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立於楊文鋒身側陣陣讀書聲入耳,楊文鋒依稀聽到那讀書聲中有少年郎晨曦開窗誦讀的稚嫩之語;有唏噓長歎抑鬱不得誌之聲;還有慷慨激昂壯懷激烈之言,而那人正是今日與他在最後一亭坐而論道的中年讀書人。</p>


    那中年人或者說是此刻的老年人低頭咳嗽了幾聲而後又抬頭看了看臨近他臉龐的那柄刀微微笑了笑。</p>


    “先前隻是一神魂罷了,這些年我看到過很多有趣的年輕人,他們有的身居高位,有的大智若愚,還有的啊,怎麽說呢,算的上年少便不正經了,可是這些人來來回回都走在自己定下來的路上,你呢,你的路在哪裏?”</p>


    老人可能是覺得站著有些累,扶了扶長袍緩緩蹲下身來。</p>


    先前中年儒士問過楊文鋒腳下是否有路,之後他給了楊文鋒一個他想到的答案,那個答案楊文鋒看到了,可是那畢竟不是他的答案。</p>


    如今老年儒士再問他的路,那麽他楊文鋒的路在哪裏,他可以看到,可以想到,但是他卻不一定能讓那條路留在他的心裏。</p>


    “我在你眼中看到沉沉暮靄,你才幾歲,不過及冠而已,我看你不像是個少年,反倒像是垂垂老矣一般!</p>


    其實啊,今天來見你一開始我是想看看你這不同於所有人的年輕人到底有何不同,但是現在看到你我就不由的來氣啊!”仿佛是真的氣急一般,他吹了吹胡子,作怒發衝冠的模樣。</p>


    楊文鋒如今想要開口卻無法開口,其實不隻是他,自這老人出現場中除了他一人不受影響之外其它所有東西都被某種莫名的規則所改變,就連時間和空間似乎都已停滯。</p>


    楊文鋒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生氣,更不知道為什麽會見到他之後生氣,他感覺很無辜,所以隻能賭氣的瞪著他頭頂的老人一聲不吭,其實他也無法去開口說些什麽。</p>


    “瞪什麽瞪,我知道你小子不服氣,但是你又有什麽可不服氣的,及冠之年該幹什麽,該去衝去闖,去冒險,而不是步步為營步履維艱地去算計謀劃。</p>


    我不清楚你這麽小的年齡怎麽會去考慮什麽道的問題,還得出什麽道在人心,你不求道求人心這些唬人的道理出來,但這些是你該去考慮的問題嗎?</p>


    路在腳下,就算是沒有路,你還這麽年輕,走著走著也就有路了,何必非要去找出一條暢通無阻的路出來,那樣坦蕩的一生,豈不是太無聊了嗎?”老人的口氣慢慢變得平緩下來,他看著楊文鋒的目光就像是看著一位不成器的晚輩一般。</p>


    “當年我也和你一般,如今回首往事,遺憾啊!你如今傷勢慘重,就算是勉強能恢複也絕不會簡單,可是你若想說些什麽,便說吧!”老人的話似乎有些矛盾,他明知楊文鋒無法開口卻又讓他想說要說的話,這讓楊文鋒不由氣極。</p>


    “我說個鬼,從哪裏跳出來的神經病,枉費了這通天手段,唧唧歪歪囉裏囉嗦的!”楊文鋒雖然不能開口卻可以在心裏暗罵。</p>


    事實上他也不是刻薄之人,隻是如今身負重傷,若不是意識強悍太多可能他早已陷入昏迷,但此刻強忍痛苦卻在聽這些廢話讓他有些難以接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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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人啊!等到你老了的時候自然能理解人老了自然話就多了,看到一些事都想要開口說上一說。</p>


    其實讀書人也是如此,見到世間不平事,聽到無理之言便忍不住要開口,我這個老了的讀書人的話自然更要多一些。”老人捏須自嘲般笑了笑,臉上的皺紋積累成了菊花一般。</p>


    “你竟然可以看出我所想,那你究竟是何方神聖,今日找我所謂何事,難不成隻是尋開心不成?”聽到對方的話楊文鋒有些愕然,他知道對方很強,但是卻沒有想到真的有人可以強到看穿他想法的地步,這讓他無法理解。</p>


    “我說了,讀書人看到不平事便總想說上一說管上一管,你們楊家,你皆是這世上的不平之人不平之事,我自然想要來說上一說。</p>


    這是一開始的想法,但是見到你之後我忽然發現你是一個很有趣的年輕人,如此就更值得見上你一麵了!”可能蹲著也有些累,老人幹脆坐在了楊文鋒身邊靠著他言語。</p>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對方坐下的時候很碰巧挨住了楊文鋒手臂上被那長鞭所夾帶的氣機掃出來的傷口,疼的楊文鋒倒吸了一口涼氣。當看到老人微微翹起的嘴角之後更加加深了楊文鋒的懷疑。</p>


    “我這輩子讀過太多書,懂得太多道理,見過太多人,可是我還是覺得無法理解你,要說我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所以年少便通透太多,可你不過一王侯世子,而且身負氣運也早已被衝散殆盡,你又如何和年少的我那樣像?”老人說這番話說的極為理所當然,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他這話有多大的自誇成分。</p>


