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不要在意為什麽會起這麽一個名字,大概表示以後還會有吧,另外,這個故事跟天下第一掌櫃毫無關係,不過我的很多配角名字都是不改的,最新一章天下第一掌櫃裏提及到的司空渡司空煮其實在我更早時期寫的故事裏算是兩個很厲害的人物,正好寫到了,所以把這個故事的一個番外發出來。再次說下,這個故事和天下第一掌櫃毫無關係,隻是角色名撞了,因為以前作者寫過不少短篇故事,所以發來娛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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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很多,現在的名字叫渡,這其實也是第二次用回這個名字。此前的名字叫忘記了。不過當時在江湖上,無論我的哪個名字,還是讓很多人聽了都聞風喪膽的。當然那是段無趣的故事了,就跟前幾次醒來一樣。


    我出生的時候,大秦帝國的統治還很牢靠。因為住在鹹陽城,又是商戶大家,所以我並沒有體會到太多人間疾苦。或者說切身感悟。但或多或少,我也有一些畏懼。關於一個看不見的家夥。


    那時南方有水患,難以治理,很多人流離失所。在比較早的時代,本就如此,戰爭不是人類唯一的威脅。當時的大自然怒起來,威力驚人。雖然就自然本身而言,無所謂破壞不破壞。不同今日,人的領域,和自然領域會分開。作為能對萬事萬物評判的生命來講,你們不會希望活在那樣的環境下的。


    我對自然的恐懼從那個時候就落了根兒。


    我從小便喜歡舞劍。我是天生的俠客。後來我的際遇也證實了這一點。總之,就像命中注定,我與一柄劍相遇,然後仗劍天涯。為此,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比如我放棄了家業。


    作為布匹商,我的父親很喜歡給別人建議,關於如何穿。所以他討厭我練劍。因為沒有一個劍客是穿的風華絕代的。但是我卻很喜歡那種破舊布衣與鋒利寶劍的鑲嵌。我的第一個夥伴叫作寒離。是我花重金聘請名匠徐夫子打造。雖然因為用劍者的無名,這把劍一直很低調。但我知道,沒有任何師傅教導劍術的我,卻一定很厲害。因為我的確是個天才,關於劍道。


    父親經常讓我管理家業。母親則很著急讓我成家立業。


    我卻隻想快點找到自己人生的意義。


    於是我就等來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用劍。


    那天風輕雲淡。卻並不是個好日子。在我家隔壁的是一戶普通人家,姓什麽我忘了。他家有兩女一子,兒子已經十二歲。照慣例,要送去當兵。一個國家的強大本就體現在戰力上。尤其是那個時代,士兵取代一切。


    很顯然,後麵的事情是秦國的兵營需要新鮮的血液,然而這戶人家卻不想交出自己的兒子。但是也沒錢讓自己的兒子避開這一劫。


    我見到那人跪下哀求,希望帝國放過自己的兒子。我的父母讓我不要管這種事情。我知道,他們能讓我多年平安無事,自然是因為有錢。但不會有錢到救濟別人。


    我很感激我的父母。可你該明白,在一個劍客的心中,本就沒有高低貴賤,或者說統治與被統治的區別。我本就是一個熱血的人。所以我根本沒想,在鹹陽城內,對著帝國勢力拔刀相向代表著什麽。


    總之,我拔劍了。


    讓我驚訝的是,在與人交戰的那一刻,我發現整個世界都變得很慢。而我,卻更快了。劍如此輕盈,揮劍所向之處,幾乎不會有任何阻力。而我之外的事物,卻因為在近乎靜止的超低速狀態下,沒有任何抵抗力。我能聽見被延長了的心跳與呼吸,能看見塵埃如何一點一點騰空,落地。


    一切都隻在瞬息間。


    我說過,我是一個天生的劍客。來了很多秦兵,都被我擊倒。而我,已經忘了為何而出劍。我沉浸在這種渾然天成的用劍狀態中。


    當我回過神時,我的四周,已經滿是倒地不起的秦軍。我很滿足。可是拯救不了原本要救的人。而我,因為被帝國看中這身武藝,進了宮中。


    秦宮很雄偉。秦王也十分雄才偉略。他告訴我,燕國有來使。他不希望出任何事情,讓我當他的護衛。


    我問到:“你又如何相信我會幫你。”


