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知錯了......”劉啟“撲”地一聲跪倒在地,看向張釋之道:“張大人,劉啟今日觸犯宮門禁令,深知罪責難逃,劉啟願一力承擔!”


    “太子殿下快快請起!”張釋之忙上前扶起劉啟,親自為其鬆綁後道:“太子殿下,臣今日所為隻為正國法而已,太子既已知錯,便不必再如此了。”


    “不。”薄太後開口說道:“劉啟明日便在朝會上向群臣認罪,兩名羽林治傷並撫恤費用皆從皇後的俸銀中出。”


    竇漪房忙道:“諾。”


    “張大人。”薄太後麵向張釋之深深一拜道:“哀家身為太後,對自己的孫兒疏於管教,在此向你賠罪了!”


    眾臣見此情景,忙一起向張釋之拱手拜道:“公車令執法森嚴,令出如山,我等敬佩!”


    張釋之“撲”地跪下,麵向太後深深一拜。


    代國,邊塞馬場。


    麵對著場內的一匹匹又瘦又矮,低頭吃草,毫無精神可言的駑馬,劉恒不由長長的歎了口氣:“馬者,兵甲之本,國之大用,安寧則以別尊卑之序,有變則可濟遠近之難。可我中原所產的駑馬皆是瘦弱不堪,與匈奴騎軍相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張武聞言,站在一旁開口說道:“匈奴也正是利用了戰馬的長處,故而才從不與我等做長時間的攻堅拉鋸,而是講究快馬突襲,伺機切入,以平原野戰來一決高下。”


    張武沙場宿將了,很顯然,他的所談所論皆是從對匈長期的實戰中所總結出來的,劉恒緩緩點了點頭,轉身看向馬監說道:“四年前,朕還是代王之時,曾撥與馬場重金,讓你們從北方,西域引來良馬,以此來改良內地的馬種,沒有收獲麽?”


    “陛下提起此事,老吏羞愧也。”馬監忙要向劉恒行叩拜之禮,劉恒忙上前將他扶住說道:“老監丞有話請講,萬不必行此大禮。”


    馬監長歎了一口氣道:“匈奴向來與漢國交惡,邊境貿易,更是從來不許牧人向漢國出售馬匹。兩年前,老吏花費重金才從草原引來十數匹良駒,意欲用這些良駒來改良代地馬場的馬種。無奈,老吏等缺乏經驗,那草原的良駒一到代地,便不吃不喝,不久便都病死了。”


    “一匹也沒有幸免麽?”劉恒忙問道。


    馬監沉下頭道:“引來十數匹,最後隻存活下兩匹,老吏讓草原良駒與駑馬相合,果生下來了新馬,兩年來,代地馬場已產出三十多匹這樣的新馬。”


    劉恒聽罷,眼前一亮,忙道:“既然如此,老監丞何罪之有?快帶朕前去看看。”


    馬監忙拱手應諾,引領著劉恒向馬場中心而去,還未走進,劉恒便聽到前方木欄之中傳來駿馬嘶鳴之聲,隻聽這嘶鳴,便和本地所產的駑馬高下立見。待馬監引領劉恒走近之後,劉恒心中不由稍顯失落,這圈中的新馬,雖比本地駑馬略顯高大雄健,可與草原駿馬相比,仍是大有不足。


    馬監在一旁開口說道:“陛下,此新馬比起本地所產的駑馬來說,是要雄健了不少,可無論耐力與速度皆無法與草原的駿馬所相提並論,況且產量很小,養護費用極高,無法成量的出產,短時間內更是無法裝備全國的騎軍。”


    劉恒聽罷,也不由歎了口氣:“老監丞一心為國培育良馬,雖無大的功績,也隻能怪罪於內地的水草本就如此,老監丞不必自責了。”


    “陛下。”張武向前一步說道:“代地能產此馬,則說明漢國的水草也是可以產出新馬的。老監丞方才所說產量低,養護費用高,這也是實情,臣想......陛下若是肯在天下推廣養馬之技,鼓勵百姓家家養馬,養出良馬者,可抵田賦,可賞錢帛,可給爵位,如此,朝廷即省了養護之費,又解決了產量低的問題,豈不是一舉兩得?”


