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阿美站在櫃台附近招呼著客人,小蓮也忙著打下手,醉翁居依舊是人來人往。


    門口跑進來一個大概六七歲的男童,徑直跑到阿美跟前,扯扯她的衣袖,聲音軟軟的,“阿美姐,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


    阿美低頭,看到男童,眼裏滿是笑意,她接過男童手中的信封,摸摸他的頭,很是親昵,“阿木啊,今天不用隨母親出攤嗎?”


    被喚作阿木的孩子吸吸鼻子,小臉紅撲撲的,“要啊,阿木把東西給阿美姐就回去了!”


    阿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朝著裏麵喊了一嗓子,“小蓮!”


    醉翁居的客人早就習慣了她這副嗓子,見怪不怪。


    小蓮聽到聲音,立馬跑了過來,“怎麽了阿美姐?”


    阿美看了阿木一眼,輕輕笑開,“我們早上不是買多了一份芙蓉糕嘛,拿出來讓阿木帶回去吧,我們留著浪費了就不好了。”


    小蓮一聽,當即頓悟,應了一聲就向廚房跑去。


    阿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親,從小被母親拉扯大,家裏經常入不敷出,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阿美總會幫襯著點兒。


    不一會兒,小蓮便拿著一個紙袋過來了,她把紙袋遞到阿木手裏,笑眯眯的,“呐,拿著吧,小孩子可不能老餓肚子~”


    阿木咧著嘴,滿目欣喜,“嗯!謝謝阿美姐,小蓮姐!”


    小蓮拍拍他的肩,“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娘該擔心了。”


    阿木對著她們笑開,然後像來時那般,轉身跑了出去。


    另一邊,阿美已經拆開了信封,表情有些疑惑。


    小蓮湊過來,看著信紙上僅有的“淮河花燈會”五個字,更是疑惑,“阿美姐,這信到底是誰送來的?”


    阿美想了想,語氣遲疑“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看這紙張挺好的,讓我去淮河,會不會是……”


    阿美看了小蓮一眼,小蓮一想,笑地樂顛顛的,“難不成是寧王?”


    這次阿美沒有回答她,直接轉身,瀟灑利落地吩咐著,“我出去一趟,你好好看著生意哦~”


    小蓮看著她的背影,有些無奈,最後也隻好幽幽歎口氣,認命地守在醉翁居。


    阿美離開醉翁居的時候已將近申時,她一路上腳步輕快,很快就到了淮河邊,那日放花燈的地方,不過她到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寧王。


    她四處張望著,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尖細的嗓音,“白姑娘?”


    阿美確定自己沒聽錯之後,猶疑轉身,卻看到了一個陌生男子。


    那人身影微胖,年紀大概四十上下,眼神平靜,卻好像能看透世間萬態,仿佛經曆了時光的沉澱一般,看起來十分穩重。


    他上下打量阿美幾眼,笑不達眼底,“果然是傾城絕色,怪不得兩位爺會動了心思。”


    阿美不解,有些警惕,“你是誰?”


    那人走到她的旁邊,聲音輕柔卻不帶感情,“今日我來找你,是替當今聖上傳達一句話,白姑娘聽著便好。”


    替當今聖上傳話?


    她一個小小的老板娘,哪受得起聖上的金口玉言,怕也不是什麽好話罷。


    阿美心裏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含笑看著他,“還請明示。”


    那人退開半步的距離,行為舉止無不透著宮廷的氣息,想必也是久居宮中。


    “皇家的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姑娘天生麗質,可礙著身份,必然是入不了皇家的門,若是願意離兩位爺遠些,到了年紀,聖上自當為你指一門好親事。”


    阿美輕笑,“大人怕是誤會了,民女與二位皇子隻是朋友罷了。”


    那人不動聲色,風輕雲淡一般,“姑娘還是聽我一句勸,早些離開,皇家的手段你沒見過,但是見過的人,基本都死了。”


    阿美一愣,心裏像遭了一記悶錘一般難受,有些透不過氣。


    果然她還是太小看了古人的帝王之家,電視劇裏播的皇子愛上平民女的故事果然都是假的,皇家的威嚴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踐踏。


    她一個微不足道的老板娘,即便在安陵城再怎麽風生水起,在那些人看來也是不屑一顧,他們掌著世人的生殺大權,有足夠囂張的資本,可她,除了一張漂亮的臉,還有什麽可值得驕傲的。


    半天,她才輕輕吐出幾個字,“謝大人提點。”


    那個人是什麽時候走的,阿美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好像在淮河邊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暗沉,行人漸漸稀少,她才慢慢轉身往回走。


