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待劉友開口說上一句話,高舉火把的軍士便一擁而上,押住劉友將其連拖帶拽入了館驛。館驛之中各院門前站崗的軍士也已不再是普通的兵丁,分明是皇城之中的羽林衛隊。劉友被軍士們押著,送到一間屋子內,“砰”的一聲軍士將屋門關上,緊接著便開始給屋門上鎖。


    “開門,給本王開門!”劉友聽到外麵的上鎖聲,他忙衝到門前,奮力的打著屋門:“你們這些大膽的臣子,想幹什麽!你們想幹什麽!開門,快給本王開門!”劉友嘶聲高喊,不住的拍打著屋門,外麵上鎖的人卻絲毫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待他上好鎖後,又上來幾個人,隻見他們高拿著木板,乒乒乓乓將屋門外麵和窗紙門框上皆釘上了木板。


    劉友大驚,他忙不住的用腳踹門,高聲喊道:“開門!開門啊!我要如廁,本王要如廁!快開門!”那屋門已是鐵鎖加上木板,哪裏還踢得動,劉友不住的叫喊,外麵的人卻好像都走了一樣,沒有人回他的話。


    鬧了許久之後,劉友一路而來,本就有些勞累了,如今更是又渴又餓,見不曾有人理會自己,便強行令自己壓下心中的不安,讓自己冷靜下來“此番是我莽撞行事,一時氣憤休了那呂桃,她到了京師必然倍細說我的壞話,方有今日之禍啊。”緊接著,劉友忽然心下輕鬆了一些,他想到了在長安城外還有孫贏所率的千餘名燕趙勇士在外護衛,呂後若敢對自己下狠手,至少也該顧慮下外麵駐紮的趙國兵馬吧?想到這,劉友長出了一口氣,自己休了呂桃,這無疑的打了外戚們的臉,也許關我一會,等呂後氣消了就會召我入朝問話,到時我向呂後道個歉,再提重金前往呂產的府邸,好言相說,想必呂產得了台階,便會順勢下來,到時候帶了呂桃早日回到趙地,我再忍耐幾年,等到那呂後去世,我便即刻起兵勤王,到那時大事可成矣。”當下便是心中平靜了不少。


    想到這,劉友便站起身來,開始欣賞著這屋中的的擺設,雖說這是館驛,可館驛也分三六九等,這間房間便屬上等,並不是隨便什麽人就可以住進來的。房中的擺設,掛件皆很精美,雖與邯鄲王城天差地別,但也頗具觀賞性,


    看了片刻,劉友便覺的腹中饑餓,尚未來到長安時,由於心中緊張,在路上本就沒怎麽進食,他來到門前用力拍了拍門說道:“本王餓了,給本王上飯菜來。“


    外麵仍是沒有人回應。


    劉友轉身朝屋中桌邊走去,拿起了桌上的茶壺,發現裏麵竟連一滴水都沒有,他隻好歎了口氣,從屋中的書櫃上拿起本書看了起來,不一會便沉浸在書中,直到饑餓感再次湧來,劉友才抬起頭來,透過窗中的縫隙可以看到外麵天色已完全黑下來,淋淋漓漓下起了細雨。


    劉友再次來到屋門前,他打了打門再次高聲喊道:“飯菜呢?就是囚犯也要給一份飲食啊!”


    最可怕的就是寂靜,而現在外麵除了雨聲風聲之外,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


    外麵的天色已黑了下來,本來屋子還能透過木頭的縫隙傳進來一縷陽光,可現在屋子也已是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了。劉友感到了事情的不妙,事情似乎決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呆在漆黑的屋子內,劉友開始回想起今日從在城門前到自己被關在這裏,一幕幕的回想起來,這期間所有的一切都細細又回想了一遍,城門前呂祿呂產等人的笑裏藏刀,周勃老大人的神色,陳平老大人的病重在床,路上那些行為詭異的路人,自己的那些親衛,被鎖死的屋門,被釘上木板的窗戶......


    劉友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絲絲冷汗已從他的額頭上滲出,難道呂後要把我餓死在這裏?天呐,自己處處小心,卻終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孫贏啊,孫贏,隻有你能救寡人了。


    第二天一早,孫贏便喬裝改扮進入長安,昨晚他親眼目睹了劉友坐上了呂祿事先準備好的軺車裏,他的心中當時便有不祥的預感,隻等第二天天亮,他必須要進城到館驛去親眼看到趙王,心中才能安定下來。


    孫贏來到京中的館驛門前,遠遠便看到館驛四周已被皇宮內的羽林衛隊團團把守,看來情況果然不妙。


    館驛之中,昨晚劉友靜靜的坐在房中想了一整夜,也不知到了什麽時辰,肚子裏饑餓難耐,才昏昏然倒頭睡去。等自己再次醒來的時候,喚醒自己的不是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而是無盡的饑餓感。


    劉友扶著屋中的桌子慢慢的站起來,他覺得眼前一陣眩暈,他忙定了定神以後,邁步慢慢走至屋門前,他想奮力的打門,想大聲的喊叫,可卻再也沒了昨日剛剛進來時的那份氣力。他用盡力氣打門,可卻隻傳來輕微且沉悶的砰砰聲,他覺得眼前越來越暈,隻好閉上眼前叫著:“就是坐牢的囚犯也要有一份吃食啊,寡人的飲食呢?就是給口水喝也好啊......”


