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該這樣做的。”這句話,令公鬼無疑是對自己說的,但在無聲的人群中,半夏能清楚地聽見他的話。


    除此之外,幾百座噴泉的流水聲則是惟一的聲音了。師衛古隻是聳了聳肩,仿佛他早就知道令公鬼會這麽說。


    半夏沒有看噴泉一眼,她一直盯著令公鬼。一個能夠導引真氣的男人,令公鬼。


    盡管出了這麽多事,他依舊是令公鬼。但每一次半夏看見他這樣做,都好像是第一次發現他能導引真氣一樣驚恐。在她小的時候,人們告訴她,隻有混沌妖皇才會比一個能夠導引真氣的男人更可怕。大約鬼笑猝害怕他是有道理的。


    但是,當半夏低頭去看鬼笑猝的時候,她不由得又感到一陣驚奇。現在,樓蘭姑娘的表情裏隻有清水帶來的快樂歡躍,仿佛自己得到了一件最美麗的絲衣,或者是一座滿是鮮花的花園。


    “是出發的時候了!”令公鬼大聲說著,催動他的花斑馬向西方走去,“任何沒有準備好的人可以隨後再追上來。”師衛古騎著騾子緊跟在他身後。半夏不懂,為什麽令公鬼會在身邊留下這麽一個馬屁精????.23sk.


    部族首領們立刻開始傳達命令,匆忙的人群加快了腳步。槍姬眾和覓泉眾跑到了前方,更多的女武神的信徒以驕傲護衛的身份走在令公鬼身邊,也把師衛古圍在其中。


    鬼笑猝就在令公鬼的馬鐙邊大步走著,即使穿著像半夏一樣寬大的裙子,她也能輕易地跟上紫電的步伐。


    半夏和馬鳴一起跟在令公鬼以及他的衛隊後麵。她緊皺雙眉。她的朋友現在又變成那副決絕森然的表情,仿佛就要把手臂放進毒蛇窩裏。我一定要做些什麽幫幫她。被半夏咬住的事情,她從來都不會放開。


    在馬鞍上坐穩,純熙夫人用戴著手套的手拍了拍格什菲的脖頸,但她沒有立刻跟上令公鬼。


    沙陀信正率領著他的車隊沿大街走來,領頭的馬車由他親自駕馭。純熙夫人覺得,也許她應該讓這個男人把他這輛馬車裏的東西也全部卸光,裝上她要的貨物,就像其它馬車一樣。這個男人會依她的吩咐去做的,因為他害怕鬼子母。


    那個門框形狀的密煉法器被牢固地拴在沙陀信後麵的那輛馬車上,被帆布牢牢地裹住,這樣就不會有人再不小心跌進去了。馬車隊的兩側各走著一長串樓蘭人,他們是黑暗中的眼睛————幽瞳眾。


    沙陀信從馭手的座位上向她作了個揖,但純熙夫人的視線卻沿著這支馬車隊一直轉回到廣場上的琉璃柱陣那裏,它們已經在初晨的陽光下閃耀著白燦燦的光芒。


    如果純熙夫人做得到,她一定會拿走廣場上的每一樣東西,而不止是裝上馬車的這一小部分。其中有一些物品實在太大了,比如那三個暗灰色的金屬環,每個直徑都超過了六尺。


    它們立在廣場上,在一半高度的地方彼此相連。它們的周圍被圍上了一圈皮繩,表明沒有智者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當然,即使沒有警告,應該也不會有人會想嚐試。在那片廣場中,隻有部族首領和智者表現得安然從容,隻有智者會伸手觸碰物品,而且他們全都對這裏的情況保持著嚴格的緘默。


    在無數歲月裏,要成為一名智者的第二次測試就是走進這片閃耀的琉璃柱陣,這也是要成為部族首領的男人們必須接受的測試。在測試中活下來的女人比男人更多,摩訶麗說這是因為女人更加堅韌;鬼納斯說太軟弱的女人,不用等到測試就會被篩選掉。


    但這些說法似乎都不很確切,活下來的女人身上並不會留下標記。智者們說隻有男人才需要明顯的記號,對於女人,活下來就足夠了。


    女人們接受的第一次篩選,在她們接受訓練之前就要進行。她們要走進這三個圓環中的一個。


    是哪個圓環並不重要,或者說,這種選擇是完全交給命運來進行的。一步邁進那些圓環的時候,她一次又一次地經曆她的整個人生。她的未來展現在她麵前,她在隨後的人生中任何一個決定導致的可能性一一出現,死亡也是這些可能性中的一部分。


    一些女人無法麵對這些未來,正如同另一些人無法麵對過去。一切未來的可能當然不是一個人的思想所能承擔的。


    它們糾結在一起,大部分又迅速地消失,但一個女人總會對自己在未來將遇到什麽事留下某些印象,那些必然會發生的,那些大約會發生的。


    一般情況下,這些印象最終也會被深埋在心底,直到那些事真正發生的時候才會被喚起。但,並不總是這樣。純熙夫人自己也曾經走過這些圓環。


    一勺希望,一杯絕望。她心想。


    “我不喜歡看見你這種樣子。”孔陽說。騎在白蹄烏背上的高大護法俯視著嬌小的鬼子母,憂慮加深了他眼角的皺紋。如果換成另一個男人,同樣的心情可能已經讓他挫折得潸然淚下了。


    樓蘭人從他們的坐騎兩側成隊走過,其間夾雜著屈從者和托運物品的牲口。純熙夫人驚訝地發現沙陀信的水車已經走過去了,她沒意識到自己盯著那個廣場看了那麽長的時間。


    “什麽樣子?”她一邊問,一邊催動她的母馬跟上隊伍。令公鬼和他的護衛們已經出了城。


    “擔憂,”他坦率地說,現在那張岩石般的臉上又沒有半點表情,“害怕。我從沒見你害怕過,即使在黑水修羅和黑水將軍淹沒我們的時候,即使在你得知棄光魔使已經逃逸,幽瞳幾乎就坐在我們頭頂上的時候,你也不曾害怕過。難道末日真的要來了?”


    純熙夫人全身一顫,立刻又為自己的反應而感到後悔。這個男人正從坐騎的兩耳之間向正前方望去,但他絕不會錯過周圍的任何事情。有時候,純熙夫人覺得他能看見背後的一片落葉。“你是說終極之戰?對此,我想可能會有人也跟我一樣清楚。蒼天保佑,時候還不到,至少封印還沒有全都破碎。”


    她現在持有的兩個封印也在沙陀信的一輛馬車上,每個封印都被放在了一口塞滿黃麻的木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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