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殿中群臣並藩王們皆將目光看向劉恒,劉恒看著劉長開口說道:“辟陽侯縱然有罪,也該交廷尉府依法處置,你怎麽能不行通稟,擅殺王侯呢?”


    “陛下。”東牟侯劉興居站起身朝劉恒一拱手道:“臣方才都聽明白了,淮南王並非無緣無故殺了辟陽侯,而是因為辟陽侯罪該受死,這又怎麽能說是擅殺呢?真要說這隨意殺人的話,那臣倒是想問問陛下,諸呂伏誅之後,那些呂氏族人們可交廷尉府依法問罪了?”劉興居看了一眼對麵坐著的周勃說道:“還不是被周丞相所帶的私兵殺了個幹幹淨淨,臣聽聞,當日所殺的可不止隻有呂氏族人,多少無辜百姓也慘遭屠戮,可周丞相非但無罪,反而被陛下加官進爵,加封食邑,在這件事情麵前,淮南王今日隻不過殺了一個有罪的辟陽侯,和周丞相的所作所為比起來,這又算得上什麽呢?”


    劉恒正要開口說話,劉興居立刻打斷接著說道:“臣的話還沒說完呢,陛下繼位的第一天,少帝劉弘便不明不白被殺死於少府之中,可陛下卻將此事壓了下來,元凶首惡至今逍遙法外,這件事到底是誰人所為,到現在陛下都沒有給朝野一個明白的交代,這難道不算隨意殺人?淮南王為報母仇,為報國怨,殺了審食其,不但不躲,反而肉袒負荊前來領罪,臣以為,淮南王不但無罪,反而應該嘉獎!”


    此言一出,藩王們盡皆拱手高喊道:“淮南王無罪!臣等附議!”


    周勃本想高聲反駁劉興居指責自己濫殺百姓之事,可這件事的確是鐵證如山,無法辯駁,故而隻好將頭低了下去。陳平拖著病體一拍麵前的桌案道:“諸位肅靜。”


    聲音很低,但藩王們卻都靜了下來,隻見陳平強忍病痛抬起頭看向劉興居道:“今日是淮南王殺了人,陛下問的也是淮南王殺人之事該如何處置,東牟侯張口閉口將那些舊事又拎起來說,那老臣就權且給你說個明白。”


    兩名內侍忙上前將陳平慢慢扶起來,陳平拄著拐杖看著劉興居道:“當初呂產帶兵政變,是絳侯和令兄劉章一起到北營調的軍馬,剿殺了呂產之後,軍士們群情激憤,誓要誅殺呂氏族人,後來軍士們都殺紅了眼,一時難以管束,是殺傷了不少百姓,可東牟侯別忘了,那時令兄劉章也在場,若真要翻這筆舊賬的話,令兄也是難辭其咎吧?”


    “你......”劉興居不知該如何辯駁,一旁坐著的劉章麵色蒼白,隻是不住的咳嗽著。


    陳平接著說道:“至於少帝被殺之事,陛下並未將此事壓下來,而是一直讓廷尉府在查訪此事,初步判定是一些別有用心的朝臣所為,而涉案的兩名羽林如今皆已被革職問罪,東牟侯說什麽凶手依然逍遙法外,實乃子虛烏有之事。”


    劉興居不知該如何辯駁,一旁坐著的吳王劉濞開口說道:“好了好了,老相國又說的遠了,如今是隻說淮南王殺人的事情,不要背離了主題。”劉濞站起身向劉恒一拱手道:“陛下,辟陽侯協同諸呂禍亂朝政這是有目共睹之事,淮南王一時失手殺了他,雖然沒有按照法律的流程去辦,但念在他也是為了漢國的份上,就免了他的罪吧!”


    灌嬰聽到此刻,早已按捺不住了,他抬頭看向劉濞開口說道:“那照吳王的意思,以後這王侯將相豈不是成了說殺就殺的了?淮南王殺人之事,當交廷尉府按律辦理,漢律上怎麽說,就怎麽辦,如此才能使朝野心服!”


