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外麵,各部的數萬兵馬已將王庭死死圍住。可庭內卻始終沒有絲毫的動靜,既不見王庭守軍出來與他們對恃,也沒有看到自己的部王們走出來。


    就在數萬叛軍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動之時,隻聽軍中有人高聲喊道:“狼煙!”眾軍慌忙抬頭望去,隻見星夜之下,王庭之中,狼煙滾滾,直衝雲霄,隨著狼煙的升起,眾軍還未帶反應,隻聽身後殺聲四起,眾軍慌忙向四周望去,隻見四麵八方塵土飛揚,喊殺聲中數萬單於甲騎頃刻開到,他們在離叛軍一箭之地處勒住了馬頭。


    單於甲騎不是已經都被稽粥帶走了麽?看到這似乎是從天而降的精銳甲騎,叛軍們大感慌亂,隻聽王庭內傳來一聲:“左賢王,穀蠡王,骨都侯圖謀作亂,你等皆受脅迫,不得不勉強相隨,現在放下武器,下馬投降者皆不問罪!”叛軍們聞聲向庭內看去,隻見王庭將軍烏杜爾腰挎彎刀領著一隊甲騎在王庭前勒住馬頭,再向他身後的甲騎看去,隻見他們一人手中綁縛著一人,正是他們的大王!


    烏杜爾騎在馬上高聲喊道:“執迷不悟,負隅頑抗者,那大可以在這草原之上和單於甲騎一決高下!”烏杜爾“噌”的一聲拔出腰間彎刀高聲喊道:“甲騎準備——”


    此令一下,那數萬名甲騎刷的一聲從腰間取下烈弓,一瞬間拽滿弓弦對準了被他們所包圍的這數萬叛軍。烏杜爾將彎刀高高舉過頭頂,所有人都知道,當他手中的彎刀劈下之時,這數萬名叛軍將會立刻慘死在這草原之上。


    “我等實受蠱惑,不得已而為之!請冒頓大單於饒恕我等罪過!我等願降!”


    不知是哪一部率先喊出了這句話,此言一出,其餘各部也忙紛紛將手中兵刃丟在地上,翻身下馬高聲叫喊願降。見此情形,烏杜爾微微一笑,他忙翻身下馬,快步走至冒頓的麵前說道:“大單於,這些叛軍如何處置?”


    冒頓眼神極為空洞,語氣極為冰冷:“當戶之上的全部處死。”


    數萬人的叛軍,當戶之上的怎麽說也該有千人左右,聞聽此言,烏杜爾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大單於,一千多人,全部處死?”


    冒頓咳嗽了數聲後,冷冷的說道:“不處死他們,難道還要留著他們麽?”


    烏杜爾明白了冒頓的意思,他沉下頭道:“那......那穀蠡王他們......”還不待烏杜爾說完,冒頓開口說道:“全殺了。”


    “大單於。”烏杜爾看向冒頓忙低聲說道:“依我之見,還是隻斬殺元凶首惡攣鞮木就行了,一次殺這麽多人,左賢王,骨都侯等又是草原上的貴胄,我擔心會激起變故啊。”


    “烏杜爾啊。”冒頓慢慢看向烏杜爾道:“做的不幹淨,才會激起變故。做的幹淨了,就什麽變故都沒有了。”冒頓抬頭仰望著草原上的星空道:“當年我弑父殺兄,繼位之後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殺光所有反對我的匈奴貴胄。如今為了我兒子,我再殺一批又何妨呢?”冒頓看向烏杜爾道:“攣鞮木等人是必須要死的,但是,我不相信他們這次逼宮沒有別的貴胄暗中呼應。烏杜爾,馬上去給我查,凡是和這次逼宮事件有關聯的人,統統殺了,不必再問我。”


    語氣很平和,但卻使得在刀光劍影中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烏杜爾覺得如芒刺在背,他沉下頭片刻,才回應了一聲:“是。”


    冒頓笑了,笑著笑著,似乎又哭了,已至烏杜爾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冒頓緩緩轉過身,撐著病體一步一步向王帳中走去,還未走出幾步,便“撲”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雲中郡外五十裏,匈奴臨時營帳。


    眼見漢軍沒有繼續追趕,稽粥才勒住一路逃跑的馬頭,他向手下騎軍們一揮手,騎軍們才翻身下馬搭下營寨,長鬆了一口氣。清點下來,兵員傷亡竟是十損六七,回想起昨夜的大火,稽粥不覺又是一個冷顫。


    待營帳紮下後,稽粥忙派出斥候打探昨夜漢軍到底出動了多少兵馬,斥候探的明白後回馬報道:“漢軍隻出動了一千兵卒。”稽粥聞罷,臉上不由又羞又怒,原來自己這數萬的騎軍竟是被一千名漢軍襲了營,更丟人的是自己竟被這一千漢軍連追了五十裏路,向來縱橫天下的匈奴勇士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羞辱?


