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裏的好戲是一出接著一出, 讓齊晟看得目不暇接。


    他才知道貴妃因瘋癲被四皇子請願接出宮去撫養, 還沒來得及為這一對母子之間的種種歎息一聲,就又被自家九弟給炸了一下。


    因著天生的潔癖, 九皇子一向深居簡出。


    饒是當今天子子嗣不多,朝臣對這位九皇子也沒什麽深刻的印象。


    因為九皇子還沒到出閣的年紀, 本身又不愛與人結交, 大家都不認識他, 能對他有什麽印象?


    可以說,這一次的九皇子,那可真是不鳴則已, 一鳴驚人。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親身經曆的, 齊晟都不敢相信, 那麽玄幻……


    啊, 不!玄幻已經不足以形容當時的景象了,應該用“魔幻”才對。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曆, 齊晟都不敢相信, 那麽魔幻的事,竟然會發生在現實裏。


    這件事,還要從天子尋思著,已經十三歲的九皇子該入朝的時候說起。


    出於對儲君的尊重,還有對小兒子的回護,這件事,天子是先和齊晟商量了的。


    齊晟也沒什麽意見。


    他當然不會有意見。


    畢竟,誰會嫌棄能被自己壓榨的人多呢?


    九弟雖然有潔癖的毛病, 但生性聰慧,稍微調理一番,就是很好的一個苦力,齊晟又有什麽理由阻止呢?


    這些“險惡”的想法,齊覃陛下是不知道的。


    所以,陛下很欣慰,欣慰於自己沒有選錯人。


    ——果然有本事的人就是底氣足,不會妒賢嫉能,也不會打壓兄弟。


    於是,齊覃很放心地就把九皇子給叫了過來,告訴九皇子這個好消息。


    “朕與你六哥已經商量好了,三日後,你就到刑部去吧。”


    九皇子不解:“去刑部做什麽?”


    這個地名,一聽就不怎麽幹淨。


    天牢就在刑部,裏麵關押了許多重犯。


    聽說刑部的推官每天都要審案,用蘸了鹽水帶倒刺的鞭子,把那些犯人抽得屁開肉旋、血肉模糊。


    審查結果出來之後,他們往往連手都不洗,就直接去找上官匯報了。


    如果他去了刑部,肯定會成為推官的上官。


    也就是說,推官會帶著滿身血腥味兒,說不定還有碎肉沫子來找他匯報?


    “嘔——”


    這也太惡心了!


    就這樣,當著天子的麵,九皇子生生把自己給腦補吐了。


    齊覃臉色一黑,“你這是什麽意思?”


    九皇子可憐巴巴,“陛下,刑部也太惡心了,您就饒了臣吧!”


    對於自己小兒子在這短短的瞬間已經腦補了十萬字的情景劇場的事,齊覃一無所知。


    所以,他也很不能理解九皇子說的話。


    “惡心?朕讓你到刑部去行走,又沒有叫你去天牢審犯人,有什麽好惡心的?”


    天牢?


    審犯人?


    敏銳地捕捉到這兩個關鍵詞之後,剛才腦補的情景再一次在腦中回放。


    “嘔——”


    九皇子這回是真的吐了,把早膳都吐出來的那種。


    一種說不出是什麽味道的味道在含光殿裏彌散開來,齊覃和齊晟都忍不住露出嫌惡之色。


    至於九皇子,那可就更不堪了。


    他這會子是完全顧不上自己還在君前奏對呢,一個轉身,火速撤出了含光殿,站到了通風換氣的門口。


    齊覃忍怒帶著齊晟進了內殿,又吩咐人把九皇子給帶進來。


    接到命令的小太監出,老半天又一個人回來了。


    “老九人呢?”


    那小太監低著頭,惶恐地說:“雍王殿下他……他嫌大殿裏邊髒,不肯進來。”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齊覃氣得跳腳。


    齊晟急忙安撫他,“父皇息怒,父皇息怒。九弟自小就愛幹淨,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這邊正勸著呢,又有一個小太監進來了,期期艾艾地說:“陛下,雍王殿下請問陛下,今日能不能讓他先回去。有什麽事,等……等外麵的味兒散幹淨了再說。”


    齊晟驚呆了。


    ——聽聽,這是人話嗎?


    一個潔癖為了幹淨,也真是拚了。


    “父皇……”他擔憂地看著自家親爹,就怕他氣出個好歹來。


    齊覃氣得臉頰抽搐,哆哆嗦嗦地指著那個小太監,咬牙切齒地說:“讓他滾!”


    小太監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隻覺得自己逃過了一劫。


    “雍王殿下……”


    小太監一邊擦汗,一邊大口喘氣,斷斷續續地說:“……陛……陛下準了。”


    至於陛下叫他滾什麽的,小太監可不敢跟著學。


    九皇子眼睛一亮,響亮地朝內殿喊了一聲,“陛下,臣告退!”


