馬蹄聲急促,有一匹馬飛快地從後而來,卻是虎牢的一員前哨。


    那前哨的馬跑的飛快,奔到藍雪塵跟前便翻身滾落下馬,順勢跪地道:“大人,前頭有隊伍來!”


    藍雪塵道:“什麽來路?”


    前哨道:“看打扮,像是商隊,一行有數十人。”


    藍雪塵垂眸,冷笑道:“商隊?這條路鮮有人行,我才特意選這個的……什麽商隊把這兒走。”


    隊伍繼續往前,才走了片刻,前方二探又來報道:“大人,那商隊有二三十人,雖然打扮如普通商販,但其中大概有一大半兒是高手。”


    虎牢的哨探都是探路慣了的,看人是一等的準。藍雪塵聽了這個,聳然動容:“這條路線,隻跟京內大統領說過,怎麽會有這麽一隊人正對上……”徐徐地出了口氣,氣息在空中揚起一團茫茫白氣,如霧一般。


    藍雪塵下令屬下戒備,繼續往前,如此行了一刻鍾,前頭雪地裏果真出現了一隊人馬,不偏不倚地正迎上來。


    兩隊人馬在雪地上無聲無息地向前,這情形有些莫名地詭異。


    藍雪塵凝眸望向對麵,見那隊伍前頭有一人領路,八人開道,正中有一輛馬車,兩畔各有人馬護衛,後麵還跟著十幾匹騎。


    藍雪塵見這隊果真人強馬壯,那些馬上騎士個個非同等閑,他心裏刹那間轉了幾個圈兒。


    思量間,兩個隊伍的頭前馬兒已經錯了身,雪地上隻聽見馬蹄踏雪的聲響,靜得竟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當藍雪塵的坐騎跟那馬車將要擦身而過的時候,馬車裏傳來一聲低低的聲音:“外頭是虎牢的藍大人嗎?”


    藍雪塵手腕一動,坐騎便停了下來,藍雪塵慢慢轉頭:“閣下又是何人?”


    馬車裏有人說道:“我是何人你不須知道,把你所帶之人留下便是了。”


    藍雪塵嗤地一笑:“你是何人我的確不知,不過你是吃了燈草灰,說話才如此輕飄飄地嗎?你既然知道我是什麽人,還要到老虎嘴裏掏東西吃,你就不怕斷了手,損了命?”


    那人不疾不徐,亦不動怒:“藍大人不妨想想,為何我明知山有虎,還要向著虎山行?”


    藍雪塵雙眉皺起,哼道:“你的意思本座明白。但不管如何,你人也不露麵兒,三言兩語就想讓我放人,你是想唱空城計?就算你是諸葛亮,我卻也不是司馬懿。”


    那人沉默片刻,卻另有一個聲音響起:“小藍,放人吧。”


    藍雪塵一聽這個聲音,身子陡然一僵,翻身從馬上下地,還未行禮,那聲音極快地又道:“不用行禮了,冰天雪地的。”


    藍雪塵站在雪裏,心底驚疑不定,目光轉動看到腳底白皚皚地雪,竟覺有些刺眼。


    在一瞬間,藍雪塵沒來由地竟想起那一個人曾說的話。


    虎牢的一幹人眾來去如風,刹那間撤了個幹幹淨淨。


    雪地上隻剩下了那新來的一隊人馬,見周圍沒了動靜,馬車簾子一掀,才有人從裏頭出來。


    那人身著黑色狐裘,頭戴同色毛帽子,隻露出一張臉,踱步到了關押寶??的馬車前,掀起簾子看了一番,慢慢說道:“把黃先生叫來。”


    寶??醒來的時候,眼前黑茫茫地,過了好一陣兒才看清楚燈影閃爍。


    寶??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自己是躺著,她試著動了動手腳,發現手腳沒有被捆住了,便想爬起來,可惜渾身發軟,動了動就又倒下去。


