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椒房殿內。


    此時的呂雉依舊一臉懨懨的坐在椒房殿內,自數十年前自己將戚美人變成人彘後回到宮中,不僅留下了腿疼的毛病,身體也就是從那天開始變得壞了起來,近些日以來身體的情況更是每況愈下。想到當年的戚夫人,呂雉的心裏就越感到壓抑,胸口好像也越發覺得悶起來,眉頭也越來越皺了起來。旁邊的內侍站的離呂雉遠遠的,根本不敢靠近。


    一名年輕的內侍小心翼翼的從殿外走了進來,躡手躡腳的走到了殿內一名年紀較大內侍的旁邊,在那名內侍耳邊輕聲說道:“呂祿,呂產兩位大人到了。”


    老內侍看了看自己的手下的這個小內侍,又回頭看了看呂雉的臉色,猶豫了片刻,慢慢的朝呂雉走去:“稟太皇太後。”老內侍輕輕的叫了一聲,抬起眼偷偷看了一眼呂雉,隻見呂雉依舊斜靠在那寬大的座椅上,眉頭緊皺,臉色十分難看。


    “太皇太後。”老內侍的又聲音大了一點。


    “什麽事?”呂雉整個人好像在睡夢中被叫醒了一般。


    “稟太皇太後,呂祿,呂產兩位大人到了。”老內侍小心翼翼的說道。


    “噢?他們兩人到了?”呂雉喃喃的說道,好似自言自語一般:“讓他們二人進來吧。”


    “參見太皇太後,祝願太皇太後身體安康,萬壽無疆。”呂產呂祿兩人躬身跪倒再地,齊聲說道。


    呂雉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詢問趙王的事情,呂產忙抬頭搶先一步說道:“太皇太後近來病情可有好轉?姑媽,侄兒看您的臉色,還有些蠟黃啊,您何必如此操勞國事,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了。”說著,呂產從袖中拿出一隻錦盒接著說道:“侄兒看姑媽每日如此操勞,半年前便派人尋訪仙山仙人,前幾日臣派去的人回來了,這是臣於蓬萊山求得的三枚仙丹,據那名煉丹的方士說,此丹用九九八十一中藥材,經七七四十九天煉製而成,可治百病。”呂產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打開盒蓋,隻見盒中有著三粒褶褶生輝的丹藥,盒蓋剛剛打開,一股清香從盒中傳出,呂雉那本來緊皺的眉頭竟有些放鬆,她朝身邊的那名老內侍點了點頭,那名老內侍走上前來,將呂產手中的小盒接過。


    旁邊的呂祿在心中不禁暗自編排起自己這位親戚,心想尚不說此次之事本就是太皇太後默許的事,就算是為自己女兒出氣也不用如此畏首畏尾,怎麽年紀越大越是膽小,虧得原來他竟還勸說太皇太後立他為天子,現在想想,真要是如此,豈不是要將他嚇死。


    不等呂祿回過神來,就聽到呂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呂產,呂祿,前兩日哀家身體抱恙,讓你兩人代為安置趙王,你二人辦的如何了?”呂雉將手中的錦盒合上,看向下麵的呂產呂祿道:“去傳趙王入宮,我要親自問問他,呂桃到底哪裏得罪了他,惹的他那樣的生氣。”


    呂產呂祿二人對望一眼,呂產忙低下了頭,再沒了剛剛進獻丹藥時的那份能說會道。呂祿看到呂產那副樣子,不由覺得可笑,他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回太皇太後,您老人家將劉友從趙地召到長安,本欲調解他與呂桃夫妻二人不和之事,卻不料這劉友包藏禍心,私自帶領數千兵馬前來,謀逆之心昭然若揭,當時太皇太後正值臥病在塌,臣不敢驚擾,隻好強作鎮定先迎那劉友入京將其困於驛館之中,那劉友反心不死,進城之前還在不斷叮囑趙國中尉孫贏,令其將兵馬駐紮於城外郊野,隨時以應急變。”


    呂雉聽完了呂祿的敘說,沉吟半刻,抬頭說道:“你說的這些都是你一家之言,可有絲毫證據?”


    聞聽此言,呂祿忙說道:“那劉友被臣困於館驛,仍不停的高聲唱歌。”


    “高聲唱歌?”呂雉看向呂祿道:“唱的什麽?”