    稽粥看向斥候道:“雲中郡是什麽人在駐守?”


    斥候忙道:“雲中郡守名叫魏尚。”


    “魏尚......”稽粥看向斥候說道:“你下去吧。”待斥候出帳之後,稽粥又是低沉著頭反複念著這個名字:“魏尚......魏尚......”稽粥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團,昔日自己的父親冒頓單於麵對漢朝高祖皇帝的大軍時都沒有絲毫的慌亂,略施小計,便將那劉邦圍困於白登山上七日之久,若不是漢人的援兵及時趕到,劉邦早就被活活困死於山上了,可自己呢?數萬兵馬圍攻一座郡城,竟是整整一天都沒有一人能夠躍上城樓,還反倒被一千漢軍追的倉皇奔逃五十餘裏,魏尚......魏尚......


    稽粥自心底深深的烙下了這個漢人的名字,漢人之中有這樣的將軍,這必是匈奴對漢的一大心腹之患,想到這,他猛地一拍麵前的桌案喊道:“不報此仇,我稽粥勢不為人!”


    隻聽帳外傳來當戶的聲音:“啟稟殿下,冒頓大單於從王庭發來緊急消息!”


    聞聽此言,稽粥心下一驚,他忙抬起頭看向帳外說道:“快拿上來!”


    帳外當戶忙手持一紙羊皮信件快步入帳,他將信件雙手呈給稽粥,稽粥忙展開看去。


    當戶不知信中所寫是什麽內容,忙看著稽粥問道:“殿下,大單於有什麽新的指令麽?”


    稽粥本來緊鎖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他將信件放下說道:“傳令全軍,立刻返回草原。”


    “撤?”當戶一時沒有聽明白,他看向稽粥說道:“殿下,此次我等進攻雲中不是為了和濟北王劉興居相呼應麽?這仗才剛剛開了個頭,怎麽就撤了呢?咱們撤了,濟北王怎麽辦?”


    稽粥看向當戶說道:“怎麽?你還真等著那個劉興居按照約定將燕代兩國劃給我們麽?”


    當戶緊鎖著眉頭說道:“可我們原先的計劃,不是借此與漢朝藩王呼應作戰的方法將漢國打的分崩離析,我等好從中牟利麽?”


    “那是當時的計劃。”稽粥一邊邁步向帳外走一邊說道:“漢朝的國土遲早是咱們的,何必急這一時呢?現在咱們有比奪取漢土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當戶忙跟上來道:“那濟北王那邊,要不要立刻派人前去告知一聲?”


    “反正這是漢人自家打自家。”稽粥走出大帳說道:“由他們去打個你死我活吧。”稽粥轉過頭看向當戶說道:“但是有一件事必須現在就去辦,你立刻知會全軍,讓所有人都給我記住一個漢將的名字,魏尚!”


    “是!”


    雲中郡城樓上。


    自當夜那一千名派出襲營的漢軍出發了之後,魏尚便站在城樓上注視著他們,夜襲若勝,則不需朝廷援兵趕到,便能一舉大挫匈奴銳氣,若敗,雲中郡則堅持不到援兵到來,便會被匈奴兵馬攻破,雲中百姓的身家性命就全在這一役的勝敗之上了。


    就這樣,整整一夜魏尚都站在城樓上,時刻觀望著一線的戰事,果然遠遠便見大火燃起,狼煙滾滾,他一直緊鎖的眉頭才不由稍有舒展。


    直至次日天明,魏尚仍像一座鐵塔一般,屹立於雲中郡的城樓上。身旁的都尉一指前方,語氣之中充滿了激動與興奮:“大人快看,他們回來了!”


    魏尚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見遠遠一隊漢軍人馬向城門而來,他忙一展手臂道:“快開城門,與我前去迎接我漢軍銳士!”


