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李鼏一早便進了皇城巡視。宋星月在李鼏寢房收拾,她發現了兩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件是床榻上的瓷枕之下藏著一把匕首,一件是她不小心碰落了一卷美人畫。她納悶著為何李鼏在睡覺時要藏著匕首,還有那幅美人畫,紙皮泛黃,畫中女子俏麗動人,雍容華貴又不失清雋風逸,頭上一隻白玉簪同她之前在李鼏的敞袍裏發現的那隻一模一樣。星月拿起來仔細瞧了瞧,上書小字:太元六年,蕭氏榮宛......


    “你在做什麽!”蔻祿蹙著秀眉急衝衝地進來,星月張皇地收了畫放回原處,“大人的東西不可亂動,隻要是稍微移了位置,大人定會發現的。你啊你,自己看著辦罷!”星月撇撇嘴,不就是李鼏私藏美人圖被自己不小心看到了麽,誰還沒個心上人。不過再思及李鼏如此寶貝那隻白玉簪子,星月忽然有絲不是滋味,但若要說這是何種滋味,她便也說不清了。還未回神,她已被蔻祿拉著去了別院打掃。院內二三隻呆頭呆腦的麻雀立於樹枝槎椏間。星月小心翼翼地問:“你說......李鼏可是有心上人了?”蔻祿歎氣:“莫要直呼大人名諱,大人有無心上人與我們下人無關,況且皇上早就下詔賜婚大人為公主駙馬了,你就收著那點心思罷。”沒想到李鼏竟有婚約在身,隻覺一股酸落落湧上心尖。星月在金吾院這麽些時日,差些是忘了自己的目的,於是故作漫不經心,問那正在掃地的蔻祿:“蔻祿姐姐,我初來上京城,也想聽聽那些說書先生口裏的前朝往事,不如今個你給我講講可好?”蔻祿噓了聲,停下動作道:“那些個野史你聽它作甚,眼下若有人提起前朝往事,是要掉腦袋的!”她虛了嗓子,越說越小聲。宋星月突然間有點後悔,她孤身一人闖入中原,舉目無親的,若欲憑一己之力找到仇家斷然不太現實。


    李鼏之前從伶娘口中得知,李鼐確實將其收了妾,他與成王的那一套說法也是事實,即始作俑者是言頌。成王於他意料之中聯結了詹事府一眾幹事,太子私下裏也與成王有所來往,承諾可調遣禁軍私查易安司下坊間的案子。一個保位心切,一個才短氣粗,當真無趣。李鼏嗤笑,這大殿,他是不必進去了。


    經過中宮,正巧碰上常樂公主的鳳駕。李鼏下馬上前問安,韓昭燃狹長的杏眼直勾勾地看著李鼏的眉眼,眸中秋波蕩漾,朱唇輕啟:“李鼏哥哥,你我不必如此多禮。”那一聲“李鼏哥哥”當真嬌滴滴的,連旁的人都不免心肝一顫。她再靠近了些,一隻柔荑撫上李鼏抱拳的雙手,溫熱的觸感夾雜著欲念隨著她身上的香氛,一並讓李鼏退後幾步,離了這讓他反感的軟玉溫香。韓昭燃有絲懊惱,還是莞爾笑道:“禦花園開了海棠,你陪我去賞賞可好?”李鼏回道:“末將秉公在身,守衛皇城是末將的職責,還望公主莫要為難末將。”她咬咬嘴唇道:“我已經同父皇說過了,今日巡視權且由張衛尉掌南北二軍,你若是不肯應我,我便賴在你身邊同你一塊巡視。”李鼏無奈,便隻好應允,她隨即遣散了跟在身後的宮女。


    禦花園裏頭原本種的皆是假花,因緣是那皇帝嗜好怪癖,前幾年起才陸續種了真花。這樣一個假麵君子,眾目睽睽之下種滿假花,還能一眼笑之,不免令人不寒而栗。李鼏根本無心與她賞花,韓昭燃勾著他的臂膀,遠看去似是一對玉人。二人賞了一圈花,全程隻是韓昭燃在言語,李鼏不過點頭。她便徑自帶他去了畫舫,瞧見裏頭無人,心裏一喜。棹將移而藻掛,紫莖文波,紅蓮芷荷,綠房翠蓋,蕩舟心許。韓昭燃遷延顧步,呼他坐在舫中小椅。李鼏撩袍而坐,眼神未有半分停留在她身上。


