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姓周,是嶽麓書院首任山長周式的後人。這是老先生親口告訴朱由棟的,自豪感溢於言表!


    朱由棟隨周老先生一起漫步於嶽麓書院,侍衛周峰緊隨其後,寸步不離公子朱由棟。


    經過講堂,便來到了藏書閣。藏書閣裏藏書萬卷,陣陣書香撲鼻而來,朱由棟不禁問道:


    “書院裏藏書這麽多,為什麽沒有學生想著來此翻閱呢?”


    老先生解釋道:


    “這些藏書不過是古籍和舊書,大多是程朱一派的理學,與當下流行的王陽明心學相抵觸,因此很少有人前來翻閱,何況哪個書院會沒有一些藏書呢,恐怕公子王府上的藏書比這些還多吧!”


    朱由棟對王府的書院並不感興趣,身旁的侍衛周峰卻插嘴附和道:


    “那當然了,我們王府的書院什麽都多。我們家公子格外重視你們這個書院,那可是給了十足的麵子了。”


    周峰的語氣傲慢,朱由棟忍不住責備道:


    “小周,怎麽說話呢!我讓你抬頭挺胸和我說話,可沒允許你對老先生如此無禮!”


    周峰見公子的臉色嚴肅,這才意識到自己多嘴了,連忙卑躬屈膝,向老先生賠禮道:


    “剛才是我口無遮攔,還請先生多多諒解!”


    老先生早已看出,周峰穿著儀衛服,是王府的侍衛,知道他直來直去有什麽說什麽,並無輕蔑之意,也就笑了笑,不追究了。


    從藏書閣出來,朱由棟跟隨老先生來到了文廟,這裏是祭祀孔聖人和其他諸位先哲的地方。


    “全城的文廟就屬嶽麓書院的規模最大,每到祭祀的日子,全城的師生都會聚在這裏祭拜聖哲,就算書院平時再怎麽無人問津,但祭祀那天這裏卻是熱鬧的。這也是老朽一心留下來打理書院的原因。”老先生感歎道。


    說起書院的無人問津,朱由棟趁機向老先生請教了向官府申請撥款的難處。原來官府之所以沒有批準撥款,是因為長沙城學生們的反應不強烈。而學生們之所以不願到嶽麓書院來,無非是因為這裏沒有吸引他們前來的理由。


    學生到書院主要就是想聽大師的講學,嶽麓書院沒有大師,學生們自然不會舍近求遠,從河東跨越湘江來到河西。然而,要想吸引到學生,就必須聘請一位大師任書院的山長。


    這樣一來,勢必就造成了一個死循環,官府不撥款就聘請不到大師,沒有大師的書院就吸引不到學生,吸引不到學生,官府就更不願撥款了。


    而河東城南門外靈官渡的那個惜陰書院,因為山長是嶁山先生,慕名前往的學生絡繹不絕,官府就非常願意給惜陰書院撥款。


    短短半日的功夫,朱由棟兩次從老先生的口中聽到嶁山先生,不禁奇怪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於是問道:


    “學生想請教先生,惜陰書院的嶁山,此人做的是什麽學問?”


    朱由棟原本以為老先生對這個嶁山沒有好感,畢竟因為他把全城的學子吸引到了惜陰書院,似的嶽麓書院得不到撥款。然而,老先生卻欣然一笑,別有敬意地說道:


    “這位嶁山先生姓吳,名道行,因曆鄉試不果,終未走上仕途,一生以講學授徒為業。他從小就對嶽麓書院有傾慕之情,方七歲,聞長老談嶽麓先賢講學,便肅然傾聽,指示古來忠義大節,輒色喜,為先賢之忠義大節所感動。”


    “沒想到您對他這麽了解,該不會你們是老相識吧?”朱由棟不得不表示懷疑,畢竟吳道行七歲的事情老先生都知道。


    老先生再次大笑,說道:


    “說起來,我和他也算是同門吧!萬曆十年,我的恩師陽和先生講學嶽麓書院,已逾而立之年的吳道行,從遊就學其門下,與之大暢良知孝弟之旨,一時遂相引重,深得我恩師的讚賞。”


    “既然如此,那陽和先生過世之後,嶁山先生為什麽不來主持嶽麓書院的講學,而去了惜陰書院呢?”


    說了半天,其實這才是朱由棟想問的重點。嶽麓書院可是北宋時期就創立了,可比河東那個惜陰書院牛氣多了。


    老先生輕輕一笑,道出了原由,原來,在陽和先生還在世的時候,吳道行就已經被聘為惜陰書院的山長了。哪怕吳道行對嶽麓書院情有獨鍾,他總不能背信棄義,拋下惜陰書院吧!


