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番話,並未回答寧令哥的問話,但卻將事情的來朧去脈的事說得清清楚楚,寧令哥不覺大奇。


    但寧令哥隻道她並不知道送嫁的聘禮到底是什麽寶物,所以也並未多加細想,問道:“你進宮未久,消息倒是靈通,隻是這寶物,是天下人人欲得的寶物,若要看一眼,倒也是不難的,我可以答應你。”


    阿依慕見他都答應了,便道:“太子陛下,這兩個條件,你都算答允了,但這些允諾的前提都是需要我先完成你的任務,因此說起來,你答應了和沒有答應也差不多,因為我一旦不能完成任務,你答允我的承諾自然也無法兌現。”


    寧令哥見她說的倒也在理,當下道:“那你第三個條件是甚麽?想必須是要我先辦到的麽?”


    阿依慕笑道:“太子陛下果然聰明,但我想以太子陛下的身份,辦成這事應該不成問題。”


    寧令哥心想,該不會是她提出一件根本辦不到的事,然後順理成章地將刺殺任務推掉吧,忙道:“你且說來,我看是否可以辦到,隻要不是上天摘星、下海撈月,我想應該還是可以辦到的吧。”


    阿依慕道:“好,那請太子陛下聽著,我要你幫我在宮中打聽一個人。”


    寧令哥嘻嘻一笑道:“隻要是在宮中的人,就沒有我不認識的,這人是誰?”


    阿依慕輕輕吐出一個名字道:“芝娜。”


    寧令哥不覺“啊”地一聲叫出聲來,阿依慕見他如此驚訝,亦覺得奇怪:“太子陛下何以如此驚訝?”


    原來寧令哥猛地想起當日在李元昊殿前,李元昊曾在哈依莎麵前忽然說道:“芝娜,扶阿依慕起身。”初時他還當李元昊認錯了人,舊事重提,可是此番忽然又聽哈依莎提及這個名字,心中忽地生疑。難道當天李元昊並非認錯了人,而是有意試探?


    莫非這哈依莎當真是那名失蹤的“西夏公主”阿依慕的孿生姐妹不成?可明明當日李元昊見了哈依莎,也曾問她是否有孿生姐妹,卻被哈依莎一否認了,可是為什麽她也認得這名叫作“芝娜”的侍女呢,芝娜明明是前“西夏公主”的侍女,她壓根兒就沒見過,可為什麽她會知道有這麽個人呢?那便隻有一種可能,哈依莎便是阿依慕,阿依慕便是哈依莎。


    寧令哥心念電轉,想到這一種可能,當下道:”明人不說暗話,我想你便是阿依慕吧!“


    阿依慕見他已經猜出,也不隱瞞,當下道:“正是,我就是阿依慕。太子陛下可以拿我去向李元昊邀功請賞。”


    寧令哥笑道:“你放心,我決計不會這麽做。隻要你幫我完成這件事,我照樣會賞賜你,滿足你的要求。”


    阿依慕也笑道:“太子陛下現在是反過來和我談條件麽?我說的第三個條件,你不會置之不理了吧。”


    寧令哥一拍腦袋道:“是是,險些忘記了,你說的芝娜,便是當日服侍你的那個侍女麽?當日父皇,哼,當日那李元昊見你失蹤,搜遍全寺、全城不見,先是殺了全寺的僧人,後又將芝娜押入大牢,嚴刑拷打,逼問你的下落。”


    阿依慕“啊”地失聲叫道:“芝娜她怎樣了?”雙目中的淚水如珍珠般滾落下來。


    寧令哥道:“她堅不開口,李元昊本欲淩遲處死,便母後見她聰敏伶俐,便向李元昊求情,留她一條性命,割去她的舌頭,留她在浣衣局做事。”


    阿依慕悲憤難遏,泣不成聲。寧令哥勸道:“李元昊殘暴,你亦是見到過了,他連自己母後、妃子、親子都毒殺、賜死、沉河,更何況對待一個宮侍。這次芝娜能夠留下一條命來,還多虧了我母後,隻是她再也說不出話了。”


    阿依慕抽泣了一會兒,強忍悲傷道:“我想去見她,你替我想想辦法。刺殺李元昊的事,我答應你。”


    寧令哥心中一喜,道:“你現下是‘西夏公主’身份,不便去見她,不如我將她召來,便在此處見上一麵?”


    阿依慕道:“好,我便在此等候。煩太子陛下去將芝娜帶來見上一麵。”


    寧令哥要阿依慕在屋中稍待片刻,出門親自去浣衣局了帶人。


    等待了約一盞茶時間,芝娜仍未被帶至,阿依慕心中忐忑,不知何故,滿腦子便是當日送走自己時芝娜戀戀不舍,為自己拭淚的神態樣貌,便如同就在昨日一般。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從懷中掏出那塊隨身攜帶的鵝黃絲巾,呆呆望著它出神。


    也不知過得多久,忽聽大門被打開,寧令哥在門口處對人道:”你進去罷,有人要見你。“阿依慕望向門口,隻見寧令哥帶著一個身著灰色布衣的女子站在門外,寧令哥對那灰衣女子說罷這番話,便退出門檻之外,將門緩緩關上。


