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在案前坐下後看向賈誼等人道:“諸位皆入座吧。”待賈誼薄昭等人入座之後,劉恒看向賈誼說道:“卿可細言,如何從中央開始。”


    賈誼正要開口說話之時,中行說急步至宣室外道:“陛下,有急報傳來。”聲音之中分明帶著一絲顫抖。


    劉恒聽罷,心下一沉,忙開口說道:“什麽急報?快呈上來。”中行說忙快步走入宣室中,雙手將一份竹簡呈於劉恒麵前:“這是......是濟北國傳來的。”


    宣室內賈誼薄昭等人聞聽此言,皆不約而同的站起身緊張的看向劉恒,隻見劉恒將竹簡接過來,展開看去,他剛剛才舒展開來的眉頭再次緊縮了起來。


    劉恒雙眼死死的盯著手中的竹簡,似乎要將這份急報的每一個字都再三確認一遍,隻聽他的口中不住的說道:“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薄昭忙看向劉恒說道:“陛下,濟北國出什麽事了?”


    劉恒將竹簡放下,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說道:“濟北王劉興居聯合齊王劉則一起......起兵造反了......”


    “什麽!”宣室內薄昭張武等人皆不敢相信這份急報中所說的內容,諸侯王起事雖自高祖時期便有過先例,可那都是異姓諸侯,誰人見過同姓之間,宗室之內揮戈而起,自相殘殺的?賈誼將頭沉的很低,口中默默說道:“沒想到竟然這麽快。”


    “砰”的一聲劉恒重重的一錘麵前的桌案。


    薄昭忙道:“陛下,齊國曆來富庶,眼下齊王與濟北王聯合,整個齊地便都反了,其勢不可小覷,當立刻召集眾文武上殿議事!”


    劉恒雙眼看向薄昭說道:“曆朝曆代,凡公室內亂者大多是國君無道所致,自漢朝開國以來,幾曾發生過同姓之間兵戈相見之事?”劉恒閉上雙眼,長歎了一口氣道:“今同姓反目,難道朕是無道的昏君麽?”劉恒站起身,看向中行說道:“中行說,立刻知會眾文武,未央宮前殿議事!”


    “諾!”


    未央宮前殿。


    齊地起事的消息傳來,眾臣知道此事的幹係重大,故而得到召見的旨意後,他們迅速在未央宮前集結完畢。待內侍走出來宣布上朝之後,眾臣忙魚貫而入,分兩側站好。劉恒邁步走出來端坐於殿中上座道:“雲中郡擊退匈奴的捷報剛剛傳來,隨之而來便是這份濟北國齊國起事的消息。齊王劉襄剛剛病逝,其子劉則年紀尚小,該是不會有此心,做出這番事必是受濟北王劉興居的蠱惑。眼下齊地已變,眾臣有何對策應之?”


    陳平年邁,已多日不曾上朝了,灌嬰又領兵在外,故而此刻朝堂之上最有威望者唯有周勃一人。聞聽天子發問,群臣皆將目光看向周勃,隻見他邁步出班,麵向劉恒拱手說道:“陛下,對待叛逆之臣,無非戰和兩手,不知陛下是願立足於戰,還是立足於和呢?”


    劉恒沉吟片刻,看向周勃開口說道:“丞相乃開國元勳,漢室老臣,不知丞相以為如何?”


    周勃開口說道:“陛下,自高祖時起,便有大大小小數個異姓王侯起事的先例,高祖皇帝皆是以兵戈征討之,終一舉平定韓信,陳豨,英布,盧綰等多個異姓王侯,從而換的天下長治久安。”


    劉恒看向周勃說道:“丞相之意,是要朕出兵征討劉興居麽?”


    “老臣並非此意。”周勃繼續說道:“方才講起高祖的事跡時,是想讓陛下知道,漢國開國至今,隻有異姓王侯對抗中央之例,還從未有過同姓之間互相殘殺之事。”周勃看了看殿中兩側的群臣道:“濟北王姓劉,陛下亦姓劉,都是高祖的子孫,濟北王按輩分還要稱呼陛下為叔,既然都是一家人,陛下若是出兵征討之,勞民傷財,耗費軍力不說,百姓們必然會覺得,這天子的家中尚且骨肉相殘,同姓反目,陛下還何以教化百姓,如何治理國家呢?”