    城門大開,魏尚一身甲胄與都尉等人立於城前恭迎,待到那隊漢軍走近之後,魏尚才看到他們幾乎人人帶傷,放眼望去,已遠遠不足一千人了。


    為首的李廣邁步上前朝魏尚拱手稟道:“大人,我軍趁夜突襲匈奴營帳,而後放火焚之,現已將匈奴追趕至五十裏外,此次殲敵過半,我軍陣亡四百人,傷者不計其數。”


    魏尚聞聽此言,眼光之中泛起層層淚花,他朝著眾軍深深一拜。


    回到雲中郡府,魏尚立刻開始上報此次戰事的前因後果並雲中所受各項損失。都尉手持此次襲營的漢軍將士陣亡名單邁步走了進來,魏尚接過陣亡名單,展開看去,果然,一個他最不願在此看到的名字,終究還是出現在了他的目光中:張季。


    魏尚合上名單,閉上雙眼,耳邊似乎又響起他與張季在陣前的對話......


    “張季?我記得你家中不是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還有老母在堂麽?把他調到七百人的隊伍中,在這先鋒部中,萬一出了什麽閃失,我如何向他家中親人交代?”


    “大人,家中上個月來信,哥哥姐姐皆被匈奴殺了,家中老母書信告我,讓我多殺敵寇,到時讓我拿著匈奴的人頭來祭奠哥哥姐姐,若是貪生怕死,畏戰不前,便不許我踏入家門一步。”


    魏尚的麵前似乎又閃現出張季那矮小的個頭但卻含著淚光的眼神。都尉邁步上前低聲說道:“大人,李廣說,昨天晚上,張季手持火把率先衝入敵營放火,他一連砍翻了兩名匈奴才終死在了匈奴人的刀下的。”


    魏尚緩緩點了點頭:“一連斬殺兩名匈奴,果然是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


    都尉開口說道:“大人,依照漢律,斬殺兩名敵人者應賜上造爵位。”


    魏尚抬頭看向都尉說道:“將軍,張季他本是不該在先鋒的隊伍中的,是他的老母再三告誡要他多殺敵寇以報國仇家恨,真賢母啊。”


    都尉聽罷,也是蔚然歎道:“是啊,張季一死,他家中便隻剩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母親了,讓她一個人可怎麽活啊......”


    魏尚站起身將屋內的門窗關上,轉身看向都尉說道:“將軍,上造之爵,朝廷按例當賜予所得此爵的將士家中宅田兩地並耕牛三頭,這若是家中有勞力在,那自然可豐衣足食。可張季的兄弟姊妹皆慘死於匈奴人的刀下,家中隻有白發老母一人,就算將這田宅和耕牛都按例分撥到他家,也是無濟於事啊。”


    眼見魏尚如此說,都尉的心中已明白了,這位郡守對待自己的部下比對待自己的前程要用心的多,他年年將自己的薪俸拿出來為全軍改善夥食,部下士兵家中但有何事,魏尚也總是親自過問,並著力去盡快解決。若說曆代的名將們如何愛兵如何愛兵,那都尉不知道也並不清楚,可要說自己這位郡守是如何的愛兵,都尉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見魏尚如此說,都尉明白,魏尚又要拿自己的政治前途甚至個人性命去為陣亡的兵士做好善後之事了。都尉沉下頭道:“大人,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可是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您都冒著風險做了多少次了?這一旦朝廷追查下來,大人您丟了官職事小,這可是要殺頭的死罪啊。”


    “我何嚐不知這有違國法。”魏尚長歎了一口氣道:“國法果然不可違,可是咱們都是人,咱們都是有人情冷暖的。你說,這到底是法大呢?還是情大呢......”


    都尉低沉著頭說道:“大人,您該不會忘記的,去年匈奴小股部隊劫掠我臨近村鎮,放火屠村之時,正好被巡邏的郡隊所發現,郡隊一行十五名將士沒有片刻猶豫,一人回來報信,另外十四人皆當場揮戈向匈奴交戰,結果,十四名將士全部陣亡。”都尉看到魏尚的眼眶紅了,他於是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事後,大人你得知這十四名烈士中有五名都是家中的獨子,您為了撫恤他們的家屬,在上報朝廷賜爵的公文中,便隱瞞實際情況,多報上去了六個敵人的頭顱,這些烈士的家屬也終因此而得了一級爵位。可是大人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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