    阿依慕定晴看時,卻認不出麵前女子是誰,她印象中的芝娜本是麵容肌膚白晰中透著些暈紅的俏麗女子,眼前這女子卻灰頭土臉,形容枯槁,麵有菜色,哪裏像是她認得的芝娜。


    那女子目光呆滯無神,隻看著腳下,阿依慕順著她目光看去,隻見她腳上竟穿著一雙露出腳趾的布鞋子,不覺大為驚訝,心道:“難道寧令哥帶來的,當真是我的好姐妹芝娜麽?”竟一時不敢確定。


    阿依慕試探著輕輕叫道:“芝娜妹妹,是你麽?我是阿依慕呀。”


    那灰衣女子猛地一抬頭,一眼望見阿依慕手中的絲巾,眼中發亮,衝上前來,正要伸手去握阿依慕雙手,忽地想到些甚麽,停在半空。呆呆望著阿依慕,眼中落下淚來。


    阿依慕見她表情,知道她便是芝娜無疑了,當下再也控製不住,一把上前將她抱住,在她耳邊輕輕說道:“芝娜,好妹妹,姊姊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與你見上一麵。”


    芝娜在她懷裏連連點頭,卻不說話。阿依慕醒悟過來,猛地鬆開雙臂,盯著芝娜麵龐道:“妹妹,你受盡了苦,都是姊姊害的,你不怪姊姊吧?”


    芝娜拚命搖頭,指著黃絲巾,雙手比劃著,口中“依依啊啊”不知說些甚麽,阿依慕知她舌頭被人割去,無法說話,便望著她眼睛道:“你比劃,我猜,若是對你點頭,若是不對,你便搖頭。”芝娜點點頭。接著又指指黃絲巾,雙手又比劃了一陣。


    阿依慕道:“好妹妹,你是問我,為什麽去而複返?”


    芝娜拚命點點頭。


    阿依慕知是自己猜對了,又道:“妹妹,我回來,是為了要報殺父之仇,也要替妹妹你報仇。”


    芝娜急得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意為李元昊為人殘暴,報仇極其凶險,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阿依慕知她是為了自己安危擔心。於是便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安危,但殺父之仇,我是非報不可,再說李元昊害得妹子你這般,也是因我而起,我怎能不為你報仇?你放心罷,現在,太子陛下和沒藏相國也欲謀反,那相國軍權在握,勝算極大,是以此次機會千載難逢,必須牢牢抓住。”


    芝娜指指自己,搖搖頭,又指指阿依慕,豎了豎拇指,“伊伊啊啊”發了幾聲,表情讚許中透出些焦慮不安。


    阿依慕道:“你讓我不要以你為念?又誇我勇敢,卻還在為我安危擔心,是麽?”


    芝娜連連點頭,示意正是如此。張嘴想說卻說不出話來,隻發出“伊伊嗚嗚”的聲音。阿依慕想到她舌頭被割,心中不禁一陣酸楚。


    阿依慕道:“妹妹,你實不必為我擔心,除了宮中想要軾君的太子、相國,我還有兩個結義兄妹,他們武功十分了得,他們也會極力保護我。你且安心著,那太子曾許諾過我,除了這個暴君,等他登基之後,允許我提出的任何要求,屆時,我便會帶你和我那兩個結義兄妹一起,回我們的家鄉,你說好麽。”


    那芝娜眼中放光,少頃,又落下淚來,不住點頭。阿依慕抓住她手,隻覺她手背皮膚粗糙生澀,低頭細看,卻見她手背上皮膚上皆是一道一道的裂口,顯是日日洗衣所致,想起這一切皆是因為她幫助自己出逃而導致,心中又是一陣難過,不覺也落下淚來。


    她二人正執手相對,淚眼婆娑,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如何說時,大門忽地又被打開,寧令哥走了進來,輕聲道:“二位見過了,我現下便帶芝娜回浣衣局去,時間久了,被人知曉便不好了,現在行事還須小心。”


    阿依慕握著芝娜的手,輕輕道:“好妹妹,你再忍耐幾日,待我們事成之後,便離開此地,以後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好麽?”


    芝娜抬頭望著阿依慕,竟笑了一笑,接著便連連點頭,顯得十分開心。阿依慕見她如此,不知為何,又是喜悅又是心酸。


    寧令哥道:“好了,時辰不早,這便去了吧。”


    阿依慕戀戀不舍地鬆開手,道:“好妹妹,保重。”芝娜點點頭,指指阿依娜,又指指自己,又豎起大拇指,意為大家都要好好的。阿依慕含淚點頭。


    正欲出門,忽聽門外一陣急促腳步聲,耳聽得有人放聲喊道:“皇上駕到。”


    三人俱是大吃一驚,心道:“皇帝怎生會到此地,莫非事已敗露?”


    正驚疑不定間,大門已然洞開,兩隊鐵甲侍衛分開兩邊列隊,當先闊步走入那人正是李元昊,貼身內侍多吃己緊隨身後。


    寧令哥見到李元昊,心中驚疑不定,隻道是行刺計劃已被泄露,嚇得兩腿都挪不動了,急忙就原地跪倒,戰戰兢兢道:“不知父皇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訖見諒。”


    阿依慕本來還道寧令哥被李元昊奪妻,又加上母親野利氏被李元昊廢了皇後之位,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之事,雖然現下未到下手時機,但也不至於表現得如此膽怯卑微,毫無骨氣,心中不免對他有些鄙夷。


    那李元昊道:“太子,你鬼鬼祟祟,去浣衣局帶走芝娜,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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