    劉長扭過頭來狠狠地瞪著灌嬰,藩王們聞聽此言,皆鬧嚷了起來,他們心裏都清楚,新君劉恒早就看他們日益坐大的局麵不順眼了,今日若是嚴懲了淮南王,日後他們犯了什麽事,豈不是也要照此辦理了?故而,藩王們皆高聲叫嚷起淮南王無罪等話來。


    就在殿中鬧嚷嚷一片之時,隻聽殿外內侍高聲報道:“太後到——”


    劉恒心中一驚,母後向來不愛插手朝中繁政,怎麽會這個時候突然上殿?殿中的藩王和朝臣們也同樣心中詫異,隻見薄太後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拉著劉啟邁步走進殿中。內侍忙在劉恒的旁邊加設了一席桌案,薄太後將劉啟領到殿中後,看向劉恒開口說道:“陛下,皇子劉啟和吳太子劉賢在下棋之時發生口角,劉啟用棋盤失手殺了劉賢,老身特將其帶來領罪。”說罷,薄太後撒開劉啟的手,拄著拐杖準備向座位上走去,劉啟忙上前雙手拉住薄太後的手道:“奶奶......”


    薄太後強忍淚水,將劉啟的手推開,低著頭邁步坐到了劉恒的旁邊。


    劉啟失手殺了吳王的兒子?淮南王殺人的事情還未爭辯清楚,怎麽皇子劉啟也殺了人?這消息來得如此突然,以致殿中眾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兩名內侍抬著一席擔架走上殿來,擔架上躺著的屍體上蓋著一席白布。待內侍將擔架慢慢放置殿中之後,劉濞慌忙快步從座位上跑過來,伸手顫抖著掀開白布,隻見劉賢的死相極為殘酷難看,劉濞險些仰頭暈了過去。


    薄太後歎了口氣道:“是老身沒有管教好孫兒,請吳王節哀。”


    “哈哈哈!”劉長突然仰頭大笑起來,他隻一用力便將縛在自己身上的繩索掙脫開來,他一邊大笑著一邊邁步上前一把拽住劉啟的衣領抬頭看向劉恒大笑道:“大哥,你這生了一個好兒子啊!現在好啦,我殺了人,大皇子也殺了人,大哥你是要殺還是要剮啊?”


    汗水浸透了劉恒身上的朝袍,他今日本想借劉長擊殺審食其之事嚴懲這個跋扈的劉長以警戒別的藩王們,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昨晚千叮嚀萬囑咐吳太子入宮玩耍時千萬不要出任何差錯,可怎麽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側臉看了一眼薄太後,薄太後此刻也正注視著自己,自己剛剛繼位,藩王們第一次入京便一連發生了兩起殺人事件,天呐,如此的難題,如何收場,如何讓朝野心服口服,蒼天呐,蒼天,你是在考驗我劉恒麽......


    劉恒伸出雙手將自己頭上的冠冕慢慢摘了下來,殿下群臣見狀,慌忙伏地叩首,隻聽劉恒開口說道:“劉啟殺人,朕身為他的父親,沒能管教好他,朕也是難逃罪責,卿等且說,淮南王與劉啟殺人之事,該當如何定奪。”


    陳平抬起頭說道:“陛下,辟陽侯審食其雖協同諸呂禍亂朝政,可他也曾在危難之時照顧了高祖皇帝的一家人,他就算有罪,也是罪不至死,淮南王蓄意用鐵椎將他擊殺,該當償命。而大皇子隻是個八歲的孩子,他和吳太子是兩個小孩在一起下棋,孩童天性,難免有些口角之爭,可老臣還從未聽說一個八歲的孩子會蓄意殺死另一個孩子的,大皇子實乃失手誤傷,況且大皇子還未加冠,應從輕處罰。”


    “什麽?”劉長聽罷大怒,他看向陳平說道:“老相國你什麽意思?大皇子殺了人,就可以從輕發落,而老子不過就是失手殺了一個早該受死的老賊,這就要償命?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劉濞看向陳平高聲說道:“寡人的兒子難道就不是人命?大皇子小小年紀便出手殺人,長了以後還得了麽!”


    “吳王!”灌嬰看向劉濞說道:“難道你非要讓大皇子給你的兒子償命,你才肯罷休麽?”


    “就算大皇子還小不用償命。”劉濞看向上麵坐著的劉恒說道:“但至少要讓大皇子為我的兒子披麻戴孝風光厚葬,而後再將此事公之於朝野,再交於廷尉府量罪定刑,至少要囚禁一年吧?”


    殿中眾人一時之間又爭吵起來,隻聽一名年青人的聲音響起:“啟稟陛下,臣有話要說!”


