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振中沒有“據實”可言,隻好將自己揣摩出來的感受當成結論說給桑白月聽。</p>


    陸振中說,桑媽媽並沒有二度離家出走的意思,她隻是經此變故,覺得人生如夢,沒必要太認真。她不僅沒有看破紅塵的意思,相反,還覺得人生要享受當下,善待自己。</p>


    桑白月聽得不住點頭。</p>


    陸振中見狀,情不自禁多發揮了一些,將桑媽媽說得更灑脫些。</p>


    桑白月聽著聽著,忽然變了臉,眸光驚恐一閃而過:“媽媽她不會……”桑白月及時住了口。陸振中電光火石間,竟然看懂了她的擔心——她擔心她媽媽看得太開,不肯幫她帶孩子。</p>


    在上海,確實有一部分爺叔阿姨,寧肯出錢,也不願意親力親為帶第三代。他們多是受過教育,思想開通,接觸過西方文化的人。</p>


    桑媽媽沒受過太多西式教育,思想相對傳統。她從前一直聲稱自己的囡自己疼,還曾經笑侃,說要帶好第三代,給第二代留下好印象,以免老了被趕到養老院裏去。</p>


    跟那些灑脫地到處說老了就住養老院的爺叔阿姨也不一樣,桑媽媽對養老院有種根深蒂固的恐懼和排斥。</p>


    總而言之,桑媽媽一直活得中規中矩,屬於典型中的典型。桑白月從來沒有擔心過媽媽走極端,隻會嫌棄她太大眾化。</p>


    察覺到自己把丈母娘形容得太過火,陸振中趕緊往回裏說:“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所以不至於太擔心她離經叛道,特立獨行。再說了,還有我媽。她在帶孩子這件事上,可以永遠是我們的依靠。”</p>


    桑白月白陸振中一眼,好歹沒有將“口音太重,方言難懂,育兒觀念老舊”之類的話說出口。陸振中同樣意會,衝她嘿嘿笑了一下。</p>


    陸振中還沒有告訴過老張,他曾以這樣的方式貢獻過和平的力量,老張就出其不意地從湖南韶山回來了。</p>


    回來的那天是周三,直接入住了網上租下的自如單間。既然是租單間,索性租在鬧市中的鬧市。他在網上選中的是距離靜安寺直線距離500米的地方,一間打開窗戶就能望見金光閃閃的塔尖的單間。</p>


    長達半年的時間裏,一個行囊走天下,老張已經習慣極簡生活。自如小小的衣櫃,足夠滿足他。放下行李,衝個澡,換件衣,老張乘坐地鐵奔安亭。</p>


    出地鐵站,開了輛小黃車。</p>


    熟悉的街景,熟悉的感覺,往日的記憶蜂擁未來。老張趕緊靠路邊,腳支著地,抽根煙鎮定一下。</p>


    他看似旅遊實則是流浪的半年,目的就是要跟過去割舍。心痛的滋味太難受,他不想再思考過去的是非恩怨。</p>


    一支煙了,老張用力一蹬,重新上路。</p>


    以訪客身份登記後,老張進廠區,直奔吃了很多年的蘇麵坊而去。這也是為什麽他急匆匆趕過來的原因——正逢中午飯點。</p>


    陸振中和羅輝早就占據當年四人周三必霸占的四人桌子,探著頭等老張來。陳斯麥忐忑地坐在座位上,直到親眼看到老張。</p>


    老張進來了。</p>


    並沒有風塵仆仆的味道,相反,生出一種別樣的曠達來。走過的足夠多的路,提升了他的氣質。羅輝忍不住迎上去,擁抱了老張。陸振中伸出手,重重地和老張的手握在了一起。</p>


    除了相見時最初的幾秒略顯扇情外,男人們的聚會很快平澹且日常起來。</p>


    大家沒怎麽講自身的話題,聊得比較抽離。老張細數雲南、貴州、湖南的餐飲印象;羅輝講他的房車最近更新了不少裝置;陸振中講他性情大變的丈母娘。</p>


    陳斯麥幾次努力之後,講了自己隻要一內疚就不聽使喚的腿。</p>


    他好不容易插的這句話,瞬間把抽離的話題拉至地麵。</p>


    老張望著新麵孔陳斯麥,很認真地提醒他,說明他的理性原則和感性選擇正在起衝突。陳斯麥一向不是很聰慧靈光,此刻結巴著反問:“什什什麽意思?”</p>


    “意思是,你的選擇違背了你的內心。所以無意識才要奪權。”</p>


    這話一出,羅輝直接將格瓦斯噴了出來。還好,他有預感,扭轉了頭。</p>


    老張望著陳斯麥幾乎掉三尺的下巴,又望著連忙捂住額頭順便遮住眼睛的陸振中,茫然問道:“我說錯什麽了嗎?沒有吧?很明顯,就是這麽回事啊。”</p>


    陳斯麥臉色慢騰騰地紅起來。</p>


    沒人向老張解釋什麽。有的隻是羅輝和陸振中齊齊搶著翻過話題。</p>


    飯後,陸振中他們去上班,老張一個人站在岔路口跟小兄弟們告別。他灑脫地說,待會一個人逛逛園區,見見老同事。事實上,當陸振中他們的背影消失後,老張哪裏也沒有逛,什麽人也沒有見,徑直出了園區。</p>


    他有更想去的地方。</p>


    那就是曾經家的地方。</p>


    他身上還留著原來家的鑰匙。</p>


    他要命地想拿鑰匙再開一次門。</p>


    老張腳踩自行車,奮力向前衝。</p>


    到了自己住了幾十年的小區門口,他忽然慫了。停好小黃車,他給陸振中打電話,用交代後事的語氣跟陸振中說,在上海,他就隻有陸振中一個能靠一靠的朋友了。要是他出事了,請陸振中再忙也要幫他善後。</p>


    老張的意思是,倘若他因為私闖前妻家被警察請走,請陸振中一定要抽空去保釋他。</p>


    陸振中不知道前後劇情,猛然聽說“出事,善後”,嚇得好玄沒失手掉了手中的咖啡杯。陸振中驚慌起來,按照時間估計,老張此刻應該還在園區。莫非是想不開了,爬上最高的塔樓,準備一跳解百愁?</p>


    陸振中慌裏慌張往外走,走得太極,沒刹住車,撞到了同樣快步出辦公室的冰步琳。</p>


    陸振中疼得倒吸一口氣,冰步琳則幹脆花容失色。</p>


    “對不起,你沒事吧?”陸振中舉著電話問冰步琳。</p>


    冰步琳沒客氣,她搖著頭,兩手緊緊相握,小聲快速向陸振中說道:“幼兒園老師剛打電話給我,說小石頭出了點狀況,要我去一趟學校。問老師怎麽了,老師隻說沒事沒事。可是電話裏,我分明聽見小石頭哭著喊說‘血’。現在我腿都軟了。”</p>


    想必這些話,一次不差都落在了老張耳朵裏。因為,老張很快對陸振中說:“你先送她去學校吧。她這樣開車也不安全。我的事不急,晚上也來得及。”</p>


    </p>


    老張的意思是,萬一他被警察請走,陸振中下班後再來保他也沒關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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