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邦見趙老三主動請纓要為他三人帶路,不勝感激,道:“如此我就不客氣推脫了,有勞老三兄弟了!”


    趙老三見胡振邦答應了,心知他是將自己看作了兄弟,不覺喜不自禁,對手下道:“各位兄弟,我要隨少俠出一趟遠門,你們各自回去吧,切記不可再為非作歹,若是遇上了那為富不仁,心術不正的貪官,或像方才你們看到的那個桑多這類無恥小人,你們倒可以劫幾個殺幾個,但萬萬不可濫殺無辜。”眾人齊聲答應。


    趙老三又叫來手下,吩咐留下一匹黃色健馬,分與胡振邦騎,胡振邦推脫不得,隻得謝過了。那日沐寒衣去請趙老三帶人來救援之時,還吩咐要帶些幹糧,趙老三也讓手下兄弟留下了。


    沐寒衣從身上摸出和一錠銀子,交給趙老三道:“這銀子就交給兄弟們買些酒喝吧!”趙老三也不客氣,雙手接過了,道了聲謝,又對手下兄弟道:“兄弟們,這是這位女俠請你們買酒喝的,大家這就先散了吧!”說罷將銀子拋給大家。


    眾人一齊謝過了沐寒衣,又向趙老三和胡振邦三兄妹道了別,先行離去。


    趙老三騎一匹黑馬在前頭帶路,胡振邦騎著他送的那匹黃馬隨後,沐寒衣仍和阿依慕共騎白龍,四人三馬繼續行路。因前路已被雪崩封堵,桑多走的支道趙老三並不熟識,怕帶錯了路,反而耽誤了三人大事,便決定先回青獸口,再從其他地方迂回至青唐城。


    四人一路行走,仍是日行夜宿,所幸之後並未再遇惡劣天氣,這一路行去,皆是日頭高照,到了夜晚又月光明亮,如此一來,四人到後來連夜晚也能繼續趕路,不覺行程又加快了許多。


    這樣一連走了十多日,隻見地麵冰雪越來越少,隻在過山路時才偶爾見到背陰處尚有未化的殘雪,天氣也漸漸不那麽寒冷徹骨了。趙老三道:“我們已經走出藏地了,再往西北走上三五百裏,便差不多到了。”


    又走得數日,地上可見零零落落的黃草,漸漸又變成青草。這日馳得數十裏路,趙老三忽地指著前麵天地相接處道:“大家快看,轉過這片丘陵,前麵便是青唐城了。”


    眾人一路上日夜趕路,風餐露宿,人困馬乏,聽說前麵便到達目的地,自是十分高,皆盡歡呼雀躍,連那馬兒都一個個振鬣長嘶,振奮精神,撒開四蹄繼續向前趕去。


    前行了數十裏,果然前方立著一座巍峨雄偉的城池,城池三麵環山,地勢十分險要。眾人勒馬四顧,見山上林木參天,雖是暮冬時分,卻滿山青翠蔥籠,一眼望去,令人心情頓感舒暢。


    胡振邦道:“此地在唐朝時叫作鄯城,但吐蕃族人一直把這裏叫作‘青唐城’,想來是與這滿山的綠樹有關。”


    趙老三道:“是啊,少俠當真是博聞廣識,這青唐城正是因此而得名。少俠,女俠,還有這位妹子,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就送三位到此,這就要回了,青獸口的兄弟們,還在等我回去呢。”


    胡振邦拱手施禮道:“趙兄,請受胡某一拜!”沐寒衣和阿依慕見大哥如此鄭重其事地向他行禮,當下也下馬來向他作了一揖,道:“謝過趙大哥救命之恩,後會有期。”


    趙老三慌忙作揖回禮道:“少俠言重了,二位妹妹客氣了,在下實不敢當,老三這就回了。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說罷,調轉馬頭,向來處馳去。


    三人目送趙老三離去,直到他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天地相接處。這才向城裏行去。胡振邦歎道:“趙老三雖身為盜匪,但義氣頗重,不失為一條好漢。”


    沐寒衣道:“是啊,比那個老奸巨滑的桑多,那是要好上幾百幾千倍也不止。”


    胡振邦與沐寒衣、阿依慕站在城外,左看右看,隻見城牆綿延不斷,便沿著周遭走了一圈,又向人打聽了,這才知道,原來這青唐城方圓足有二十裏,共八個城門。


    其時西夏李元昊興起,攻下了回鶻甘州,控製了河西走廊一帶,來往於宋與西夏之間的各國商隊、使臣常遭到掠奪,無奈隻得繞道改走吐蕃的青唐城,此城便成了絲綢之路南路和舊時唐蕃古道上的重鎮。


    城中分為東西二城,其中西城乃是王城,王城之內,除了吐蕃王在大殿之外,其餘皆為宮室、貴族人家宅院以及大小寺廟;東城乃是商人貿易區域,有大理國、回鶻、西夏等數百家商人之多,亦不管漢人、契丹人、女真人在此經商,每日裏都是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胡振邦道:“二位妹妹,依你們看,先從哪一處進城的好?”


