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風回到屋中,正欲打坐冥想,忽然覺得一陣饑餓。


    閉目良久,心中卻是如何都靜不下來。無奈之下,他起身跑到廚房,發現廚房裏那些鍋碗瓢盆上都蒙著一層灰塵,不知有多久沒人來過。他隻得合上門,往屋外樹林子走去。


    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柳子風也不例外。尤其是修煉過後,腹中饑餓感每每讓他哭笑不得。雖說道行高深之人能辟穀數日甚至數月,但以他如今修為斷斷做不到這一點。


    他一邊走,一邊苦惱地心中埋怨:“你這個家夥,中午吃了那麽多,竟然又餓了。這麽下去的話……”


    樹林裏黑漆漆的,好在有淡淡月光灑落在地。柳子風運起真氣,登時照亮周圍四五米距離。他輕手輕腳地邊走邊搜尋著野物的蹤跡,一直走出老遠,才聽到不遠處發出幾聲腳踩落葉的“咯吱”聲。


    柳子風心中一動,就欲動手。卻不料懷中一抖,一道赤黃色光芒猛然竄出。然後,隻聽遠處咯吱幾聲枯葉輕響,便看到一隻怪鼠有些滑稽地用尾巴拖著兩隻野兔的屍體,興高采烈地跑來。


    黑炎一路歡快地跑回來,柳子風一臉驚訝。這也是他頭回看到黑炎動手,光是那般速度,隻怕就趕得上一般法寶了。


    柳子風蹲下身子,拍拍黑炎的腦袋,口中稱讚了一句,便拎起兔子,準備回去。


    黑炎“吱吱”怪叫,柳子風回頭看去。順著黑炎小爪子指的方向,不遠處似乎有什麽東西發光。光芒微弱,在皎白月光下不是很起眼。若非黑炎提醒,就被柳子風忽略了。


    心下奇怪的他轉過身子,黑炎落在他肩膀上,一人一鼠便朝那發出黯淡光芒的地方走去。


    光芒似乎在樹林之外,隨著柳子風靠近,光芒頓時一閃一閃起來,宛若呼吸一般。


    終於,柳子風走近,頓時一驚。這發出光芒的東西不是其他,正是那塊刻著昆吾兩個字的破舊石碑。他四下看去,隻見周圍月光似乎被這石碑吸引,盡數匯聚其上。相比之下,周圍更加黑漆漆的,隻能看到柳子風身上運起的青黑色真氣。


    圓月高懸,今天正是“望日”,柳子風忽然感覺到周圍陰氣比平時濃鬱太多,不由大驚失色。


    他忽然想起周老以前說過,每逢月圓不可修行《鬼靈經》,除非達到禦物的境界。因為月圓之夜,陰氣過猛過衝,修煉之人道行不夠的情況下,便會直接被陰氣衝垮經脈,變成厲鬼邪物。


    柳子風隻想抓著兔子便回,沒成想被石碑吸引至此。石碑周圍陰氣更盛,仿佛四麵八方的陰氣盡數聚攏而來。待發現空中皎月明朗如盤,恍然大悟中為時已晚。


    柳子風心中詫異,《鬼靈經》心法的口訣沒有半點異動,讓他不由對周老的話有些懷疑。正疑惑中,平地忽的刮起一陣山風。這風不知從何處來,吹得柳子風遍體生寒,仿佛身在千萬載寒冰一般。從外看去,就能看到此時以他為中心,道道泛著灰黑色氣體圍繞旋轉,聲勢駭人!


    這時,他眼睛已經難以睜開,耳邊黑炎“吱吱”叫聲越來越小,逐漸被呼呼地風聲淹沒。


    落月峰安靜無比,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後山處,一塊橫臥在地的巨大石碑通體泛光,似乎吸收月光而變成了皎白色。石碑前方一個人影長發飄飛,衣袍舞動,周身如被墨色籠罩,看不出究竟來。


    柳子風心中大急,陰氣飛舞間,腦海中《地鬼術》的法訣轟然運轉。一時間,耳邊傳來無數嗚咽之聲。似乎又無數鬼怪憑空出現,遊移飄蕩,冷眼看著地上的他。


    無數陰氣,在《地鬼術》法訣的牽引下,如同泄了堤的山洪,一股腦兒朝柳子風身體湧去。


    柳子風瞬間渾身冰涼,連意識都停滯了片刻。


    無數黑蒙蒙的陰氣在他經脈間遊走,一條條經脈如被凍結,發出詭異的藍光。緊接著,藍光陡然破碎,柳子風渾身都滲出血來,染紅了身上衣衫。這般疼痛,若非意識已被侵蝕大半,早便叫了出來。


    此時的他,渾身浴血,經脈寸斷,模樣淒慘,仿若殺人飲血的外道邪魔!


    渾身經脈盡數斷裂,那些陰氣仍沿著《地鬼術》中運轉路線,徑直匯向百會穴。體內經脈寸斷的地方,這時竟然發出無數青色光點,一點點地將那些碎裂經脈彌補如初。


    柳子風兩眼通紅,狀若瘋狂。方才那般無意識的狀況隻持續了一瞬,接著他便感覺到體內傳來劇痛。然而渾身被陰氣衝入,他竟是一絲也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經脈寸斷,目眥欲裂。一瞬間,胸中一股恨意油然爆發。


    “大仇未報,我這就要死了麽?”