    “具體唱的什麽臣記不得了。”呂祿忙仔細回想著說道:“唱的什麽諸呂用事兮劉氏危,還高喊什麽呂氏絕理兮托天報仇,這難道還不是要反麽?”


    “竟有這樣的事......”呂雉低下頭暗暗沉思起來,沉思片刻,她抬起頭看向殿中侍立的內侍說道:“傳,趙王劉友即刻入宮!”


    聞聽呂後果然下詔傳劉友入宮覲見,呂產的心已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呂祿聞言慌忙說道:“此時尚未來得及稟報太皇太後,望太皇太後恕罪!”


    “什麽意思?”呂雉忙問道。


    “都怪臣管教無方,手下的吏員枉自猜度臣的用意。”呂祿低下頭小聲說道:“微臣本意隻是想將劉友暫且監禁在館驛,隨時等待太皇太後傳詔問話,可......可......”呂祿抬頭看向呂雉,眼淚已從眼眶中滑出:“可臣手下的那些吏員們誤會了臣的意思,竟然不給那劉友提供飯食,眼下,趙王他已經......已經......”


    呂祿的話音還未落,隻聽“啪”的一聲,呂祿全身一哆嗦,一個茶杯已經摔碎在了他的臉前,耳邊立刻傳來呂雉那近乎撕裂般的聲音:“呂祿!你好大的膽子啊!老身不過隻是讓你和呂產一同負責趙王的日常起居,你,你哪來這麽大的權力!竟敢擅自做主,你是有多大的膽子,敢擅自決定一名親王的生死!你,你,你......”此時的呂雉好似已經氣到了極點,手指著呂祿一個勁的你你你,但就是說不出一個字。旁邊的那名老內侍,見此情景趕忙遞上茶水,低聲說道“太皇太後切莫動氣,這大漢國可不能沒有太皇太後啊。”


    盡管一切都在呂祿的料想中,但眼看呂雉已氣成了這樣,他也趕忙跪倒在地,竟不顧地上散落著一地的碎瓷片,忍著疼痛硬生生跪倒在地,地上頓時一片鮮紅,隻聽見呂祿嘶聲高喊道:“啟稟太皇太後,劉友確是帶領大批兵馬前來長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當時若不是微臣在城前強作鎮靜,隨機應變,說不定如今的長安已是他劉友的長安了!如今太皇太後臨朝稱製,休養生息,萬民樂業,那劉友雖是高皇帝的子嗣,但其卻分明想陰謀篡權,亂我天下,我想就算高祖在世也不會責怪臣下。隻是臣手下的吏員壞了大事,畢竟他劉友是趙王,不明不白的竟餓死在驛站之中,確實難以交代,臣死罪也。”說罷,便是一陣的磕頭。


    看到呂祿這份樣子,呂產也慌忙跟著跪下來,對著呂雉不住的叩頭。


    “呂祿。”呂雉屏退了殿中的內侍後,看向呂祿道:“如今這殿中隻有咱們三人,老身不妨和你說說心裏話。”


    呂祿忙抬起頭,隻見他的額頭上也已被地上的碎渣刺破了。


    呂雉看向他說道:“當年你身為治粟內史,竟擅作主張,將國庫的存銀挪借給族人們,終至黃患驟起時,朝廷竟拿不出錢去賑災,當時那老王陵天天嚷嚷著讓我依律將你問斬,老身無奈,隻好將你發至函穀關軍中去效力,你該不會這麽快就忘記了吧?”


    呂祿滿臉的淚水,他向呂雉深深一拜道:“太皇太後孜孜教誨,臣終生不敢忘!”


    “今日你又擅作主張,竟活活餓死了一個藩王。”呂雉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祿兒啊,你很聰明,但也該收斂一些,否則日後必然自取其禍。”說罷,呂雉看向呂產和呂祿接著說道:“既然劉友有不臣之心,本該交廷尉府立案審理,可呂祿擅自做主,實在不該,著令罰俸三年,閉門思過,沒有我的詔令,以後的朝會你也就不必參加了。”


    呂祿忙沉下頭道:“臣領罪。”


    呂雉又看向呂產道:“呂產在旁協助卻不加勸阻,著令罰俸三年。”說罷,呂雉站起身道:“你二人退下吧,至於此事的那些人,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說著,呂雉便拿起拐杖,轉身向後麵走去。


    呂產見呂雉已拿起了拐杖,就要轉身離開了,忙開口問道:“啟奏太皇太後,劉友的屍體如今還在館驛,微臣請示該如何處理?是按照我漢朝儀製,還是……”