    沐寒衣道:“我看還是先從東城進,或許能探得些消息。西城既是王城,想必戒備也森嚴些,要打探消息,恐怕並非易事。”


    阿依慕道:“我看妹妹說得在理,我聽你們的罷。”


    胡振邦道:“二妹,來到此地,恐怕還須將麵蒙上,若被人認出你‘西夏公主’身份,怕會惹上麻煩。”


    阿依慕道:“是,大哥想得周到。”幸得隨身還帶著芝娜所贈的絲巾,當下取了出來蒙在麵上。


    三人從西城走入,果然見衣飾鞋帽、金銀鐵器、綾羅茶葉等各式商鋪一家接著一家,身著各種服飾的商人馬隊、駱駝隊穿行不絕,一派熱鬧繁華景象。胡振邦對沐寒衣道:“想不到此地如此繁華,竟與汴京媲美。”


    沐寒衣道:“大哥說得不錯,我看不如先找家客棧住下,探探消息,再細細商議如何行事吧。”


    胡振邦笑道:“不錯,二妹身子弱,也是該好好休息一下。”阿依慕見胡振邦甚是關心自己,心中頗為感動。三人在街上邊走邊尋客棧,路過一家衣飾鋪子之時,阿依慕買了一塊白色麵紗重新蒙了麵,將芝娜的絲帕小心收起。沐寒衣見狀奇道:“姊姊如此愛惜這塊絲帕,想來一定是極重要的信物?”


    阿依慕眼泛淚光道:“妹妹你可記得當日在帳中和你夜話我身世時,提到的那個芝娜,便是助我從戒壇寺逃出興慶府的侍女芝娜,她和你一樣,也是我的好妹妹,這是離別前她留給我的東西,我自當好好珍藏了,隻是她,隻是她現下不知如何了,每每想到她,我便好生難過,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她。”


    沐寒衣恍然大悟,心道:“李元昊為人凶殘,連成戒壇封的僧人都要殺害,姊姊又是同芝娜一起時才‘失蹤’的,怕是也凶多吉少了。”當下安慰道:“姐姐千萬不要難過,萬萬不可如此設想,保重身子要緊。芝娜妹妹為人心地善良,是個好人,我想上天定不會害她遭罪的。”


    阿依慕含淚道:“我也但願上天能庇佑她平平安安。”沐寒衣輕撫她肩膀,阿依慕這才漸漸平息心情。


    胡振邦怕阿依慕難受,連忙上前道:“二位妹妹,前麵有個大客棧,不如我們就去那兒歇息吧?”


    三人進了那家客棧,老板差人牽了馬匹到馬廄喂食,又招呼夥計為三人安排客房。三人要了兩間客房,胡振邦一間,沐寒衣和阿依慕同住隔壁一間。三人安排妥當便去飯堂內吃飯。


    正午時分,那客棧的飯堂內座無虛席,俱是吃飯客人。好容易等到走得一桌人,小二收拾了桌子,正要讓胡振邦三人坐下。忽聽門口處一個打雷也似的嗓門嘰哩咕嚕地叫了一通,那小二連忙上來對三人道:“這位客官,實在抱歉得緊,這一桌這二位軍爺要了,客官還是稍等片刻吧。”


    三人定睛看時,卻見是二個吐蕃軍官模樣的人,身配腰刀,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剛才叫喊的那人正是其中那個滿腮卷胡子的漢子,另一個吐蕃軍官卻是個精悍的小個子。二人走到胡振顧三人麵前,不管不顧,竟自一屁股坐下,全沒將他三人放在眼裏。


    沐寒衣大怒,正想開口,忽見胡振邦眼光示意,似叫她不要惹事。隻得強忍了怒火。衝小二道:“天下竟有這般蠻不講理的蠻橫人,想是目中無人慣了。”


    小二嚇得連連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見那兩個軍官並未注意,忙輕輕對沐寒衣道:“姑娘說話千萬小心,幸虧他二人聽不懂漢語,若非如此,怕是他二人要......”說罷做個手勢,用手一抹脖子,意為要殺人。


    沐寒衣“哼”了一聲,一副不服氣的樣子,阿依慕也拉了拉她手道:“小妹,咱犯不著與這種小人置氣,大事為重!”


    胡振邦聽了,讚許一笑道:“是呀,二妹說得不錯,大事為重!小妹你且忍一忍。”


    那兩個軍官坐下之後,兀自嘰裏呱啦在用吐蕃語交談,忽地又衝店小二說了一通,小二連忙下去,過不多時,便端上來一壺酒,一盤牛肉,一盤羊肉,二隻燒雞。那兩個軍官見了酒菜,兩眼放光,立即動手斟酒吃肉,竟似餓極了的樣子。


    這時邊上一桌人會鈔走人。店小二連忙收拾幹淨了讓胡振邦三人坐下。三人叫來酒菜,慢慢吃喝,隻見隔壁兩個吐蕃軍官喝酒吃肉,用吐蕃語高談闊論,興致極好。


    阿依慕悄聲對胡振邦道:“大哥,這兩個吐蕃人是要去西夏送重要文書的。”胡振邦與沐寒衣猛然想起,當日第一次見到阿依慕時,便聽她在唱吐蕃情歌,原來她還能聽懂吐蕃語,不覺欣喜。


    沐寒衣道:“不知是什麽重要文書,莫非是吐蕃聽說了‘西夏公主’失蹤一事,打算取消這門聯姻?”


    胡振邦悄聲道:”二妹,勞你再細聽一下他們在說什麽?”


    阿依慕輕輕頷首,悄悄留意這二人說話。胡振邦與沐寒衣目不轉睛看著她,隻盼她能聽來些有價值的訊息。


    阿依慕細聽之下,忽地麵上一陣通紅,又羞又怒,所幸蒙著麵紗,外人看不到她表情。原來這兩名軍官此刻又開始說起了昨晚在妓院的風流豔事。一個說甚麽那個金發碧眼的波斯舞女腰肢有多麽柔軟,跳起舞來如楊柳一般妖嬈;另一個說甚麽還是沙洲來的歌女琵琶彈得好,小曲兒唱得婉轉動聽,全身肌膚處處細嫩滑白......俱都不是些好話。


    胡振邦和沐寒衣雖見不到她麵上表情,卻見她秀眉微蹙,眼神忿懣,似在生氣,均不知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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