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尚忙揚起手道:“你不必再說了。”


    都尉看向魏尚說道:“可是大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做,你可想過自己的前程?一次兩次朝廷未必察覺,可這三次四次,難免不會被朝中那些禦史所查,他們若是再借此彈劾大人謊報軍功,徇私枉法,收買人心,擁兵自重,大人您想過後果麽?”


    魏尚坐下來說道:“我沒想過這些,也從來不願想這些,我隻知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為國捐軀的將士們死了之後,仍不能瞑目,家中的親屬仍要麵臨饑寒之困。”


    “大人您是忠心為國,所做作為都堪稱名將之風。”都尉忙繼續說道:“可是朝中的那些禦史們可不會如此想,到時大人一旦被立案追查,難免要受到那些刀筆小吏們的侮辱,屬下於心不忍啊。”


    “日後的事就日後再說吧。”魏尚背起雙手在屋中一邊慢慢踱步一邊說道:“張季家中除了一位老母之外,已再無別的親人了,他的母親年紀已經很大了,說句不好聽的話,老人家還能活多久呢?在她的晚年,若是能獲得大夫的爵位,吃穿用度便能由國家撥款贍養。如此,張季兄弟九泉之下可瞑目,我的心中也能好受些。”


    “張季斬殺兩名匈奴,按律隻能獲得上造一爵。”都尉看向魏尚說道:“大人,若是想讓他家中能得到大夫的爵位,可是要再多報四個人頭才行啊,這風險太大了。”


    魏尚邁步走至都尉的麵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張季年紀輕輕便以身殉國了,一個少年便能一次斬殺兩名匈奴,這已屬不易了。他家中的母親若是得知自己唯一幸存的兒子也殉國了,老人家又該多傷心啊。隻冊封他們家為上造,實在無法讓老人能夠安享晚年。多報四個人頭,讓朝廷賜張季家大夫之爵,他的老母便能得到國家的贍養。這話說回來,張季沒有兒子,等他的老母去世之後,這大夫的爵位也就會被朝廷收回了。這......情理之中,國法也當相容吧。”


    都尉知道自己此刻就算怎麽勸,魏尚也必然不會同意,故而他隻好歎了口氣看向魏尚說道:“既然大人執意如此,那屬下也就不再多言了。”都尉麵向魏尚深深一拜說道:“我在此替九泉之下的張季兄弟感激涕零,多謝大人了。”


    魏尚忙上前扶起都尉:“將軍亦是大義之人。”


    待二人寫好了上報朝廷的公文之後,都尉站起身拱手告辭,邁步走至門前的時候,他轉頭看向魏尚想要說什麽,可最終卻是歎了口氣,邁步走出了郡府。


    長安城,北門城樓上。


    自劉恒收到雲中郡受匈奴圍攻的告急文書傳至京城之後,他忙召集群臣商議應對匈奴之策,周勃率先站出來拱手說道匈奴的攻勢向來迅猛,當務之急必須立刻拜封一員上將領軍北上馳援雲中。劉恒還是皇子時,常年駐守代國,深知匈奴的一貫稟性,他們攻勢快,撤退的也快,若是不能及時派遣兵馬前去馳援,結果隻會是兩個,第一是雲中城破,第二便是匈奴劫掠之後便迅速撤回草原,等到漢軍趕到之後,那自然是耗盡心神,還撲了一場空。


    故而,劉恒立刻詢問眾臣誰人可領軍北上,當下宋昌,張武二將便應聲而出,請命帶兵北上馳援。這二人都是劉恒的代國舊部,授予軍權,帶兵馳援的大事,劉恒當然最信得過這二人,他也極希望這二人能夠再建功勳。就在劉恒準備拜封張武為主將,宋昌為副將,周勃在此出班舉薦拜封灌嬰為上將軍,統兵北上與匈奴騎軍一戰。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群臣立刻高聲附和,灌嬰是沙場宿將了,與匈奴這樣強大的敵人作戰,自然還是灌嬰出馬,更顯得穩妥一些。故而,劉恒隻好當即拜封灌嬰為上將軍,即刻發兵北上。