    他說:“你救一庶民,是浪費武藝。因為天下不平,戰事不息,隻會有無數這樣的事情重演。而我,是天命所歸之人。我可以讓天下變得再無戰事。”


    這番話,自然是帝王術。可我還是信了。本來就是個以戰止戰的時代,秦國,的確可以辦到。


    半月後,燕國的使團到來。來人是個很厲害的劍客。此番使秦,是來獻圖的。要說起來,這就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值得我記住名字的對手了。


    我仍記得那天大殿之上,氣氛很凝重。秦王的神情卻很隨和。那個人也是如此,我記得他笑眯眯的樣子,很溫暖的笑容,卻又那麽,詭異。如果不拔劍,他一定是個溫柔的人。他跪下在秦王麵前,重複來意,並報出名號,荊軻。


    人頭,地圖。


    就如我們所共知的曆史一樣。然後是匕首。


    他行刺的一瞬間我聽到了很淡很淡,淡到我幾乎以為是錯覺的歎息。我來不及思考。拔出劍的一刹那,時間又如同停住一般,然而,荊軻沒有被停住。


    在這麽一個超慢的空間裏。我和他沉默相對了片刻。所謂的片刻,也就一個眨眼間。我看見他苦笑。我當然知道他為何苦笑。恐怕他的一生中,包括我也是,很少會遇到這種情況。


    我是說,拔劍之後的那種快。他見到跟他一樣快的我。我見到了如我一樣快的他。


    短匕對長劍。他絲毫不落下風,甚至有一些經驗之舉讓我好幾次瀕臨險境。


    而他們,也在動,雖然很緩慢。


    我同荊軻一直沒有對話,可我想對他說,逃。我知道如果他要行刺秦王,那麽必然會被我刺死。如果他要對付我,那麽,會被盡管緩慢卻並未真正停止的秦軍包圍。


    但他依舊眯著眼睛笑。然後孤注一擲的刺向了秦王。


    他的速度不慢於我,可是他匕首沒有長劍長。然後他死了。劍入鞘的一霎那間,我聽見了一聲輕笑。卻不是來自荊軻。慌亂的現場很快掩埋了這一切。我的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或者,還有那一聲歎息,那一聲輕笑。


    不理會秦宮裏此刻的混亂。我順著對那笑聲的記憶,追了出去。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過鹹陽。直到我父母老去。直到江山易主,我沒有回去。


    笑聲的主人似乎本身就是在等我。我不知道追了多久。也許是我對時間本身就沒有概念。總之,印象中過了無數座山,無數條河,無數個村落。我追到這個家夥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在哪裏了。


    他是個年輕書生,應該是儒家弟子。


    這是我與他第一次見麵。


    那天的對話我也記得。


    “我夜觀星相,發現秦王會死,死在一個很厲害的劍客手中。我觀來一向很準。可是沒想到最強的劍折了,因為你這個家夥的出現。”


    他也笑,不像荊軻那樣笑的很開心,他是很淡然的笑。


    “你當時在笑什麽?”我不明白我為什麽追了那麽久第一句話是這個。


    他說:“我在笑,我既然能看走眼,那麽說明我以前所預見的那些我不喜歡的事,也可能是因為看走眼。”


    我不是很喜歡這個說話讓人聽不懂的家夥。


    他繼續說道:“我能看見很多東西的盡頭,比如一個國家,一個朝代,一個生命,一場愛情。我也能看見你的。我猜你不會想知道的。”


    瘋子。我居然莫名其妙的追趕了這麽一個癲瘋之人如此久。我不禁有些後悔。不再搭理他,我轉身離去,方向不知道,目的地自然也不知。


    他又說了,那次談話的最後一句話。


    “你還會經曆大概三次這樣的命運。但是,終將失敗。”


    雖然我知道他是瘋子,可我還是好奇的問了一句,什麽命運?沒有回答。他已經遠去了。果然是個瘋子,但卻是個速度很快的瘋子。


    後麵的日子就簡單多了。我路經了許多村落,跟許多厲害的劍客比武,卻從不拔劍。盡管這樣辛苦多了,可我依舊沒有敗。


    我不記得過了多久。走了多遠。隻是後麵據那個瘋子說,我當時已經挑戰過九州的所有地方了。用了十年。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為什麽,對於時間,我似乎特別鈍。我也還沒注意到,我的樣子,已經被永遠的停在第一次拔劍的時刻了。


