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眼睜睜看著蚩尤龐大的身軀,在石甕中化作一灘血水,那些黑色的細長觸手也慢慢溶於血中,鮮紅的血液顏色變得更深,最後趨近於黑紅色。</p>


    柳三知道,蚩尤大人失敗了,現在輪到他做自己該做的事了。</p>


    他走到石甕之前,雙手探入溫熱的血水裏,捧起一把血水。</p>


    他對著血水凝視良久,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將雙手中的血水一飲而盡!</p>


    溫熱的血順著喉嚨一路流進胃裏,柳三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反而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十分的舒適,就連體內那十幾個附魂都發出了舒暢的呻吟。</p>


    柳三說不清這舒服的感覺是什麽,但那不是力量感,是種更加難以形容的感覺,柳三繼續捧起第二把血水,忽然眼前的石甕在他眼底扭曲了,暗無天日的石窟刹那變得金碧輝煌!</p>


    柳三眯著眼,想要看清那光源,忽然聽到周圍傳來歡快的笑聲。</p>


    “哈哈哈!恭喜尤董光榮退休!”</p>


    “我先幹為敬了!雖然尤董退休了,但今後公司裏還有很多事要請教您呢,希望到時您不吝賜教。”</p>


    柳三聽到了一男一女熟悉的聲音,那不是他的附魂,趙晨和吳芸嗎?</p>


    “大家客氣了,你們好好跟著你們柳總幹,會有前途的!”沉穩的男聲傳入柳三的耳朵,柳三忽然間清醒過來,意識到這是蚩尤大人的聲音,眼前模湖的畫麵一下變得清晰無比!</p>


    他端著酒杯,站在圓桌邊,麵前是西裝革履的屬下,身側則是準備退休的上司,酒杯裏盛的是白酒,大圓桌上擺滿了龍蝦、牛排、鮑魚海參等昂貴菜品。</p>


    柳三環顧四周,目光從精致的古典吊燈上掠過,整潔的牆布,包廂是中式裝修,這是一場退休歡送會……柳三從不知道西裝、領帶,也沒見過高腳杯,刀叉、醒酒器。</p>


    但他看到這些東西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些東西的用途,他知道自己在這裏是幹嘛,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做什麽——他是在給即將退休的尤董開歡送會,很快他就要接任對方CEO的職位。</p>


    但他更清楚自己是在喝蚩尤大人的血水,他要接替蚩尤大人,成為太歲一族新一代的領導人,帶著被困在方寸地的太歲一族,離開這狹窄的天地,前往廣闊的外界。</p>


    柳三看著坐在一旁的趙晨和吳芸,有些迷茫,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是被他吸收了的附魂,他們怎麽擁有了自己的身體呢?</p>


    “看來我們的新領導還有些緊張。”蚩尤笑著說道。</p>


    “不,沒有,我給您敬酒了,我自罰三杯!”柳三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這句話。</p>


    酒宴再次回到正軌,眾人推杯換盞,喜笑顏開,最後大家都喝醉了,陸陸續續打車回家,而身為董事長的繼任者,柳三非常自覺地肩負起了送董事長回家的任務。</p>


    司機駕駛著勞斯來斯,在馬路上行駛,窗外的路燈在車窗上快速滑動,像平移的星點,柳三回憶著自己吃心鬼的記憶,所有的記憶他都記得,反倒是現在這個世界的記憶,他完全沒有頭緒。</p>


    他記得自己出生在一個村子裏,從小被教育是公孫飛龍的接班人,承擔著滅絕吃心鬼的重任,結果到最後,他卻成了吃心鬼,也明白了所謂的重任,也隻是吃心鬼給他們捏造出來的謊言。</p>


    “小柳,我記得你爸媽也是農民吧?”坐在身邊的蚩尤說道。</p>


    柳三一愣,看向身邊,昏暗的路燈將這位商界精英的臉龐照得半明半暗,他不清楚眼前這麵容剛毅的男人,是否是蚩尤大人還是人類時候的模樣。</p>


    “嗯,我爸媽都是農民。”柳三回道,他有對父母的記憶,很模湖很籠統,現在他隻知道自己爸媽在這個世界就是農民。</p>


    蚩尤在車內點燃了香煙,深深吸了一口:“和我一樣,我爸媽也是農民,我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如果沒有老董事長的賞識,我坐不到那位置。</p>