    這個年青的聲音很陌生,以至殿中眾人皆尋聲向後望去,隻見朝臣隊列的最後麵邁步走出了一個年青人,劉恒坐在上首的位置一眼看去,頓覺眼前一亮,此人正是劉恒破格詔入朝中可卻還沒來得及召見的賈誼。


    劉濞轉頭看向賈誼說道:“你是什麽人?”


    賈誼初次在朝堂之上開口說話,但神情卻沒有絲毫的慌亂,他向劉恒深深一拱手後開口說道:“在下河南受詔博士賈誼,在下雖主攻儒學,可也曾讀過法學之書,殺人之事,不能不加區分而直接定刑,而區分殺人之關鍵便在於到底是故意殺人,還是誤殺。淮南王今日早晨沒有按時前來前殿議政,而是徑直去了辟陽侯的府上,淮南王與辟陽侯宿有積怨,那把帶血的鐵椎也足以證明淮南王是有備而去,果然,淮南王用早已攜帶好了的鐵椎砸向了辟陽侯的腦袋,這就是故意殺人。”


    “放屁!”劉長轉身狠狠地瞪著賈誼說道:“你是哪來的啊?小小的一個受詔博士,連個品級都沒有,朝堂議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這個淮南王竟是如此的囂張跋扈,賈誼官職太小,無法據理力爭,隻好轉身正要返回班部叢時,隻聽上首的劉恒開口說道:“賈誼,你接著說。”


    聞聽此言,賈誼心中便再無半分懼色,他轉回身來向劉恒再一次深深一拜後開口繼續說道:“而大皇子和吳太子在一起下棋,正如方才陳丞相所說,孩童遊戲之間難免產生一絲口角,大皇子性情直率,隨手拿起麵前的棋盤便砸向了吳太子,一時失手才致使吳太子喪命於此。大皇子不過隻是個八歲的孩子,他和吳太子在之前從未見過一麵,該不會是宿有積怨吧?而這殺人的凶器棋盤,也不是大皇子事先準備好了的,綜上所述,足以證明,大皇子傷人乃是誤傷。”


    劉濞轉身看向賈誼說道:“那按你這麽說,寡人的兒子就白死了?”


    賈誼看向劉濞開口說道:“在下並非此意,而是想說,大皇子與淮南王殺人的性質有本質的區別,應該分別定罪。”


    “好啊。”劉長邁步走至賈誼麵前說道:“說了這麽半天,還是嚷嚷著大皇子無罪,而老子就要給那老賊償命!”劉長猛地伸手一推賈誼,賈誼往後踉蹌了幾步險些被推倒。兩旁的朝臣見此情景,立刻高聲喝道:“淮南王無禮!太無禮了!”


    “誰敢殺老子?”劉長瞪著賈誼說道:“黃口小兒,也配定老子的罪?”


    周勃一拍麵前的桌案說道:“淮南王,自你入朝以來,稱呼當今聖上一口一個大哥大哥,行為舉止,交橫跋扈,目中無人,毫不顧及禮法,你也太囂張了!”


    劉長看向周勃笑道:“哈哈,周老丞相真是漢國的柱石啊,怪不得高祖就說什麽,安劉者,勃也,哈哈哈哈......”


    “好了。”劉恒打斷了殿下的爭吵,他站起身看向劉濞說道:“朕還是那句話,朕的兒子殺了人,這是朕這個當父親的失責。吳王,朕將親下罪己詔書,昭示朝野,罰皇子劉啟披麻戴孝親自將吳太子的靈柩送回吳國,並為吳太子在吳國守孝七日。”


    “人都已經死了......”劉濞歎了口氣,背過臉去說道:“死在哪就埋在哪吧,運回吳國,寡人日後見到了,傷心。”


    “既然如此。”劉恒開口說道:“那朕與皇子劉啟一同親自護送吳太子的靈柩出城下葬,以皇子的身份厚葬在祖陵。再罰劉啟為吳太子守孝半年。所有喪葬用度從皇後的私家財物中扣除。”


    天子親自護送一個藩王兒子的靈柩,這已是相當大的禮節了,聞聽此言,劉濞心中雖是怒氣未消,可這裏畢竟是長安,不是吳國,故而隻好跪下來高聲說道:“臣謝陛下如此厚葬我兒,臣無異議。”


    劉長抬頭看向劉恒說道:“大哥,那我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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