    《地鬼術》心法玄妙異常,對無數進入柳子風體內的陰氣來者不拒,盡數納入他頭頂百會穴中。柳子風感覺不到的地方,腦海中的一處,一朵九瓣花瓣的墨藍蓮花悠悠轉動,將那些陰氣盡數吞噬。


    體內,青色光芒大盛,一條條完整的經脈宛如新生。隻是這青光不知何故,做完這一切便隱藏起來,再無蹤影。


    柳子風無暇顧及其他,此時身體已恢複了知覺。四周陰氣已所剩無幾,方才吹來的勁風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驀然間,柳子風感到手中一陣涼意,慌忙看去。不知何時,他的一隻手竟搭在石碑一角。


    破舊石碑依舊恒更在地,碑麵上泛起一片如玉光澤。冰涼感覺如寒波秋水,碑麵字跡依舊模糊不清,但在他手掌覆蓋的一片,恰好有兩個字:昆吾!


    柳子風心底一驚,連忙抽手而回。定睛一看,那兩個小字處有細微的裂痕出現!


    “哢嚓!”


    一聲脆響,這裂縫越來越大,最後“啪嗒”一聲,一節一尺來長的石塊脫離石碑,掉落在地。


    月行上移,光芒籠罩大地。柳子風驚疑地看向那節掉落在地的長條石塊,一把抓在手中。石粉簌簌脫落,隻見一把墨色斷劍出現。


    墨色斷劍隻有劍柄和半截劍身,樣式古樸,隱約透亮,不知是什麽材質。劍尾處作一猙獰異獸雕刻,雙翅四尾,虎首鹿耳,頭生兩角。模樣正昂首怒嘯,煞氣衝天,仿若活物。劍柄上刻著“昆吾”兩個小字,此時散發出陣陣青綠光芒,似乎在鎮壓那尊異獸。半截劍身上,刻畫著一道道繁雜的奇異花紋。


    在那斷裂處,裂痕彎彎曲曲,似乎被什麽東西生生砸斷。


    柳子風看著手中斷劍,不知從何生出一種莫名情緒,仿佛看破心中芥蒂,對世間再無留戀。


    “吱吱!”


    安靜之下,猛然間傳來幾聲急促叫聲。柳子風一怔,手中斷劍“咣當”一聲掉在石碑上,頓時渾身都冒出冷汗來。偏過頭,隻見黑炎正蹲在他肩頭,一臉焦急地抓著他的衣領,口中“吱吱”怪叫。


    “這是什麽邪物?怎麽這般可怕?”


    柳子風摸了一把額頭冷汗,又看了一眼那墨色斷劍,心中一陣後怕。方才著了這斷劍的道,差點便要一命嗚呼於此。


    墨色斷劍在石碑上,柳子風看到一絲絲黑色氣體從劍柄上飄出。與此同時,石碑通體也發出青蒙蒙的光澤,凝聚成一個個細小符文,烙印在斷劍上。


    片刻後,斷劍整體被一層青綠光芒包裹,再沒有一絲黑色煙絲飄散。石碑上的光澤也黯淡許多,又變成了之前的破舊模樣,仿佛元氣大傷一般。


    這次,柳子風沒敢再去取那斷劍,而是小心翼翼地瞅了許久。黑炎見他一臉緊張,“咻”的一聲化作一道黃光。再看時,隻見它拖著斷劍,朝柳子風跑來。


    柳子風嚇了一跳,一把揪住黑炎的尾巴,拎起來看著它,見那雙賊溜溜的小眼睛依舊靈動,也放下心來。不過還是嗬斥了這小東西幾句,這樣莽撞衝過去實在是太過危險。


    柳子風剛把斷劍收入懷中,冷不丁麵前出現一個人影,頓時嚇得一跳,連忙抬頭望去。


    人影負手而立,眉毛胡子花白,一身道袍上沾滿灰塵。手中還持著一個小幡,幡上一個大大的“算”字在夜間都異常醒目。人影靜靜地看著柳子風,似在思索怎麽開口。


    “你……前輩,你怎麽在這裏?”


    這人影不是別人,正是被人稱作騙子的算命老道“算不成”。上次在山腳下,老道也是憑空毫無聲息地出現,這次依然如此。一來二去,柳子風驚訝過後,倒對他神出鬼沒的方式習慣了。


    老道看他一眼,視線移了移看向他的肩頭,黑炎伏在柳子風肩頭一動不動,一雙小眼睛滴流亂轉,不知在想什麽。


    “這小東西的模樣……好像是西荒十六異地中的‘火光獸’。不過這皮毛上怎麽會有黃黑色的花紋?”


    老道撚著胡子思索片刻,竟然道出黑炎的來曆。


    柳子風眼神迷惑,不知老道說的這“火光獸”是為何物。老道也沒吊他胃口,緩緩說道:“‘火光獸’又名火鼠,乃是上古奇獸,體重毛長,傳說生活在西荒之地的炎洲。以前曾有《十洲記》,書中有雲:‘炎洲有火林山,山中有火光獸,大如鼠,毛長三四寸,或赤或白。山可三百裏許,晦夜即見此山林,乃是此獸光照,狀如火光相似。’此獸不懼水火,神異異常。”


    說道這裏,老道自己也有些疑惑,又仔細看著黑炎許久,喃喃道:“這模樣和毛發長度都是火光獸特有無疑,莫非是我認錯了?”


    柳子風頭回聽到這些奇聞怪事,忍不住問道:“前輩,那‘炎洲’也是九州之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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