    以前我上學的時候,老師和學校都教導我,要繼承偉大的事業,你上學時,應該也教過吧?”</p>


    柳三愣了一下,心想,從小我就被教要殺光吃心鬼。</p>


    但他嘴上卻說:“對,要成為火炬,要成為八九點鍾的太陽嘛,要把那些傷害的老百姓的人都吊死在路燈上。”</p>


    “哈哈哈哈!如果換作現在,我們就是要吊起來的那批人啊!”蚩尤大笑道。</p>


    </p>


    柳三還很懵逼,他的大腦很奇怪,雖然說的和想的完全不一樣,但不知為何,他竟然能夠完全理解,他知道董事長說的是什麽,其中利害和邏輯關係,他竟理解得很透徹。</p>


    蚩尤撫摸著真皮坐墊,計算道:“公司的這輛車要八百萬,公司效益好的時候我一年就能買一輛,為什麽會這樣?因為他們。”蚩尤指向車窗外。</p>


    柳三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看去,竟然看到了一個純有木頭搭建而成的公孫族祠堂!</p>


    他用力眨了眨眼,祠堂消失的無影無蹤,那裏變成一片工地,起重機起起落落,吊塔不斷旋轉,即使是在夜晚,辛勤的民工們依舊揮灑著汗水,為這座城市添磚加瓦。</p>


    “我爹以前年輕時進城,一年能攢個五萬,這輛車他要一百六十年不吃不喝才買得起。現在,我的一年,抵得上我老爹老娘兩輩子。</p>


    我經常想,我就這麽有能耐,比我爸媽厲害這麽多?他們活一輩子,難道還不如我見個客戶?</p>


    後來我想通了,我這樣的人喝的酒,不是憑空來的,是從其他人身上流出來的,吃的肉,是從其他人身上割下來的,沒了那些人,我什麽都不是。”</p>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壞,但再想想,其實我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呢?我以前也在工地上幹過啊!那種苦我又不是沒嚐過。</p>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總要有人在上頭,總要有人在下頭,如果那幫人有機會,他們也很樂意坐我這個位置,大家都是人,隻不過有些人有的選,有些人沒得選。</p>


    他們若有的選,坐上我這位子,說不定還真以為自己張張嘴,就比得上別人兩輩子。”</p>


    蚩尤無奈一笑:“古人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p>


    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p>


    上了這艘船,隻有翻了,才知道水是人,人也是水。”</p>


    柳三覺得有些頭疼,但他覺得蚩尤大人說的話很有道理。</p>


    吃心鬼和人,其實又有什麽區別呢,吃心鬼沒了人根本活不了,那些人也很清楚這一點,但他們又能做什麽呢?</p>


    隻要那群人裏,還有想要當吃心鬼的人,太歲一族就永世不滅。</p>


    吃心鬼和人,都是人!</p>


    “最近公司裏吵著要加薪的人越來越多了,人才市場的人越來越少了,聽說現在的年輕人喜歡搞什麽‘睡平’和‘不婚’,真是,有什麽用呢?他們不生,他們會生啊。”蚩尤看向馬路的兩旁。</p>


    柳三循著對方的視線看去,他看到從馬路左邊高樓大廈中,走出來一群群的白領男女,馬路右邊的工地上,勞作的民工正在賣力幹活。</p>


    他眼前的高樓大廈,忽然變成了公孫一族的村子,工地卻忽然變成了公孫一族的祠堂。</p>


    “這就是人啊。”柳三開悟般喃喃自語道。</p>


    “砰!”</p>


    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將勞斯來斯的車窗炸得粉碎。</p>


    街上的行人發出刺耳的尖叫,四下逃竄。</p>


    伴隨輪胎一聲泄氣般的悶響,車子左後方的位置猛然下陷,平穩的車身頓時變得顛簸無比,隨著一聲激烈的刹車聲,豪車撞上了路燈,車頭的小天使在猛烈的碰撞中不翼而飛。</p>


    車內,柳三捂著額頭,看向身邊的董事長,卻發現董事長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p>


    坐在前麵駕駛的司機也不見了!</p>


    他轉過頭,從破碎的窗戶驚恐地往外張望,見四下無人,打開車門,踉踉蹌蹌地下車。</p>


    剛下車,他便看到一個穿著帽兜衫,帶著黑口罩的年輕人,快步朝他走來。</p>


    柳三盯著對方,在他的視野裏,對方背後的辦公樓正在扭曲,路邊的行道樹也變得歪歪扭扭的,四周的場景都在逐漸變得抽象。</p>


    而那來人的身後,逐漸飄散出詭異的黑色絲線,就像蚩尤大人喝下黑彌天後身上長出的東西!</p>


    柳三定睛一看,發現對方的手裏,還提著他的部門員工的腦袋,趙晨和吳芸的腦袋!</p>


    柳三從心底升起一股無法言說的大恐怖,他嚇得雙腿跪地。</p>


    而對方走到他的麵前,伸出手指,指著他的鼻梁,居高臨下質問道:“人到底是什麽?”</p>


    “啊?”柳三心下一顫,想起了自己在車上的想法。</p>


    還沒等他開口,一隻手按住了他的天靈蓋:“答桉不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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