    我曾以為我的人生全部意義在於劍道上。可是當我無敵於天下的時候,我發現不是這樣的。我強大的意義不應該僅僅是我想要強大。


    秦國終於還是崩塌了。盡管過了這麽多年,可我記得秦王那句話,天命所歸,再無戰事。可惜,他沒有找到長生不老藥。


    曆史本就這樣不是麽。帝王們以蒼生為奴,蒼生再構建成曆史。而曆史,以帝王為奴。秦王死了,還會有下一個自認為天命所歸的人。我早該意識到,用戰爭解決的戰爭,說到底,算不上救贖,畫不圓句號。


    但我不會因為這樣的覺悟便棄刀。因為實施正義需要強大的力量。所謂俠道,本就是用劍在與世界對話。我依舊,在變強大的道路上行走。雖然我不再關心戰事。但是我還是聽到了兩個名字。


    劉邦,項羽。


    這兩個名字幾乎傳便神州大陸。起初我並不關心。但是,在我以為自己即將無敵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讓我敗得徹徹底底的男人。


    那是在烏江。


    我從一些術士口中得知,這裏有一個十分厲害的家夥。無論春夏秋冬,總是一身白衣,銀發若雪,腰間一把佩劍從未有人見他拔出。我找了很久。直到某天,我注視到天空中有一朵雲始終沒有移動,然後在雲下,我見到了這個人。


    一個風華絕代的劍客。如果我的父親看見了這個人,他或許會很樂意我走上劍道。


    這個人,叫葉愁城。


    是第三個,值得我記住名字的人。也許,當時的我甚至還不值得他記住我的名字。


    我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一個真正的高手。盡管他沒有拔劍。對於這樣的對手,我很高興。所以一開始,我就將全力以赴。


    自荊軻死後的第二次拔劍。兩次拔劍的時間間隔很長。因為這段很長的時間中,我一直不需要拔劍。可我知道,我一旦拔劍,實力絕對遠在那日皇宮之上。


    世界進入靜止的那一刻,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強大。


    但是,沒有意義。因為葉愁城實在太強了。我當時能施展出的最快最強的一劍,我甚至感覺到天空中那朵雲都在顫抖。狂暴的劍意跟我所敬畏的自然相融,我絕對滿意那一劍的水準。


    卻不期想,隻是吹動了他的發絲、


    我完全不知道葉愁城是怎麽避開我的,也不知道他是何時出劍擊敗我的。我能感覺到,他處在一個更深層次的靜止世界裏,在那個世界裏,我就像曾經第一次拔劍時被我擊倒的那些秦國士兵一樣。而葉愁城,則是揮劍的我。


    那是人生中極為極為罕見的一敗。也是最慘的一次失敗。要說還有什麽欣慰的話,便是他眼裏的那一抹驚詫。他在驚什麽我不知道。他隻出了一劍,仿佛蒼天後土是因為這一劍而分開,仿佛璀璨星空裏流星劃過了一道不會消失的光痕。


    我沒有死。這又讓他驚訝。但我感覺我跟死了沒有差別。也許再多呼吸一口氣就會死,也許心髒再跳一下就會死,也許再飄過一到念頭,再說出一句話就會死。


    可我還是把那句話說出來了:“我……要怎麽……找你。”


    葉愁城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一絲不解。不辨情緒的聲音說道:“不久之後,西楚霸王將命喪於此。你若能救下他。我便會來找你。”


    西楚霸王項羽,是第四個我值得我記住名字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麽葉愁城斷定項羽會死。可我卻莫名的相信他。這樣的相信簡直讓我有種項羽已是死人的感覺。


    在烏江的千古悲事發生之前,我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那時在陳城外的林道上,他的部隊在雨中行軍。我與寒離都顯得極為陳舊。不知數的人馬蹋著泥濘從我身旁疾行而過。我依舊走我的路。直到項羽的烏騅經過時,我拉住了韁繩。


    隻要這個人不死就行了。那麽就由我帶走他吧。


    然而他並沒有被我拉下馬。在我出手的那一刻,他也出手了。於是繩斷了,人依舊不動。


    他擺手,後麵的部隊與前麵的部隊很快便停下了。


    很多楚軍將我圍住。一個十步為徑的圈。我在圈子裏,他在圈子外。我說:“跟我走。”


    項羽說道:“報上名來。”