    灌嬰雖已是滿頭白發的老將軍了,可他仍是不辭辛勞,受命之後,立刻整軍完畢,發兵向北而去。


    自灌嬰的軍馬北上之後,幾乎每天劉恒都要站立在北門的城樓之上,遙望著北方,每每一望,便是數個時辰。竇漪房知道,這是劉恒繼位以來的第一次對匈戰事,她更知道,劉恒每日站在城樓上望著北方,是在等一份捷報,這份捷報對於他太重要了,如果這份捷報能夠傳來,那他便有了和匈奴談判的資本,穩定了南北兩方,他的變法大計,他的強國大策才能真正開始實行。


    城樓上風很涼,每當劉恒站在城樓上遙望北方之時,竇漪房總會拿著一件披風上來為劉恒披在肩上。


    這天,劉恒像往常一樣站在城樓上,遙望著北方。不知何時,竇漪房為他披上了一件披風說道:“陛下,城上風涼。”


    劉恒轉頭拉住竇漪房的手,望著北方說道:“不知不覺在長安已經度過將近三個年頭了。哎,此時若是在代國就好了,和雲中郡的距離近在咫尺,那朕必要親自領兵,禦駕親征,和那冒頓單於決一死戰。”劉恒轉頭看向竇漪房,苦笑了一下說道:“怎麽會像現在這樣,每天隻能站在這裏等待,等待著前線的奏報,等的真叫人心急,心急啊。”


    竇漪房笑了笑道:“陛下是想代國了吧?”


    自己的心事果然被漪房一猜便中,劉恒一直緊繃的麵孔也舒緩了一下說道:“朕雖生在長安,但卻長在代國,代國是朕的第二故鄉,怎能不想呢。代國臨近匈奴,北方草原上但有任何風吹草動,代國總能最先知道。哪像現在這樣,所聽所聞都是奏章上所寫的內容,前線的情況到底如何,朕是一概不知啊......”


    竇漪房沉下頭道:“漢國與匈奴作戰的一大不利處,便是匈奴盡皆甲騎,而漢國多是步軍。這是當年陛下還是代王時所說的話,我想......陛下是想代國的養馬場了吧?”


    劉恒笑了起來,他看向竇漪房道:“為什麽朕的心裏想什麽,你就能看出來什麽?沒錯,那養馬場是當年朕親自主持修建的,朕就是想培養出來漢國自己的駿馬。”劉恒回身望著北方說道:“三年了,也不知道代國的養馬場情況怎麽樣了。”


    竇漪房開口說道:“陛下,若是這次灌老將軍能夠旗開得勝,一舉擊潰匈奴,你何不回代國去看一看呢?”


    劉恒緩緩點了點頭,他正要開口說話時,耳邊遠遠的傳來疾馳的馬蹄聲,聲音越來越近,隻見一名軍士騎在一匹快馬上,手中高舉一份軍報,策馬向長安城下奔來。


    劉恒眼前一亮,他忙道:“軍報!是前線發來的軍報!”


    送信軍士在北門城下勒住馬頭,劉恒急忙快步而來,軍士得知這皇帝親自到此,慌忙翻身下馬,納頭便拜,劉恒忙走上前來說道:“前線戰況如何?”


    那軍士忙開口說道:“捷報!雲中郡守魏尚派兵趁夜突襲匈奴營寨,匈奴全軍倉皇逃竄,現已撤回了草原!”


    劉恒聽罷,竟一時呆在那裏,雲中一郡兵力竟能不等朝廷援兵到達便一舉擊退了匈奴,他忙伸手將軍報一把拿來,展開看去,待他看罷之後,不由仰頭望著天空,默然長歎道:“太好了......”


    劉恒將軍報收起後,看向那名軍士道:“一路勞頓,辛苦了,快到館驛下榻休息吧。”待軍士走了之後,劉恒轉頭看向一旁的內侍道:“立刻傳大夫賈誼,車騎將軍薄昭,還有宋昌張武二人到宣室來,朕有要事與他們商量。”


    未央宮,宣室。


    賈誼,薄昭,宋昌張武四人聽到天子突然召見,忙來到宣室之中等待。他們四人互相見禮之後,薄昭撫著胡須看向賈誼笑道:“賈大夫果然是青年才俊,難怪陛下如此賞識。”薄昭看了看宋昌張武二人後繼續說道:“陛下今日突然召見我等,我猜想,必然是關於匈奴的戰事。”