    寶??悶哼了聲,心裏頭覺得空落落地,才想起好像是三天沒吃飯了。


    寶??定定地看著頭頂,終究不知現在是怎樣,便又再度發力想要起來。


    正咬牙掙紮中,卻聽到外頭有個聲音說:“你餓了幾天,身子耗虛了,先前叫人喂了你幾口米粥,且先不要動。”那聲音透著幾分溫文,隻不過有些太淡然了些。


    寶??聽著這個聲音陌生,又疑惑又意外:“誰……你是誰……我夫君呢?”聲音微弱的很。


    那人淡淡地說道:“你夫君……麽……”


    寶??咬著牙,終於爬起身來,身子一歪,從床上跌下來,她餓得太厲害,手指頭抖了幾下,把著床邊站起身來。


    寶??轉頭,卻發現自己在一間挺大的房子裏,那說話的人卻不在這屋內。


    寶??細看了看,才望見旁邊有一個圓門,寶??踉蹌地往前,在門口站住喘了幾口氣,依稀望見前頭有一張桌子,在桌子旁邊坐著個人,背影極為端直。


    那人聽到了寶??的聲音,卻並沒有回頭,隻道:“既然你起來了,那麽,你來看看……這個人你認得嗎?”


    寶??左右看看,沒見到有其他人,正要問,卻見那人起身,將身子一側,顯出手上的一幅畫來。


    這畫像足有一臂長,上頭清清楚楚地畫著一個人像。


    寶??一看畫上那人,登時便叫道:“夫君!是我夫君!你怎麽有我夫君的畫像?”


    寶??情急之下往前幾步,靠近看了會兒,忽然驚問:“啊!原來是你畫得嗎?”原來近了,才發現這畫兒上的墨都還沒有幹,有的地方濕淋淋地,而在這人的桌子旁放著一方硯台,筆架上架著支紫狼毫。


    那人並不答應,隻是抬起雙眸看了寶??一眼,寶??這會兒才看向他,卻見他年紀大概是三十左右,長相很是斯文清秀,看得出是那種自小養尊處優的人,雖然神情似是淡然無害的,但通身散發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氣質,隱隱地令人望而生畏。


    “你夫君?”他慢慢地說,意味不明,“你夫君……”


    “是我夫君啊,”寶??被他一看,心裏頭惶惶地,呐呐問道:“真的是你畫得嗎,你畫我夫君做什麽呢……”


    那人雙眸一閉:“畫你夫君啊……”麵上的神情有些奇異,好似是有些悲傷,又好像是在笑,寶??分辨不出來。


    “你是誰?”寶??小聲地問,隻覺得這個人很奇怪。


    那人看她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可是最終卻又沒有說,隻是輕輕地搖搖頭,把畫一收,往外去了。


    寶??急忙叫道:“喂,你怎麽不說話……你認識我夫君嗎?那你知道他在哪裏嗎?”她心如油煎,那人卻不回答。


    寶??見他就要走了,趕緊往前追了兩步,雙腿軟軟地差點兒跌在地上,那人正出了門,聽了動靜,就淡淡說道:“不必著急,我會帶你去見他。”


    寶??再跑幾步,卻有個年輕的女孩兒端著個碗進來,見狀趕緊把托盤放下,將寶??攙住:“你怎麽起來了?大夫說要你好生歇息呢。”


    寶??聽她聲音清脆,麵容嬌俏,不像惡人,就忐忑問:“姑娘,你是誰?剛剛走的那個人是誰?還有……”忽然間又想到了藍雪塵,正要問,那女孩子噗嗤笑了聲:“我是大人的丫鬟,你別著急,先坐下,我喂你吃兩口……大夫說了,你餓壞了,再不吃東西,神仙也救不了呢,不過一時也不能吃太多,不然也不好。”


    寶??見她連珠炮似的說,隻好忍著,丫鬟說完,就把碗端了過來,果真喂了寶??吃了半碗白粥,寶??長這白粥甜甜地,大概是加了糖,她也的確是餓了,慢慢地就把一碗粥喝了,還有些意猶未盡,那丫鬟卻又笑:“要等一會兒再吃其他的。”


    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吃了粥,身子也熱乎起來,也有些力氣了,便道:“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剛剛那位大人是誰?還有……先前那個壞蛋呢?”