    我想了想,發覺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名字了。在那些有關我的故事裏,都是一個不知名的劍客打敗了很多有名的人,當然,那些名字我更記不得。


    於是我搖了搖頭,拒絕回答項羽這個問題,我說:“你會死在烏江。”


    項羽大笑說道:“能殺死我的人隻有我自己。”


    對於這句話,我印象深刻。因為剛經曆慘敗的我,需要一場勝利。看著周圍數不清的楚軍,我人生中第三次拔劍。劍出鞘的一刹那我終於明白項羽為何如此自信。同荊軻一樣,他也是個很快很快的人。


    不得不說,我遇到了勁敵。


    如果說葉愁城的強大,是一種我無法企及的高深莫測,那麽項羽的強大,則是讓人感覺到一股近乎浩瀚的力量。


    我的劍與他的槍不停碰撞。隻是每一次碰撞,我都感覺到寒離的痛楚。


    我與項羽不分勝負的交戰數十個回合。我略顯疲態,他興致正濃。最終寒離斷掉了。而我也倒在泥濘中,很是狼狽。項羽伸出手拉起了我。


    他說:“我不是個很聰明的人,但是我卻能比範增張良這些人更能看清一個武者的內心。你無害我之心,我自然無殺你之意。”


    他騎上馬,部隊繼續趕路。最後一句是:“像你這樣的人物,不該死在這裏,有緣再見。”


    我又一次敗了。卻並不覺得有多難過。也許是因為項羽的緣故,也許是因為我的心思在我斷掉的夥伴身上。人死不能複生,劍亦然。


    我需要一把劍。但我並不急著需要一把劍。因為我相信除非葉愁城親自出手要殺掉項羽,否則這個世間不會有人能傷到他。而我,即便沒有了夥伴,也依然是個厲害的劍客。


    年幼的時候我曾經聽說北海孔家有位厲害的鐵匠。也曾聽說南蠻秘境的人會鑄造極為厲害的神兵。又說當年秦國大將蒙恬手中的長槍乃是鹹陽城一位公輸家的隱士高人所造。荊軻手中的魚腸則是易水邊上一位燕人所造。我心裏有很多想法,關於寒離之後夥伴。


    然而我都沒有去。


    在路經某個小村落時,我看見有村民給自己兒子做玩具,木劍。削的很好看。我見著不知為何,仿佛著了魔,我問道:“這劍賣不賣。”


    那村民很好心:“小孩子的玩具,您要是看的上這手藝,送給您就是了。”


    我才注意到這個人身後有很多木製的兵器。我給了他我身上所有的錢。在他目瞪口呆的時間裏,我拿著一把木劍,獨自遠去。


    這把劍起先沒有名字,後來,瘋子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作歲月。


    他說他想知道,是我們先折,還是歲月先斷。我不喜歡這個喜歡說些聽不懂的話的家夥。當然,這是後話。


    厲害的劍客當然也是免不了用劍傷敵。然而,在這樣的劍客手中,劍隻是負責借勢的同伴,沒有人會用同伴的身軀做武器。我不知道我怎麽就忽然悟了這麽個道理,大概是接連戰敗吧。我說過,我是個用劍的天才,即便遇見了葉愁城,我也不覺得自己就輸給誰了。


    總之,那之後,我的劍再也不會受傷。


    找到新的夥伴,擁有些許感悟,我雖然不覺得自己變強了,至少不可能戰勝葉愁城,但我還是要去一趟烏江。因為我相信項羽不會死,但我更相信葉愁城不會無緣無故的斷言。


    隻是我來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很多厲害的人,雖然不及我和項羽,但都是高手。而這群高手,是項羽的敵人。在眾多高手的身後,有個一臉微笑的男人。


    我猜他大概就是劉邦了吧。


    劉邦的笑容很像荊軻,但是沒有那麽純粹的溫柔。荊軻是劍客,而他將會是君王。或者我將他與荊軻相比,對於一個君王來說,或多或少有些讚美,但對於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劍客來說,就是詆毀了。


    我不討厭項羽,在他身上,武者的氣息大過了君王的氣息。英雄雖然治不了天下,但是英雄不該死。所以我不介意用我的劍除掉劉邦身邊的所有人。隻要讓項羽過了烏江,去了江東便好。


    可是。


    我說了,來得有些遲。項羽的神色完全不在這些武者間。而在他懷中,一個死去的美麗女子身上。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可以讓一個英雄,流露出那樣悲傷的神色。