    “你不是能看透我心裏所想嗎?那你倒是猜猜看!”其實楊文鋒心裏也沒底判斷對方是否能看透他的來曆和底細,如此開口也有試探的成分在裏麵。</p>


    老人搖了搖頭而後開口:“這世界上哪裏有人能真的看透人心,我不過是能聽到你所想說的話而已。”</p>


    老人這樣一說楊文鋒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若對方真的能看透他的秘密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p>


    “生來如此,豈能由人?”楊文鋒如此回應對方,換來的卻是大大的一記白眼。</p>


    老人雙手靠後撐地抬頭看了看遠方天際,楊文鋒如今還無法感受到百裏之外那幾乎要將一方天地都撐破的氣機但是老人卻感受的到。</p>


    老人皺了皺眉隨後托地慢慢站了起來:“江湖盛世,朝堂盛世,百花齊放,消耗的卻還是這方天地呀!百年耕耘,何時貧瘠?”老人拍了拍手上的斷草喃喃自語。</p>


    “得了,也該有個結局了,其實說了這麽多,我這老頭子還是稀罕你這後輩,之前有我,之後就該有你了!”老人有些欣慰得笑著而後手掌緩緩按在了楊文鋒的頭頂。</p>


    刹那間六裏亭之內風雲變換,風聲雨聲之後便是人聲鼎沸。地上無一人,人語天上來,恐驚天人語,仙人撫我頂。</p>


    老人一撫之下楊文鋒體內原本枯竭的氣機頓時如同枯木逢春般逐漸開始複蘇,不僅如此,那複蘇之後的洶湧氣機開始很自然地融入於他的每一寸血肉之中。</p>


    “你要走武夫之路我成全你,可你要知道,武道天道最終也不過是殊途同歸罷了!”老人緩緩抬起那撫於楊文鋒頭頂的手輕聲開口。</p>


    幾乎在一言一行之間那洶湧氣機已然全都融入楊文鋒的血肉之中,此刻楊文鋒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他血肉之中如同溪澗水流的氣機流轉,那種感覺讓他有些難以置信。</p>


    “去日苦多,去日苦多,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即便是如此,年輕人還是該有年輕人的意氣用事,萬千計謀藏胸中,不如一醉一樽酒啊!”老人轉身離開,幾步之後身形變得開始模糊不定,最終消失於遠方。</p>


    刀刃寒光一閃,那黑衣中年人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楊家世子,再見了!”</p>


    那原本未落下的刀終於要落下,可惜,可惜在那刀刃離楊文鋒的喉嚨不過一尺距離的時候被兩根手指夾住再難下落分毫。</p>


    “再見了,”這是那黑衣男子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在這句話傳入他耳之時另外一指已經落在了他的額頭之上。</p>


    氣機湧動,宛若一柄利劍直接貫穿頭顱,那黑衣人雙目瞪的滾圓,他的後腦勺此刻已然多了一個汩汩流血的血窟窿。</p>


    轟然倒地死不瞑目,這個過程隻是眨眼之間而已,那中年人一直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麽已人事不省的俎上肉能如此輕易便恢複然後一指要了他的命。</p>


    “這個世界,當真有仙人不成?”看著地上已是感知的中年人的屍體楊文鋒喃喃自語。此刻他體內的氣機和之前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那血肉之中流淌著的如潺潺流水的氣機分明是感知一境才可能擁有的,換句話說,此刻的楊文鋒已經入了感知。</p>


    一撫之下便能水到渠成的感知,如此手段若不是仙人又會是什麽呢?</p>


    楊文鋒用力握了握拳而後閉眼感受此時自身的情況,他的感知和所有人都不同,他感知的並非這天地大道,他感知的僅僅是他自己而已。</p>


    他雙指還夾著那精鋼匕首,隻是微微用力那精鋼匕首便一折兩段。看起來他這將所有元氣融入血肉之後他的肉身體魄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p>


    “如今這體魄,該與佛教之中所記不壞相仿了!”楊文鋒喃喃自語,之後他胡亂抹了把滿是塵土血汙的臉一步一步向著遠方有去。</p>


    楊文鋒走的很慢,每一步踏出都在地上留下淺淺腳印,他在調動適應體內如今感知的氣機。</p>


    地上大概留下百十來個腳印之後便沒有了痕跡,此刻楊文鋒已然走過六裏亭最後一亭,最終有五個同樣裝扮的黑衣人攔住去路。</p>


    五人皆為立基巔峰,不過都喪命於楊文鋒的幾招平陵劍法之下。未出鞘的無塵劍夾帶著如同煙塵密不透風的洶湧劍勢摧枯拉朽般便將五人橫掃而過。</p>


    入了感知的楊文鋒,無論是元氣還是氣機流轉都融入他的武道,甚至就連他本為念修的殺戮之極也被他打碎重組,這樣純粹的武夫之路本就擅戰,這幾個攔路之人自然不過一劍了之而已。(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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