    還未等呂產把話說完,呂祿忙上前拉住他道:“太皇太後,臣等告辭了。”


    呂雉拄著拐杖一步步的向後麵走去,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呂產方才的話。


    “這......”呂產還想要再說些什麽,旁邊的呂祿忙拉著呂產快步走出了椒房殿。


    出了椒房殿,呂產也顧不得方才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低頭看到呂祿兩個膝蓋處一片殷紅,心想若不是呂祿這一跪,引的太皇太後心軟,還不知今日之事要如何收場。想罷趕忙摻著呂祿朝太醫院內走去,經過太醫們的診治,隻是一些皮外傷,並未傷到骨頭,包紮過後,兩人便一同走出長樂宮。nbsp;nbsp;nbsp;nbsp;


    剛出長樂宮,呂產便忙看向呂祿道:“兄弟,方才在宮中,多虧了兄弟,你我二人才免於大難啊,咱們擅殺了一個藩王,竟隻受到罰俸的處罰,這都要感謝你啊。”


    呂祿臉上竟是毫不在意,他微微一笑道:“我早就說過,咱們殺了劉友,是幫太皇太後擔了這個惡名,她心中歡喜還來不急呢,又怎會真的處罰你我?”


    呂產心中雖還不是十分的明白,但聞聽呂祿此言,他也便點了點頭說道:“方才在殿中,我問起如何處理劉友的屍體,這可是件大事啊,太皇太後為何像沒聽到一樣,她雖然老了,但耳朵卻不聾啊。”


    呂祿微微笑了笑道:“大哥啊,你到底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裝糊塗?剛才在椒房殿內,太皇太後年紀大了,越加在乎聲譽了,太皇太後一言不發,這不就是旨意嗎?”


    呂產仍沒有聽明白,呂祿轉身看向他笑道:“大哥啊,你這幾日先在家中靜待些時日,做成了這番大事,那些老臣和禦史豈會擾過你我?太皇太後方才罰我在家閉門思過,實則是為了保護我啊。劉友屍身如何處置,就交給我去辦吧。今日除掉了劉友,你我便剪除了一個大敵,這日後太皇太後年老體衰,一旦歸天,這朝堂之上還不是你我兄弟一言定乾坤?再過個幾年,等陳平周勃那幫老東西都死了,到那時振臂一呼,嗯?大哥聰穎,想必不用小弟我多說了。”


    “賢弟所言甚是,不過這等言語還是少說為妙,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非議。“


    一邊說著,兩人一邊往外走,呂祿隻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腿上的膝傷也好像不那麽疼了。


    長安城外,趙軍駐地。


    自那日孫贏喬裝打扮進入長安城發覺不對之後,就火速出了長安城,待回到趙軍駐地,坐在軍帳之中,細細回想今日驛站附近所見所聞,越發覺得不對勁起來,“就算劉友是一地之王,需要衛兵保護,可也用不到羽林衛前來啊,就算用到羽林衛也不用那麽多人將整個驛站團團圍住啊。對於一個武人來說,動腦子本就不是他的強項,更不要說牽扯如此之大,如此之深,稍微一個不慎都有可能萬劫不複的政治鬥爭了。眼看子時已過,孫贏猛然坐起,暗道一聲不好。


    是夜,孫贏連夜安排自己手下幾個機敏能幹之士,令他們第二日喬裝打扮混入長安城,仔細打探趙王消息。可每日得到的回報竟都是毫無音訊,堂堂的趙王就住在京中的館驛內,怎麽就如同失蹤了一般,怎麽就毫無音訊了呢?


    五日後。


    “報”一名傳令兵走入大帳之中“稟報將軍,衛尉呂祿前來,說是帶著太皇太後的詔旨,請大人出去接旨。“


    聯想到這幾日在京中的趙王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毫無音訊,如今呂祿竟又前來傳旨,孫贏心中隱隱感到,災禍將要臨頭了。


    待到孫贏走出大帳,隻見呂祿已率領一幹羽林衛站在轅門外等待了,他忙帶上兩名軍官邁步走上前去,剛剛跪下還不待開口說一句話,隻見一隊羽林衛從呂祿身後湧出,快步衝上前來一把將孫贏死死押住。


    “呂祿!我是趙國的中尉,你為何拿我?”孫贏仰頭高聲喊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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