    此言一出,劉恒心中恍然大悟,他轉身看向張武,張武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拱手說道:“陛下,臣不過一介武夫,倘有失言之處,請陛下恕罪。”


    “張武啊張武。”劉恒一拍張武的肩膀笑道:“誰以後還敢說你張武隻是一介武夫?那些終日在朝堂之上飽食俸銀,隻會泛泛而談的文官們可想不到如此好的辦法。你替朕,替漢國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啊!”說罷,劉恒大笑起來。


    張武仍是摸不著頭腦,但他眼見劉恒如此高興,便也跟著嘿嘿的笑了起來。“老監丞!”劉恒轉頭看向馬監笑道:“誰說漢國就產不出良馬來?你去給朕挑選一匹馬場中最好的馬來,朕要馭馬而上恒山,朕要看我漢國的萬裏江山!”


    “諾!”馬監高聲應了一聲,隻不多時,便牽著一匹駿馬而來,劉恒翻身上馬,張武忙上前說道:“陛下,容臣即刻去點上百餘名侍衛護衛陛下左右。”


    “代國是朕的第二故鄉,踏在這家鄉的土地之上,要什麽護衛?”劉恒看向張武笑道:“將軍可回行轅等候,日落之前朕必返回!”說罷,劉恒猛地一甩韁繩,駿馬飛馳而去,直向恒山而來。


    恒山壯麗,山色秀美,疊嶂拔峙,氣勢雄偉,與劉恒此刻的心情竟是那樣的吻合。自被眾臣從代地迎到長安,繼位登基以來劉恒便被束縛於深宮之中,再也沒有像今日這樣,登山遠望,距離邊境前沿,距離匈奴之地如此近過。


    劉恒沿著山路隻顧欣賞恒山美景,不知不覺日頭已漸漸西沉,劉恒仍沉浸於這壯麗的河山之中。山峰之上,曲徑通幽之處隱隱然傳來琴瑟之聲,劉恒不由被那悠揚婉轉的琴聲所吸引,便驅馬尋著那琴聲而去,琴聲越來越近,隻聽得一女子伴隨著那婉轉的琴聲開口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女子甜美的歌聲伴隨婉轉的琴聲直入劉恒的心田,不知為何,那女子的歌聲讓他忽然想起了曾經的那個代女,那個他還是代王時的第一位王後,為他生下了劉揖與劉參後便因難產而死的那個出身布衣,但卻性格溫和,善解人意的代女。


    劉恒的腦海中不由閃現出他和代女在代國王城的新婚當夜,青青子佩,悠悠我思......這分明是當初代女在新婚之夜為自己所唱的歌謠。


    代女的容貌在劉恒的眼前閃現著,代女的聲音似乎就在劉恒的耳邊回響著,上天啊上天,莫非您將我的代女還回來了麽?


    劉恒催馬尋著琴聲而往,山野之間一座低矮的草廬出現在他的眼前,院內端坐著一位正在彈琴的少女,甜美的歌聲正是她在邊彈邊唱。


    劉恒翻身下馬,手牽韁繩,邁步立於院外傾聽著那婉轉的琴聲與甜美的歌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長安城,未央宮宣室。


    劉恒前往代地,京中政務皆交於太子劉啟署理,薄太後與眾臣相輔。今日禦史台呈上的一份奏報使滿朝文武皆大為吃驚,就連薄太後也親自從長樂宮而來,在未央宮的宣室內與劉啟一同聽著禦史的奏報。


    宣室內坐著周勃,張相如,馮敬,灌嬰等一幹老臣,上方端坐著薄太後與劉啟,禦史立於下麵手持奏報說道:“太後,太子殿下並諸位大人,此事重大,臣等不敢不及時上報。”


    薄太後看向禦史說道:“這件事你們禦史查實了麽?魏尚可是剛剛以寥寥一城守軍擊潰了匈奴大軍的有功之臣,你們若是弄錯了,你們該當知道此事的輕重。”


    禦史聽罷,忙道:“太後所言不差,朝廷不久前剛剛按照魏尚所報戰果進行了分賞,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臣等深知此事重大,故而已經派人進行查實過了。”


    薄太後忙問道:“如何?”