    “李鼏哥哥,你快看那紅蓮!開得好生漂亮!”她驚呼,李鼏聞言看去,片刻道:“妖豔了些,旁邊的綠荷倒是清雋。”李鼏忽然覺得有幾分燥熱從腹中騰起,想是她身上的香粉有問題。他耐住性子,直至畫舫靠了岸上,二人相伴而出。正欲踏足,然一個不小心,韓昭燃失足落入水中,李鼏跳下水救人。眼見周圍並無旁人,李鼏身上又無外袍,隻得打橫抱起她往殿內走去。他自然看得出來這是韓昭燃的美人心計,可他偏偏最不受美色所惑。她渾身濕漉,雙臂摟著李鼏的脖頸,任誰見了這一幕都不免臉紅心跳。進了殿內,李鼏放了她,幾個女婢上來。李鼏側過身子,道:“末將同公主還未結連理,望公主莫要愈矩才是。”韓昭燃又羞又惱地看著他的背影遠離大殿。


    方才李鼏進殿的時候,他分明看到有一角衣袍藏在簾內,那紋路看上去很熟悉,想來他時常撞見這等事。如此慌張,想是二人偷情了不成。李鼏從鼻裏發出一聲冷哼。


    李鼏回了金吾院,便見著李鼒和宋星月在玩葉子牌。“我又輸了!都給你都給你。”李鼒懊惱地扔下葉子牌,把他的銅板全推給宋星月。星月雙眼發光似的,統統攏在一起,一個一個的收進錢袋。“咦?”她突然拿起兩個銅板在兩隻手上掂量了一下,“這兩枚銅板好像不太一樣。”李鼒一見李鼏的身影便喜道:“二哥,你回來啦!今日可真早!”李鼏點點頭,轉而問宋星月:“你說何處不一樣?”她兩手各捏一隻銅板舉在他麵前道:“這兩個明顯一輕一重,你看這個重的,應該是銅比較多的,這個輕的嘛,應該是——”李鼏一把奪過,細細摩挲了幾下,突然雙目一緊,兩枚銅錢的手感和質地屬實不一,想是有人偽造錢幣,而且已經在市集上流通,若真如此的話,那此人可是私吞了大量的銅。“你這兩個銅板借我一用。”李鼏話不多說轉身便走。“喂!那可是我的錢!”星月撇撇嘴。“不就兩個銅板嘛,我們繼續!”李鼒將其拉回位置上。恰逢蔡書月來訪,李鼒突然停下了動作,一雙眼睛不曾離過視線在她身上,雙頰緋紅。蔡書月微微張口:“你們——”她突然輕笑了幾聲,“小鼒,你二哥在何處?”李鼒回神,口齒不清地囁嚅,作罷撓撓頭,指了指方向。眼看女子離開的背影,他瞬時失了興致,耷拉著腦袋。星月道:“你二哥桃花可真旺盛......”二人各懷心事,葉子牌打得一塌塗地。


    “你是說,有人在偽造錢幣?”李鼏頷首,思忖片刻道:“按成王的說法,言頌教唆大哥建賭坊,而他又收留了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說是鍛造鋼鐵,我懷疑與此事脫不了幹係。”書月蹙眉道:“言司丞一副病懨之態,著實令人不解。”他笑:“連你這麽聰敏的女子都被他給騙了過去,看來我著實有必要去會他一番。”屋裏頭傳來二人談笑聲,屋外的兩人扒拉著門沿。李鼏斜睨了眼,意味深長地問道:“你覺得李鼒如何?”門外的那人心裏顫了一下,雙耳捕捉哪怕一絲一毫的動靜。蔡書月輕抿一口茶水,道:“小鼒為人胸懷坦蕩,是個良善之人,我爹很是歡喜他。”“那你呢?”她睨了眼門口,會意道:“我若是有如此純良可愛的弟弟,我亦何嚐不歡喜他。”李鼒聞言一屁股坐在了門口,劍眉皺起成兩撇,心裏亂糟糟。他忽而又站起身來走了,留下一落魄背影。星月坐在階上兀自納悶,卻不想被突然出現的李鼏給拎了起來,正對上他那雙銳利眼眸,星月不禁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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