    周勃的一番話劉恒聽的心中雖極為不舒服,可卻隻能強忍下心中的不快,看向周勃說道:“丞相之意,是要朕派出使臣安撫劉興居與劉則二人麽?”


    “這正是臣的意思。”周勃看向劉恒繼續說道:“濟北王,齊王,和陛下乃是同宗,難道濟北王他就真的願意同宗之間互相開戰,以至拚個你死我活,最後白白便宜了匈奴與南越麽?依老臣看來,濟北王起事必是事出有因,而這個原因究竟是因為什麽......”周勃再次環顧了一遍殿中的群臣:“老臣想,在座的諸位都是心知肚明,陛下的心中也是明白的。故而,陛下可選派一名使臣前去齊地,對濟北王和齊王好言相撫,畢竟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不好說的呢?到時雙方和解,不需動用國力,耗費錢糧,豈不是上策麽?”


    “丞相所言極是!”禦史大夫,同樣是漢室老臣的馮敬也邁步而出看向群臣說道:“老臣聽聞濟北王起事的消息後,和丞相一樣,也是心中一直在想,這同是高祖子孫,同是一家人,難道濟北王就真的想和陛下兵戎相見麽?當然不是,濟北王起事,實則是被一個人逼反的!濟北王此番起兵,衝的不是陛下,而是這個人!”


    周勃與馮敬張口閉口劉興居是事出有因,張口閉口將矛頭不斷的指向劉恒與那個所謂的逼劉興居起事的人。在座的哪個大臣還聽不明白?端坐在上的劉恒自然也很明白,周勃與馮敬言辭裏裏外外都分明是衝著賈誼和自己來的。劉興居造反起事倒成了被逼無奈?賈誼一番耿耿忠心,分解齊國,削弱諸侯勢力的謀國良策竟成了造成如今同姓反目的直接原因?劉恒的心中不由充滿了憤怒,可他如今再不是當年的青澀少年,他不能發作,隻能將這口怒氣暫且壓在心頭。


    隨著周勃與馮敬二人將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滿鬢白發的老臣東陽侯張相如也邁步而出麵向劉恒拱手說道:“高祖披荊斬棘所創下江山,蕭何曹參二位相國宵衣旰食所定律令章程,本就已相當完善,可偏有一些不自量力的後生妄談國政,妄議什麽變法強國!以至陛下一時誤聽了讒言,非但不對在誅呂之事上立下大功的劉襄等人進行封賞,反而將齊國一分為三,終至高祖庶孫齊王劉襄二十八歲便吐血而亡,城陽王劉章年紀輕輕便自刎而死。如今又逼迫的齊王與濟北王一同在齊地起兵造反,眼下國家本就窮弱,正該休養生息之時,就因為一人的妄自尊大之言,便興起了如此刀兵。老臣一直在想,自高祖崩逝後,諸呂外戚把持朝政十數年之久,可漢國依舊元氣未散,這是為何呢?就是因為不論是誰人領政,都堅決奉行高祖與蕭何所定下的律令章程,這才保住了我漢國江山不受動搖。如今所謂的變法還未展開,隻是將齊國一分為三,便釀出了這許多變故,這哪是強國之法?分明是亡國之法!”


    “對!東相侯不愧是漢室老臣,見事論斷果然是看的分明,一針見血!”那些老臣們此刻皆站起身紛紛說道:“自古皆是國君無道之時,方會出現公室內亂。如今陛下英年繼位,聖明果敢,可今天卻仍發生了同姓之間反目成仇的事,這一切都是因為朝中出了佞臣啊!”


    殿下的老臣們皆站起身嚷嚷的吵成一片,他們閉口不談應對劉興居之事,而是口誅筆伐,字字直指自己與賈誼,分明是要自己親自向全天下的黎民百姓們謝罪,而後再將賈誼的腦袋送到劉興居的麵前,似乎隻有這樣做了,自己方是聖明的君主,這場同姓之間反目的**也才能宣告平息。若是在代地,若此刻自己是代王,那劉恒早就不會再忍耐了,可就因為自己現在是天子,劉恒不得不強忍怒火“砰”的一聲一拍麵前的長案,下麵嚷嚷不休的老臣們才忙閉了嘴,拱手退立在一旁。