    “這是查實後的詳報。”禦史忙將手中奏報遞給中行說,中行說又忙將奏報雙手呈於薄太後手中,待她看過之後,不由眉頭緊鎖:“按你們所查,魏尚虛報戰功,是為他的部下張季多報了四個人頭,使得這個張季的家中能夠得到大夫之爵。”


    “的確如此。”禦史拱手說道:“臣等順藤摸瓜,一路查實下去,才發現魏尚不止虛報過這一次,先前也虛報了大大小小十數場戰役,皆是為其部下虛報請功的,共計虛報了三十二枚敵軍的人頭。”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薄太後的臉上更是疑慮:“虛報戰功,愚弄朝廷可是重罪,他甘願冒此風險,隻為了讓他的部下得到封爵之位?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人?”


    “太後。”東陽侯張相如站起身說道:“魏尚愛兵之名早已有之,臣聽聞,每每臨陣,魏尚皆是披甲帶劍站在隊伍的最前方。逢年過節或打了勝仗,魏尚必將自己的薪俸拿出來犒賞全軍的將士。將士的家中或有難處,魏尚總是出手相幫。太後久居宮闈,怕是沒有聽過一句雲中的民謠,唱的是國有二日,一為天子,一為魏尚,男兒束發從軍去,願死效命魏陣前。說的便是這魏尚,他在軍中的威望,在雲中的聲譽竟然可比天子啊。”


    “東相侯所說皆為實言。”馮敬也站起身道:“這魏尚在軍中的威望極高,雖說他隻是雲中的太守,隻執掌雲中政務,可他的威望,現在分明是政務軍事的一把抓。雲中的百姓不知有天子,隻知有魏尚。”


    “你二人言語有失偏頗了。”薄太後緊鎖著眉頭說道:“那魏尚圖的並不是個人的私利,他是為手下的兵卒而謊報戰功的,為的是激勵他們報效國家而已。”


    “太後。”禦史也忙跟著說道:“張大人與馮大人方才所言極是,這魏尚如此愛兵,寧可自己冒殺頭的危險也要不惜謊報戰功來為手下的兵士請賞。那臣等就不得不要問一句了,這魏尚到底是一心為了國家而如此愛兵,還是為了培植私人武裝而如此愛兵呢?方才張大人念了幾句雲中的民謠,說什麽男兒束發從軍去,願死效命魏陣前。這戰死的兵士不是為了國家而戰,而是為了他魏尚而戰啊。這雲中的兵士到底是朝廷的兵馬,還是他魏尚的私人軍隊呢?至少在雲中老百姓的心中,他們都是魏家軍的人。”


    魏家軍一詞一出,立刻引得薄太後心中一涼,想當年諸呂亂政,不就是因為天子手中無權麽?今日一個雲中是如此,那別的郡府是不是也是如此呢?若是朝廷與魏尚發生了意見的衝突,隻怕那些雲中的將士不會聽命於朝廷,而是會聽命於魏尚一人了......


    薄太後心中如此想,不由臉色沉了下來:“恒兒啊,恒兒,你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去了代國呢......”薄太後默默地想著。


    禦史抬起頭繼續說道:“請太後與太子即刻下詔,先暫停魏尚雲中太守一職,將他交與廷尉府審辦,至於他到底是忠心為國,還是懷有反心,一審便知。”


    薄太後仍在遲疑,隻見中行說邁步走進宣室中低聲稟道:“啟稟太後,太子,公車令張釋之進諫。”


    張釋之?劉啟當然不會忘掉這個名字,他一輩子也不會忘掉這個人那張陰沉的臉。


    殿中老臣們皆麵麵相覷,口中說道:“什麽?張釋之?就是那個被陛下提拔的仆射郎?”


    “我們朝中大臣議事,他一個管宮門的小吏來湊什麽熱鬧?”


    馮敬冷笑了一聲:“還不是前日在司馬門前出了點風頭,一時飄飄然了,真以為自己是個執法如山的廷尉了。哼,小小公車令,宣室議政,哪有他插嘴的份?”


    張相如向薄太後一拱手道:“太後,魏尚手握雲中大軍,幹係重大,事不宜遲,應立刻下詔革其官爵,交廷尉府嚴查,而後定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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