    我將劍橫在身前,沒有人敢靠近。


    “今天不該是你的祭日,打起精神來,我帶你走。”


    項羽沒有反應。


    有些頭疼,雖然,我認為我一個人也能殺過這些高手。但事情卻不按照我所想的發展。


    項羽回過神時,整個人顯得無比平靜。當他知道我來救他時,他隻是苦笑。


    我不太明白,關於死亡麵前,笑的意義。比如荊軻死時,瘋子的笑。項羽說道:“我還沒到需要一個用木劍的人來保護的地步。”


    無所謂,反正隻要這個家夥不死就好了。


    項羽又說道:“報上名來。”


    我這次說了個名號,雖然是臨時想起的,隻是為了讓他渡去江東。便隨口說了一個渡字。


    項羽笑道:“我眾叛親離,想不到最後竟然是你要來救我。渡是吧,記不記得我兩第一次見麵時我說過的。”


    “嗯,能殺死你的人隻有你自己。”


    我的確記得這句話,但我並沒有明白這句話真正的含義,原來這不是驕傲的態度,而是命運的注解。


    我聽見刀子切開血肉的聲音。我回過頭的時候,項羽抱著懷中女子,大口的喘息。


    項羽望著一臉不解的我笑道:“渡,有機會,在地獄了再比過吧。”


    這是最後一句。


    項羽,西楚霸王項羽,就這麽死了。


    他死後,劉邦的手下並沒有攻擊我,這也間接算是救了劉邦的性命。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又聽見了一聲輕笑。這次他並沒有讓我追很遠。隻是離開了烏江,我便見著瘋子了。


    依舊是那年的樣子。沒有一點變化。


    “你在笑什麽?”


    瘋子說:“我又看見了項羽本該被一群人殺死,卻沒想到是自我了斷。雖然原因不在於你,在於那個女人,可是你畢竟參與了。”


    我不懂。


    他豎起兩根手指,說道:“這是第二次。你又做了一個可以左右曆史的小人物。”


    依然不懂。


    他也繼續說道:“救了秦王,也算是幫助這片大陸統一的壯舉。而項羽的死去,或許就代表著另一個王朝的興盛。他的確是值得用新生的時代來祭奠的人物。”


    我忽然覺得,也許他不是瘋子。


    “這個世界上,應該也有跟我們一樣的人,曆史為車,時間為馬,而韁繩卻在我們手中。盡管,沒有人會去銘記車夫。但不得不說,我們很重要。”


    “為什麽對我說這些?”我的確不明白。


    他笑道:“我隻是怕你活得太長了會想死,那個時候你可得記住我的話。我們,很重要。”


    “你是誰?”


    書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道:“我叫作司空煮,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司空煮。我當時並沒有想到,這個叫司空煮滿嘴瘋話的書生,是一個讓葉愁城也覺得極為難對付的狠角色。更不知道,有些路,他遠比我走得更久。


    他算的很準。我在後麵,的確又經曆了兩次,近乎能左右曆史的小人物命運。華容道上,我被雇去殺害未來的魏王。雇主很聰明,因為有恩於我,所以我答應做一次傭兵。然而就跟那個長著長長胡須的赤臉刀客一樣,他無法出刀,我無法出劍。


    所以那個亂世得以延續。盡管最後還是智者窺得天下。但,也就是一個奴隸而已。


    再後來是一個叫嶽飛的人。是一個值得我記住名字的人。我負責保護他,卻注定他會死。


    說到這裏,你們也該知道了。我的特別之處。是一個奴隸們永遠向往的東西。


    永生。


    不老不死的我,經曆了無數個年頭。我第一次發現了這個事情的時候是在西漢。我愛上了一個姑娘。她在長安,乃是商戶之女,卻希望與公孫大娘一樣劍舞天下。


    那段歲月很短,也許因為太過美麗。她的臉上有了第一道皺紋的時候,我對她說,大概是我練劍的原因,老得很慢吧。


    然而十年過去了,她已然初顯老態,我卻還是沒有一絲改變。在我和她都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她抱著我哭了很久,說:“你注定不凡,而我注定腐朽。”


    如今過去很多年,一些情話我已經記不住了,但這句話我卻始終記得。她死的時候,我想起了項羽,我明白了一些東西。我也想隨她而去,她死前卻對我說,讓我帶著她的劍,走到時間的盡頭。