    劉恒眉頭緊緊擰成一團,強按心頭怒火,開口說道:“諸位,如今齊地已經起兵了,今日朝議,朕是要聽諸位議一議如何退敵的事,而不是聽諸位在這裏口誅筆伐,指桑罵槐。”劉恒的聲音盡量壓的很平,可他心中的怒火依舊充分體現在了這一個個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字上。


    周勃看向劉恒說道:“陛下,臣等所議的便是退敵之策啊。陛下常說,如今的漢國正是國弱民窮之時,陛下平日尚且躬親節儉,難道此刻陛下願大興刀兵去麵向自己的家人麽?劉興居今日之舉,說到底,皆是因朝中一人而起!陛下可速派使臣前往齊地,好言撫慰之,將齊地重新合三為一,另行分封,如若劉興居還是不肯罷兵的話,陛下也可將......”


    “也可將我賈誼的人頭雙手交給劉興居,相國大人是這個意思吧?”周勃的話還未說完,一直沉默不語的賈誼再也難壓心中的憤怒了,他邁步走出班部叢看向周勃說道:“老相國為國操勞半生,一直是我賈誼敬佩之人!可賈誼怎麽也想不到,今日朝堂之上,老相國竟能將劉興居造反之事說成是被逼無奈之舉,將賈誼的削藩之策說成了誤國讒言。藩王們擁兵自重,早有不臣之心,難道老相國當真看不到?當真聽不見麽!”


    馮敬忙一指賈誼說道:“賈誼放肆!別以為你現在是太中大夫了便能如此和老相國說話,今日我等把話給挑明了吧,我等方才所說佞臣就是你賈誼!”


    東相侯張相如也跟著說道:“高祖之時漢國的律法政令皆已定下了,奉行至今,即便是諸呂亂政之時,也從未出過半點差錯。”張相如看向賈誼說道:“偏偏就你嚷嚷著變法,嚷嚷著什麽削藩。我且問你,既然藩王勢力太大,留不得,那昔年高祖定天下後,為何不直接照搬前秦的郡縣製,而是要實行郡國並行之製?”


    賈誼忙開口說道:“郡縣製強幹末枝,地方勢力太弱,一旦遇到緊急軍情則難以自保,隻能等候朝廷的兵馬前來。故而,高祖皇帝才推行郡國並行之製。可郡國並行,仍有藩王日益坐大,權蓋中央之弊端。例如漢初之時,韓信陳豨英布盧綰等人的叛亂皆是如此。”


    張相如冷笑了一聲說道:“韓信英布等人,皆是異姓諸侯,權勢大了,不服朝廷的管束,起兵造反這都在情理之中。當年的周王室最後落得個孤家寡人,天下列國互相征伐不就是因為如此麽。可濟北王乃是同姓藩王,一家骨肉,若不是你整日在陛下的麵前嚷嚷著削藩,濟北王的兩個哥哥會死於非命麽?濟北王會起事麽?”


    “會!”賈誼看向張相如道:“無論同姓異姓,血緣親疏在權勢麵前皆是虛談!同姓也好,異姓也罷,人性本惡,貪婪之心不會因為是一家人就坦誠相待!前次藩王們入京,吳王,淮南王等,都是極為跋扈,目中無人,擁兵自重,驕橫無禮,他們占據著大片的國土,手握著大量的兵馬,這早晚必是危及國家安定的一大隱患!削藩之策是勢在必行的國策!”


    馮敬冷笑了一聲:“那依你的意思呢?眼下齊地全都反了,你想怎麽辦?”


    “打!”賈誼麵向劉恒一拱手道:“啟奏陛下,曆來變法皆有爭鬥,不流鮮血而能行變法者,臣未嚐聞也!前日將齊地一分為三,齊地之勢立刻大減,這已然是初見成效。如今濟北王起兵叛亂,是有意要和新法相抗,陛下此刻不可懷惻隱之心,當立刻出兵剿滅之,待平息了這場叛亂之後,便可在全國推行推恩之策,以此來分解天下藩國的勢力,這藩王坐大,尾大不掉的隱患自然解除。”


    馮敬再次冷笑了一聲:“賈誼,你年紀輕輕,讀過幾本兵書?見過幾次陣仗?張口閉口就是打,行軍打仗,那是要死人的,那可不是兒戲。你推行什麽推恩之策已經大為觸動了藩王們的利益,如今濟北王反了,朝廷若是出兵剿之,難道吳王和淮南王會坐視不理,而後再乖乖的等著被你一點一點將他們的封地分解了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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