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一下子就以比胸口中劍快得多也猛烈得多的速度噴湧出來。


    那人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隻是身體扭動了兩下,隨後就不動了。


    而這個時候,高靖已經躍上了牆頭。


    剛才的最後一幕,完全落入了他的眼中。


    月未升起,天光晦暗。


    他就這麽愣愣地站在牆頭,一直到周昂直起身看過來,而身旁也有人一躍上了牆頭,這才輕巧地一掠而下。


    隔壁院子一家三口的驚呼聲忽然停下。


    但另外一人的慘嚎卻始終不停。


    杜儀直到此刻才從這座院子的堂屋裏走出來,一臉驚詫。


    看到高靖、周昂等人此刻就在院中,他快步過來,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低聲道:“剛才我莫名其妙被偷襲了,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動都動不了,但忽然之間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隻是受了一點小傷。”


    懷抱重劍的方駿方伯駒聞言應聲道:“差不多,我剛才也恍恍惚惚的,明明覺得自己已經用了極大的力氣,但一劍砍出去,就是速度奇慢。而且也覺得手裏的劍比平常時候重了些。”


    高靖抬起眼眉,瞥了周昂一眼,然後快速收回。


    “幻術!”


    他總結道。


    說話間,他竟親自蹲下身子,在那死者身上摸索起來,一個錢袋,沉甸甸的,一塊玉質的牌子,對於開著“夜能視物”的周昂來說,入眼便覺瑩潤欲滴。


    還有一把精巧的短匕。


    但周昂逼迫追殺太緊,他直到臨死,竟都沒有機會拿出來。


    眾人都已經圍上去,反倒是周昂沒有經驗,反應慢了半拍。


    “果然,玉蘭宗!”杜儀道。


    頓了頓,他一副感慨的語氣,“怪不得那麽悄無聲息的就把幻術展開了。幸好子修兄窺破,不然咱們怕是要全體都交待在這裏了。”


    周昂穿過肩膀的縫隙往裏看了一眼,見那玉牌上雕刻著一朵花草樣的東西。


    但這個時候,他看東西,大家卻都抬起頭來看他。


    周昂隻是稍微懵了一下,很快就弄明白了大家的意思,於是道:“純屬巧合,我怕與諸位配合不熟,冒然插手,反而打亂了大家的節奏,所以就在一旁站著幹看,自然就更容易發現情況不對勁。”


    然而大家聞言麵麵相覷,似乎並不認同這個說法。


    過了片刻,杜儀才苦笑著道:“子修兄,我們無意打探你的底細,你也就不必如此苦苦隱瞞了。”說話間,他想了想,還是苦笑,“剛才那樣的幻術陣,絕不是等閑可破的。而且最可怕的還不是它難以打破,最可怕的是一旦被籠罩在內,身在幻術之內的人,是很難察覺的!”


    方駿方伯駒懷抱重劍,少見地主動對周昂開口道:“可老兄你不但迅速察覺了幻術的存在,還當即就給擊破了,連施法之人都第一時間找到並擊殺!如果說這是巧合的話,你猜我們信不信?”


    “我……”


    周昂無語。


    完全想不到該怎麽辯解。


    因為感覺無論怎麽辯解,都好像是在故意裝逼似的。


    最近這幾天他一直都在惦記著,要降低衙門內這幫同事對自己的期待的,但現在看來,這期待非但沒降低,反而還又升高了?


    這時候,眾人談笑,高靖卻一直都沒說話,把手裏的玉牌把玩片刻,還拉開錢袋的收口,往裏扒拉了兩下,然後他低下頭伸手再翻,很快就從對方的袖子裏,又翻出一塊漆黑的鐵牌——他這才鬆了口氣,“就是它了!”


    他起身,杜儀和方駿也都很快直起身來。


    看樣子大家都聽懂高靖說的什麽意思了,但周昂的確有些茫然。


    玉蘭宗什麽意思?這塊黑色的鐵牌又代表著什麽?


    他完全不懂。


    此時,似乎是看到了周昂的表情,高靖耐心地解釋道:“這塊玉牌和這個鐵牌,其實都代表此人的身份,是出自玉蘭宗。這是一個相當強大的宗門,據說在幾百年前,一度曾經是天下有數的大宗門之一,但近幾百年,卻是被各國聯手打擊,已經是沒落了。當然,還是沒人敢小覷他們!”


    說到這裏,他晃了晃手裏的鐵牌,道:“隻要有這手本事在,就沒人敢。”


    說話間,他把那鐵牌傳給眾人逐一翻看,同時又繼續解釋道:“玉蘭宗最近百餘年,玉蘭宗好像一代不如一代,現在最著名的,大概就是他們的幻術了。而這個鐵牌,是他們門內很多弟子都有的,一些初級的幻術,全賴這個鐵牌來激發。”


    他說話間,那鐵牌已經傳到周昂手裏。


    周昂感受著它沉甸甸而又粗糲的質感,摩挲片刻,認真地看向那鐵牌上篆刻著的奇妙莫名的繁複花紋。


    這一眼看進去,頓時感覺那令牌上有個黑洞,在劇烈地吸引並拉扯自己似的,嚇得周昂當時就趕緊轉開目光,那種感覺才消失了。


    “好玄奇的東西!”


    他說了一句,沒敢再看,把東西遞還給了高靖。


    高靖接過玉牌,忽然把那把錢袋和匕首都拋過來,笑道:“照規矩來說,東西本該都是你的,但這兩個牌子就不行了,必須得報上去!”


    頓了頓,他道:“如果將來還會發下來的話,可以交給你使用。”


    周昂本來張了張嘴要說話,但接過錢袋的時候,入手感覺沉甸甸,下意識地感知到裏麵東西的形狀不是銅錢,而是銀錠的形狀。再加上剛才高靖扒拉錢袋裏的東西時,傳出來的聲音也更像是銀錠撞擊的聲音,而非銅錢。


    於是話到嘴邊,他又收了回去。


    隻是道:“好。”


    …………


    這座小院很快被杜儀和方駿又搜查了一遍,再無旁人。


    眾人翻牆回去,杜儀高聲招呼弓手們都進院子。


    此時留在這邊院子的何鐫已經給被斬落一臂的絡腮胡漢子勉強止了血,而劉瑞似乎也已經“安撫”下了那一家三口。


    傍晚時候因為一次臨時起意的搜檢而起的案子,忽然就這麽收網了。


    案犯落網無疑。


    但這件事裏摻和進來的玉蘭宗,尤其是剛才那讓眾人陷入狼狽,如果沒有周昂,甚至有可能全員交待在這裏的幻術,卻又讓這個案子感覺上沒那麽簡單似的。


    同樣把這邊的院子又搜檢一遍,並確認了那絡腮胡子的傷勢暫時死不了,高靖沉聲吩咐道:“派人去通知一聲,就說案犯已經落網,但報國寺那邊還要繼續審,追查同黨。再把坊正叫過來,命他帶人親自搜查這一片的幾座院子。子羽,你留下盯著這裏。其他人,把他押回衙門。”


    說話間,他盯著那絡腮胡子的斷臂男子,道:“我要好好審一審這個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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