    張武站在一旁開口說道:“此番匈奴來勢如此突然,雲中的兵力又有限,也不知道此刻灌老將軍的兵馬開到了沒有。”


    宋昌點了點頭道:“常聽聞雲中郡守魏尚對治軍方麵很有一套,若是這次雲中能夠堅持到朝廷的兵馬到來,那我們就有了和匈奴談判的資本。”


    正說話間,隻聽內侍邁步而入高聲報道:“陛下到——”薄昭等四人忙一起向室外拱手說道:“臣等恭迎陛下。”劉恒邁步走了進來,看到自己最信任的這四位重臣竟都早早的到了,不由笑道:“朕方才在北門等待前線的軍報,這軍報剛到,朕便拿上軍報立刻轉頭回宮,可沒想到還是比卿等晚到了一步啊。”


    薄昭等人也都笑了起來,他邁步上前拱手說道:“不知前線的戰況如何?”


    劉恒將軍報從袖中取出來交到薄昭的手中道:“這個雲中郡守魏尚,真是個將才!”薄昭忙接過軍報,賈誼等三人也忙圍攏上來看閱,劉恒站在一旁接著說道:“這個魏尚竟然不選擇穩妥的等待朝廷的援軍,而是主動出擊,趁著夜色一把火焚毀了匈奴的營寨,膽大心細,是個將才。”


    薄昭等人看過之後,也都紛紛笑了起來:“有良將如此,國之大幸。”


    “張武。”劉恒看向張武說道:“稍時你立刻到太尉府中,將魏尚所請為雲中將士封賞的事情一一核實之後即可立刻撥下賞賜。”


    張武忙拱手說道:“諾!”


    劉恒看向宋昌說道:“宋昌,稍時你立刻到丞相府中傳令灌老將軍,言說匈奴兵馬已退,他可速帶大軍班師回京。”


    宋昌也忙拱手說道:“諾!”


    劉恒一直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覺得一向沉重的肩頭此刻也似乎輕鬆了很多,他不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此番我漢國隻出了一郡兵力便殺的匈奴倉皇而退,什麽匈奴騎軍如何如何,那冒頓單於又如何如何,魏尚此舉,大長我漢軍銳士之氣,普天之下敢小覷漢國者,這就是代價!”


    賈誼向劉恒一拱手笑道:“陛下,如今南越已定,我軍又剛剛擊退了匈奴,依微臣看,當此之時,當立刻派遣使者入草原與匈奴再訂盟約,待穩定了這夥強盜之後,陛下即可將全部心神用於強國之事上了。”


    “沒錯。”劉恒看向宣室中的這四人道:“薄昭是朕的舅父,宋昌張武又是追隨了朕十餘年的心腹之臣,而賈誼是當世之大才,你們四人都是朕最信任的肱股之臣,故而,這變法強國之事,朕必須要和你們四位仔細商議一番。”


    張武聞聽此言,忙拱手說道:“變法強國,陛下領頭,賈大夫領政,我張武披甲帶劍拱衛新法,看誰敢造次。”


    此言一出,室內眾人皆大笑起來,賈誼笑著說道:“張武將軍果然是豪邁之人!”


    劉恒也看向張武笑道:“好,到時賈誼領政變法,新法頒行之後,必然要觸及到不少人的利益,到時還請張武將軍捍衛新法啊。”


    張武拱手應諾之後,宋昌也忙跟著說道:“陛下,張武將軍統管北軍,平常就軍務繁多,若是變法開展,隻怕張將軍還忙不過來呢,臣的南軍平日較北軍清閑的多,願做護法軍,誰要是敢反對新法,臣第一個不答應。”


    劉恒看向賈誼笑道:“賈誼啊,有這二位虎將和朕的舅父為你護法,你可放手大展宏圖了。”


    賈誼麵向薄昭張武宋昌三人,深深一拜說道:“賈誼拜謝三位!”


    薄昭看向賈誼說道:“賈大夫,變法是件大事,若是操之過急,我擔心會釀出些許變故來。可若是操之過緩,我又擔心北方的匈奴,國內的一些藩王們會出來擾亂新法。故而,變法之事如何開這個頭,不知賈大夫是如何謀劃?”


    賈誼聞聽此言,低頭沉吟片刻,抬起頭看向劉恒說道:“既然陛下決意要變,臣打算先從這中央開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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