    難道他們要將自己活活餓死在這裏?劉友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背靠著房門緩緩坐在了地上,自己堂堂趙王,高祖的兒子,難道真的要被餓死在這?自己才剛剛二十歲啊,呂後啊呂後,你好狠毒啊,寡人何罪?寡人何罪啊!自己終歸是太優柔寡斷,明知來京是羊入虎口,竟還是傻傻的來,自以為帶了千餘兵馬就萬無一失,自己倘若有高祖皇帝的三分魄力,早就登高一呼,率軍殺入京師,誅外戚,扶漢室了,又何至於對那呂後抱有幻想,以至於造成今日的局麵。那呂後自高皇帝崩逝後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事講道理了?劉如意有罪麽,戚夫人有罪麽,周昌,王美人,劉恭,他們都有罪麽?可他們都難逃一死,而自己竟還如此的天真,認為自己不過隻是休了呂桃,認為那呂後不會就因為這個而對自己痛下殺手。


    死亡的來臨本就讓劉友覺得可怕,而活活餓死這種方式,更能感受到死亡向自己一步步走來的危機感和急迫感,劉友臉色煞白,不知到底是饑餓還是害怕,他鼻頭一酸,眼淚就順著眼眶流了下來,他默默地唱起了歌,唱道:


    諸呂用事兮劉氏危,迫脅王侯兮強授我妃。


    我妃既妒兮誣我以惡,讒女亂國兮上曾不寤。


    我無忠臣兮何故棄國,自決中野兮蒼天舉直。


    於嗟不可悔兮寧蚤自財,為王而餓死兮誰者憐之?


    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淚水順著劉友的臉龐流下來,他用盡力氣,仰起頭高聲喊道:“呂氏絕理兮托天報仇!”


    低沉的聲音自劉友口中傳出,低沉,悲傷,死或許並不是什麽難事,但是等死絕對是對人精神肉體上的雙重的摧殘。


    隨著時間的流逝,天色也漸漸昏暗了下來,如果有人靠近,就會聽見劉友原本低沉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已經變得聲嘶力竭,可口中卻仍然喃喃念叨著。


    劉友已經餓到沒有一點點的力氣了,就連唱歌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五,自他出生時起便被養在深宮,不像劉肥和劉盈還經曆過鄉下的苦日子,他劉友可是從來都沒有經曆過,往常在趙國錦衣玉食,每日山珍海味,自己毫無胃口,吃的煩不勝煩,可今日他才體會到挨餓的滋味是多麽的難受,怪不得昔日春秋之時齊相管仲曾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人如果連飯都吃不飽,真的是想什麽也沒用了。孔夫子說什麽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自己此時也不求什麽食飽,現在哪怕是殘羹剩飯,能讓自己吃上一口也好啊。


    就在劉友癱坐在地,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耳邊傳來了老鼠的竊竊之聲,“有肉了......”劉友的腦海中立刻閃過了這個念頭,他憑著毅力忙站起身尋著那老鼠的聲音找去,屋子裏麵太暗太暗,沒有絲毫的光亮,使得劉友隻能憑借聲音憑空去捕。


    老鼠的叫聲似乎就在床榻之下,劉友鎮定精神,猛地向床下撲去,卻一頭撞在了床板上,他痛叫了一聲,癱坐在地,捂著腦袋不住的吸著涼氣。


    待到額頭上不疼了以後,老鼠的聲音也再聽不到了,似乎正是因為剛剛劉友的一鬧,將唯一的“肉”也嚇跑了。


    外麵雨聲風聲再次響起,劉友癱坐在地,閉上雙眼仰頭歎道:“又下雨了......就是讓我喝幾滴雨水也好啊。”


    天亮了,但此時的劉友已不知什麽是白天,什麽又是黑夜了。劉友蓬頭散發的躺在地上,等待著死神的到來。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會把他和一個錦衣玉食的堂堂趙王聯係在一起,他現在的樣子,像一個街上的乞丐一樣。