    人果然都是貪心的。


    以前她為了生存累死累活,羨慕著別人如花的臉蛋,現在她擁有了絕世的容顏,有著自己的家業,卻又貪婪地想得到一世的富貴榮華。


    她每日與王孫貴族打著交道,以為這樣後麵的路會好走一點,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仍舊隻是一個任人宰割的螻蟻,什麽富家子弟王子皇孫,能夠幫到她的永遠隻有自己。


    可是在這樣的一個時代,女人永遠隻是男人的附屬品,她害怕過回以前的生活,所以她要為自己的未來鋪路,她不爭什麽,可是偏偏,她的身份在那些人眼裏看來,那麽的低賤,將她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驕傲擊得潰敗而逃。


    所以,她隻能依靠自己,變得更強大,強大到不必倚仗別人的威風也能隨心所欲。


    路上已見不到行人,隻剩了她一個人踽踽獨行,夜晚的風有些涼,輕輕拂動她額角的碎發,些微有些涼意。


    眼角掃過一抹黑,還來不及轉頭,麵前就多了一個黑子男子,還有,微微彌漫開的……血腥味。


    阿美抬眸,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麵容,便被堵住了唇。


    淡淡的涼薄氣息在唇齒間肆虐,她心裏本就煩悶得很,遇到這樣的事更是怒氣翻湧,抬手就準備推開,卻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腕,背在身後,一條有力的臂膀緊緊攬過她的腰肢,讓她動彈不得,兩道身影之間沒有留下任何縫隙,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突然有腳步聲向這邊靠近,停頓片刻,又漸行漸遠漸。


    腳步聲逐漸遠去,阿美感覺到腰間和手腕上的力道稍微鬆緩了些,立馬從那人懷中掙脫,抬手就扇了過去。


    那人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阿美還不覺得解氣,拿袖子蹭了蹭嘴巴,剛準備再接再厲吼一通,一轉眼卻看到那人搖搖晃晃隨時會倒下的模樣,條件反射一般上去攙扶了一把,於是,她終於看清了這人的麵容。


    睿王孟長離。


    想起皇帝派人來傳的話,她真想把他就扔在這裏不管不顧,可仔細想想,照目前的情形,方才那陣腳步聲分明就是衝著睿王而來,睿王如今負傷,若是把他扔在這裏出了什麽事,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思前想後,把他送回睿王府怕是不行的,萬一那裏有人守著,她為了皇家人白搭一條小命太不劃算,於是她一路攙扶著,把他帶回了醉翁居。


    可是相對於睿王,她真的是太嬌小了,她一路跌跌撞撞把他帶到醉翁居,差點被他壓趴下。


    醉翁居裏已經沒有客人了,小蓮見阿美沒回來,一直開著門等她,看到她身上壓著的高大男子,一時驚詫,“阿美姐,這是……”


    阿美看她一眼,示意她把門關上,自己扶著睿王去了後麵的廂房。


    她小心翼翼讓睿王平躺在床上,皺著眉思考著該怎麽讓他醒過來,然後離開……


    門輕輕被推開,小蓮走進來,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又比著口型問阿美,“他怎麽了?”


    阿美懶洋洋的,絲毫不在意大點聲音,“許是受傷了吧,你看著給他包紮一下。”


    小蓮看著,眼神閃躲,頗有些羞澀,“可……可男女有別啊……”


    阿美很不耐煩,簡直不明白這些古人腦袋裏都裝得些什麽。


    揮揮手讓小蓮去拿了藥和布條,帶著些報複的意味,扯開了他的衣衫,看了看傷口,神色稍稍緩和了些。


    輕嗤道:“不過幾道刀傷,這麽個大男人,至於嗎”


    小蓮背著身,瞟了一眼:“可能是中了什麽蒙汗藥之類的吧。”


    粗手粗腳地把傷口包好,疼得人家睿王直皺眉,也毫不留情。


    所有事都弄完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阿美把東西隨手放在桌上,就著房裏的軟榻就躺了下來。


    天色漸亮,狹長的眼慢慢睜開,一瞬間的迷蒙讓他看起來像月光一樣幹淨清澈,感覺到周圍不熟悉的環境,他的目光一下子犀利警惕起來,視線觸及到不遠處軟榻上睡得安穩的女子,才稍稍變得平靜些。


    他輕手輕腳地走下床榻,沒再看她一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於是,所有的糾纏就此開始。


    睡夢中的阿美不會想到,她的人生因著她的一個無心之舉變得風起雲湧,冰冷涼薄的睿王更不會想到,他竟然寧願放棄自己追逐多年的無上寶座,也要護一人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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