    然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撤出了乾清宮的範疇。


    等離了那地界,他才長出一口氣,對王狗兒道:“還好本王機智。要不然,就得隔三差五地忍受朝中諸卿的汗味兒了。”


    已經解釋了無數次的王狗兒心裏無奈至極,但還是不得不再一次替朝中諸公正名。


    “殿下,諸位禦前陛見之前,都會以艾草沐浴的。”


    所以,人家很幹淨,身上的味道很清爽,真的不會有汗臭味兒。


    雖然吧,他知道自己的解釋,對自家小主子來說,毛用沒有。


    因為,他們家小主子總是有理由反駁他。


    正想著呢,就聽見九皇子不滿地說:“艾草就很幹淨嗎?長在野地裏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少蛇蟲鼠蟻攀爬過呢。”


    王狗兒麵無表情,“殿下,艾草驅蟲。”


    “那它總不驅鳥吧?鳥屎也很惡心的。”


    王狗兒:“…………”


    ——行吧,您是主子,您說得都對。


    在又一次取得勝利之後,九皇子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王狗兒說的這些,都是母妃編出來,讓他哄我的。


    哼,我這麽機智,怎麽可能上當?


    機智的九皇子得意洋洋地挺了挺尚顯瘦弱的胸膛,一轉頭就看見他四哥站在不遠處,正衝他微笑。


    他怔了一下,不怎麽請願地往四皇子那裏走了幾步,與四皇子相互見禮。


    “小弟見過四哥。”


    “九弟。”


    九皇子微微蹙著眉,真想立刻就走。


    ——上回讓王狗兒打聽的,四哥好像是三天才沐浴一次吧?


    天,這也太可怕了,他晚上究竟是怎麽睡得著的?


    四皇子3保持著淡淡的微笑,仿佛對自己九弟的心思一無所知。


    但實際上,為了最大限度地規避意外,他曾經可是下過大力氣調查自己這幾個兄弟的。


    就他對九皇子的了解,這小子此時一定在心裏默默地嫌棄自己這個四哥,可能還一不小心想到了自己三天才洗一回澡的事。


    如果不是為了把所有的萬一都斬斷,四皇子3也不怎麽想搭理九皇子。


    畢竟,他又沒有自虐傾向,怎麽可能喜歡和明擺著嫌棄自己的人打交道?


    掩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之後,四皇子3用一種欣慰的目光打量著九皇子,感慨萬分地說:“一轉眼,九弟也已經十三歲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呀!”


    九皇子覺得莫名其妙,“四哥,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和四哥好像從來都沒有什麽交集吧?四哥這副明顯是在看自家崽兒的神色,未免顯得戲太過。


    四皇子3的神色微微僵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真是對不住了九弟,虐老大、老三那倆菜鳥還有老二那個小單純實在是太容易,以至於四哥低估了你的智商。


    不過,你放心,四哥從來都是個知錯能改的人!


    九皇子:……我真是謝謝你了哈。


    四皇子3若無其事地歎息道:“咱們兄弟裏,就屬你最小。想當年,你剛出生的時候,那麽小一團白白軟軟的。誰成想,你是越大越不愛理人。以至於直到如今,四哥腦子裏記得最深的,還是你那時的模樣。”


    哦,原來是這樣。


    這倒也說得通。


    九皇子疑心盡去,神色緩和了下來。


    當然,他能這麽快消除疑心,還是因為他自認為沒什麽好讓四皇子謀算的。


    他一個連入朝都不想的皇子,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


    所以,想不到四皇子3隻是在以防萬一的九皇子,很快就掉進了好哥哥的溫柔陷阱。


    所謂防不勝防,就是如此。


    在九皇子放下了對四皇子3的心防之後,很快就覺得這個哥哥挺好了。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四哥除了不愛幹淨,真是哪哪都好。


    雖然他眼中的惋惜極力掩飾,奈何四皇子3耳聰目明,還是看了出來。


    過分聰慧的四皇子3,很快就明白自己的九弟是在惋惜個啥了。


    於是,他的笑容更加溫柔了。


    他覺得,九弟之所以這麽作,全都是因為缺乏來自社會的毒打。


    他自認是一個好哥哥,有義務幫助自家熊弟弟進步。


    “九弟十三了,再過兩年,也到了說人家的時候了。”


    九皇子微微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母妃說了,要把表妹聘給我。”


    他口中的表妹,就是德妃哥哥的女兒。九皇子見過,長得很漂亮,而且身上沒有任何異味兒。


    總體來說,他還挺滿意。


    四皇子微微一笑,隱藏住了惡魔的尖牙,用一種男人都懂的神色說:“九弟這麽大了,不會對男女之事還一竅不通吧?”


    真就不通的九皇子:“……啥?”


    ——男女之間,還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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