    這間房間內的擺設起初在劉友的眼中是精美的,現在在他看來,卻不由的想笑,滿屋子的精美玉器又有什麽用,在劉友的眼中,現在這些東西皆比不上關中老百姓家常吃的一碗薺菜疙瘩湯入眼。


    是夜,劉友已然躺在地上,眼窩深陷,在自己喃喃的念叨聲中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不知是真的睡著了還是暈了過去。


    天又亮了,此時的劉友在半昏半醒之中不停地徘徊,那早已幹裂的嘴唇仍然一開一合著,似乎還在不停的念叨著什麽。那隻老鼠再次出現了,它順著劉友的小腿,爬到了劉友的肚子上,在他肚子上不停地打著轉,表現出一種根本不怕他的樣子,因為此時的劉友在老鼠的眼中,已經和一具死屍沒什麽區別了。


    昏昏沉沉中劉友看到了在自己肚子上打轉的老鼠,肉啊,這是肉......一邊這樣想著,他一邊用盡力氣想抬手將老鼠抓住,可自己的手臂似乎已不聽自己的使喚了,無論他怎麽用力,手臂就倒在地上,怎麽也抬不起來,劉友放棄了......


    當呂祿呂產二人來到館驛,命令軍士們將屋門打開時,一陣惡臭撲麵而來,呂祿忙捂著口鼻向屋內看時,隻見劉友披頭散發倒在地上,一隻黑色的大老鼠正趴在他的屍體上咀嚼著什麽,再仔細看去,劉友的鼻子和耳朵都已經被那隻老鼠吃掉了。


    此副情景令所有的觀者都不寒而栗,呂祿捂著口鼻揮了揮手說道:“抬出去抬出去,糟蹋了這麽一間好屋子。”


    長樂宮,椒房殿內。


    呂雉一連在宮中休息了數日,自感病體已漸漸好轉,腦袋也沒有前幾日那麽疼了,她忙令內侍去傳左相審食其和右相陳平二人入宮,她要親自再過問一下這幾日的朝政,卻不想內侍回報,陳平重病在身,現正在府中休養,審食其今天一大早便出外打獵未回。一聽到審食其竟然還有閑心去打獵,呂雉不由氣上心來,自己休息這幾日,國事皆交於他去處理,他倒好,不好好趁此機會在朝中樹立威信,反而去狗馬弋獵。心中這樣想著,呂雉看向內侍道:“去傳呂產,呂祿二人來。”


    接到呂後的傳令,一路上呂產都一直處在提心吊膽中,呂祿邊走邊看向呂產道:“大哥,你慌什麽?”


    “弟弟啊。”呂產看向呂祿道:“太皇太後病好了就召你我入宮,必是要詢問趙王劉友的事。幾天前她讓你我先安排趙王住下,說等她病好了之後再召趙王入宮問話,可你我擅作主張,現在那劉友已經......”


    “大哥。”呂祿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他一邊向椒房殿的方向走一邊說道:“你且把心放寬,到了那太皇太後說什麽,都有我頂著呢。再說了,太皇太後本就對那些藩王疑心重重,否則又怎會弄什麽劉呂聯姻的伎倆?現在咱們已經把趙王殺了,這可是幫了太皇太後的大忙啊。”


    “話雖如此說。”呂產低沉著頭,仍舊放心不下:“可那劉友是高祖的兒子,當今的趙王,況且他不是還有千餘人馬在城外駐紮麽?你我擅殺藩王,太皇太後一旦怪罪下來......”


    “大哥啊。”呂祿停下腳步,看向呂產說道:“你在宮中的時間可比小弟長,怎麽還不明白?”


    呂產越發的糊塗,呂祿看了看四周無人,便看向呂產小聲說道:“太皇太後為什麽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趙王剛到,她就病了。”


    呂產搖了搖頭。


    呂祿接著說道:“那劉友休了你的女兒,雖說是打了所有呂氏族人臉,但那是你的女兒,更是打了你這個當父親的臉,可太皇太後為什麽還特意讓你來負責趙王的飲食起居?”


    呂產沉下頭細思起來,呂祿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太皇太後已經殺了不少劉氏的子孫了,她現在老了,有很多事她明明想做可也要顧及一下史官手中的筆,也要顧及一下後世對她的千古罵名啊。所以,有些事她明明想做,卻不能自己去做,咱們這些當臣子的,就是要幫主公去完成這些想做又不敢做的事,這以後的罵名隻能由咱們這些人來背。大哥啊,你好好想一想,當年太皇太後誅殺韓信,不也是在幫高祖皇帝背這個罵名麽?”呂祿說著,上前拍了拍呂產的肩膀道:“大哥,你以為太皇太後真的不知道趙王已經死了麽?”說罷,呂祿轉過身,徑直向椒房殿內走去。


    呂產恍然大悟,他忙快步跟了上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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