    對於向官府撥款這件事,其實朱由棟的心裏也沒有什麽底氣,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敢問先生,假如我以王府世孫的身份出麵,長沙府衙會答應給嶽麓書院撥款嗎?”


    “大明宗室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且不可參合四民之業,如此明文規定,藩王宗室不能幹涉官府的行政,老朽奉勸公子,對於官府的撥款還是應該敬而遠之啊!”周老先生說著,拍了拍朱由棟的肩膀,好似在安慰他。


    聽老先生這麽一說,朱由棟這才知道大明朝竟然還有這樣的規定,沒有一點的權力,沒有一點的自由,這大明朝的王府難道都是用來養豬的嗎?


    朱由棟心想,若是當真這樣,那他以王府世孫的名義向府衙申請撥款,恐怕就有所不妥了。不過,他已經答應老先生讓嶽麓書院恢複生機了,朱由棟於是堅定地說道:


    “先生請放心,就算拿不到官府的撥款,我朱由棟就想辦法用王府的錢讓書院重現生機了。”


    “公子莫急,依老朽看來,我們不如換一個思路想,官府之所有不撥款是因為沒有學生肯來書院,若是有其他的辦法把學生吸引過來,那不就可以倒逼官府主動給書院撥款了。”


    老先生的這番話點醒了朱由棟,既然他想在書院裏開設機械科,那又何必去聘請什麽大師任山長呢,他在這個時代不就是機械領域的大師嗎?


    在周老先生的同意下,朱由棟決定當即開設機械科,明日便開堂講學。


    日暮西邊,嶽麓山頭。


    侍衛周峰提醒時辰不早了,朱由棟這才想起是該打道回府了。於是告別周老先生,約定明日再會,讓先生靜候佳音。


    臨行前,老先生見天色已晚,於是遞給了周峰一個火把。周峰謝過之後,護送朱由棟匆匆離開嶽麓書院,趁著渡口的渡船還沒有收工,長沙城的城門還沒有關閉。


    轉眼已經來到了河西的渡口。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若是船艙有燈火亮著,那就表示船家還在接客。但是,當他們來到渡口時,卻見渡船上的燈火並沒有亮著,船上也不見船家的身影。


    “有人嗎?船家?過江去不去?”周峰站在岸上,朝渡船大聲呼喚了幾聲,沒聽見有回聲。


    就在他們靠近渡船的時候,突然兩個黑衣人從船艙裏冒了出來,在火把的火光之下,每人手持一把閃亮的匕首,從不同的方向刺向了朱由棟。


    “公子小心!有刺客!”


    周峰眼疾手快,用手裏的火把襲擊其中一個黑衣人,然後拔出身上的短刀,阻擋另一個黑衣人。然而,黑衣人還是接近了朱由棟。


    “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麽要襲擊本公子?”朱由棟雖然及時躲過了正麵攻擊,但手臂還是被鋒利的匕首給劃破了一個大口子。


    “啊!可惡!”朱由棟咒罵了一聲,躲閃開來,從地上撿起了還燃著火的火把。


    “公子,你快上船,我來掩護你!”周峰守護在朱由棟的前麵,以一敵二。


    朱由棟登上了一艘渡船,但是他並不會劃槳。幸好周峰擊退了兩個黑衣人,黑衣人見沒有機會下手,便溜之大吉了。


    “公子,你的傷勢如何?快到船艙裏躺好!”


    周峰隨即也登上了渡船,還是那個問題,沒有船家怎麽走?朱由棟正遲疑,隻見周峰熟練地搖起船槳,渡船緩緩駛離了河西渡口。


    真是令人詫異,身手不凡的侍衛竟然還有掌舵的功夫!周峰沒有閑心炫耀自己的劃船本事,他的腦海裏隻有一個疑問,究竟是誰一而再地襲擊堂堂吉王府世子家的公子呢?


    此時月黑風高,江麵波光粼粼,船槳猛烈地拍打著江水的聲音急促有力,朱由棟右手拿手帕緊緊捂住左手手臂上的裂口子,雙眼不停地環顧四周,總感覺周圍殺機重重,仿佛江水裏還埋伏著黑衣人隨時會跳上渡船。


    真是無比漫長的一刻,周峰拚盡全力終於把渡船劃到了河東的渡口,並大聲呼救還在岸上看守馬車的侍衛汪磊。


    “磊子,快來幫我扶公子一把!”


    “可回來了!周瘋子,你帶著公子到底去了哪裏,怎麽去了這麽老半天!城門都快關了!”


    磊子聽到周峰的呼喊,猜到是出事了,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幫著周峰把朱由棟扶進了馬車,並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快馬加鞭地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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