    丫鬟眨了眨眼:“壞蛋?我不知道呀。”


    寶??有些意外:“你沒見到嗎?長的很美的一個人,可是卻極壞。”


    丫鬟道:“莫非就是那個壞人把你折磨成這樣的嗎?”


    寶??點頭:“他還想害我夫君。”


    丫鬟聽到這裏,就說:“原來是這樣,不過你不用怕,我們大人是好人,絕對不會害人的……你說的那個壞蛋我不知道,也沒見過,我想……大概是我們大人把你從那個壞蛋手裏救出來的。”


    “真的?”寶??眼前一亮。


    丫鬟笑眯眯道:“是啊,我們大人可好了……是有名的清官大老爺呢。”


    寶??奇道:“那你們大人是誰啊?”


    兩個人說到這裏,便聽到外頭有人咳嗽了聲,丫鬟聞聲吐了吐舌頭:“我不說了,等大人自己跟你說吧……不過你放心,大人不會害人的,他還請大夫給你看病,讓我好生照料你呢。你就安心地等著吧。”


    寶??問:“那你們大人有沒有說我夫君的事?”


    “你夫君?”丫鬟撓頭,“這個我更不知道了。”


    寶??問了一番,沒問出什麽其他的來,那丫鬟寬慰了她一番,又給她送了些要用之物,才離開了。


    寶??心裏忐忑卻無可奈何,是夜,眾人在客棧裏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又行趕路。


    寶??被好生相待著,心裏卻一刻也不能安生,那“大人”隻在給寶??看畫像的時候出現過,此後都未曾同寶??獨處,隻是偶爾有時候寶??不經意間轉身回頭,會看到那位神秘的“大人”,不知為何,每次看到他,寶??都會覺得很不安,可是卻又無計可施。


    這些人看似商人打扮,可是看管防範卻比藍雪塵那幫人都緊三分,偏偏對她又極好,譬如還特意叫那小丫鬟苗碧來“伺候”寶??。


    若是他們如藍雪塵一般虐待寶??,寶??或許還會竭力反抗,可是這些人似乎對她極好,對鳳玄也似沒有敵意,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如此悶悶地過了幾天,在這一日的投棧之時,寶??終於忍不住,不顧苗碧的攔擋,衝出門去要見那位“大人”,不管怎樣都要問個清楚。


    寶??在進客棧的時候就看到有人安排房間,那位大人所住的房子,正在她所處的房間對麵,中間隔著客棧的大堂,寶??從房門口衝過二樓的走廊,卻被人攔住。


    寶??左衝右突都過不去,便在走廊中不顧一切叫道:“我要見我夫君!我要見我夫……”


    如此反複叫了幾遍,終於聽到那人的聲音響起:“不用攔她了。”


    攔著寶??的那人才退下,寶??將信將疑地跑過去,又推開那人的房門,見他正坐在桌子邊上,桌子上卷著一個卷軸。


    寶??一眼看到,覺得眼熟,想了想,就記得是當初他讓自己看的鳳玄的畫像。


    寶??見不到鳳玄,見了他的畫像頓時也一陣激動,趕緊跑過來:“夫君的畫像……”雙手握住畫像,便抱在懷中,把臉貼在上頭,親昵愛惜,緊緊摟著,不肯鬆手。


    那人本來目不斜視看向別處,聽她喃喃低語,話語中暗帶幾分甜蜜之意,便略轉頭看來,正看到寶??把臉輕輕蹭在那卷軸上,那人原本清明的眸色一動,露出幾分愕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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