    如果我是永生的。那麽如果時間有盡頭,我一定能等到吧?那之後我的佩劍便多了一把,叫作幽絲。


    我漸漸的,變得有些懶。雖然作為劍客,本就是要習慣孤獨的。但是在漫長歲月裏,任何人都仿佛隨時會死去,為了不讓自己承受太多歲月賦予的哀悼,我如一個遊魂。


    直到魏王的軍隊穿過華容道,直到嶽飛告訴我他不肯走。


    我發現,其實我根本左右不了曆史。


    於是我想到了司空煮,這個瘋書生還活著麽?上蒼賜予我這樣的壽命,不做任何解釋,未免有些不負責任。但我不想死,因為我手裏的幽絲。我也想到了葉愁城,雖然幾百年過去了,我已經不能用人間的強弱給自己做任何定義了。但我還是沒有信心打敗他。


    隻是,如果他活得沒有我久,那又有何意義?


    很幸運的是,在嶽飛死後不久,我遇到了司空煮。


    “果然,你也是被詛咒的人。”我說得有些愜意,因為我很慶幸,我不是這條河裏唯一的魚。


    “詛咒?原來你是這樣稱呼的啊,也對,符合你的個性。”他嘴角總是掛著莫名的笑。


    我說:“你呢?”


    他說:“這是病。病,會剝奪人某些正常的能力,我們,隻是被奪去了老死的能力。”


    我不同意:“以及賦予了更深的寂寞與迷惘?”


    “那隻是病的症狀延伸而已。就好像發燒的人並不僅僅覺得額頭熱,而會有其他的虛弱。”


    獨特的解釋。


    “我們怎麽治病,沒有比我們活得久的大夫。”


    他搖了搖頭,依舊笑道:“沒有大夫去治,要麽是惡人要麽是窮人。按照如今的善惡來看,我兩應該屬於窮人。窮人治病的法子隻有一種。那便是,等。”


    等。這真是我和他最適應也最無奈的一個狀態。我開始明白為什麽沒有一個帝王可以獲得永生。因為帝王的心思在於一國,而真當人到了永生之後,把一千年間所有的戰事趣事放進他的人生中,也會發現,是格外無趣的。


    如果,你真的能活到那麽長,用一個活人的視角,用完整的記憶去記住曆史,你一定會覺得非常無趣。這是我的想法,但是司空煮不這麽想。


    我希望早點見到時間的盡頭,曆史的終章,可司空煮覺得,既然病了,就該好好享受病人的特權。


    司空煮是個很會享樂的懶人。所以他給自己起了個煮字。他常說,曆史是河流,時間是引力,而他自己,不在河水之中。水上的人,是為煮。雖不至於上善若水,但說到底,他所做的事情比我做的事情有意義,他在引導曆史的走向。雖然,歲月早已讓他有了見死不救的鐵石心腸。可是但凡你習慣了雲上的視角,你便很難再看見塵埃。


    而我,忽然覺得那個渡字很適合我。我不在水上,雖然被說成是曆史的車夫,但我參與了,我在水中,努力尋找到永生的彼岸,一個不單單是死亡這麽膚淺的解釋。所以我叫渡。


    司空煮總是愛看鬧劇,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亂世。而我隻在亂世中出沒。為了讓這段歲月快些。我學會了睡眠,那種以時代為晝夜的睡眠。但凡是太平盛世,便是屬於我人生中的夜晚。但凡是紛爭亂世,便是我作為劍客的白晝。


    睡上一覺,便是數百年過去。


    至今為止,我睡了四次。所以我也給自己起了個外號,叫四醒。上個時代,已經有了關於渡的傳說,下個時代,便得換個名字。


    隻是傳說的壽命,越來越短,到後來,活不過百年。所以我索性不換名字,就叫做渡。而如今,在我給你們講故事的年代,一個政客的壽命或許都比一個傳說長。


    在上個世紀。又有了一次大亂世。除卻我待得最久的神州浩土,據說,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紛亂中。也在那次曆史上最為壯觀的百國之亂中,我和司空煮找到一直以來我們都找不到的,因果。


    那個時候,我的病快要好了。


    那一次,我忽然感覺到我快要老死了。雖然這幅皮囊還倔強的停在第一次拔劍時的模樣,可我卻從未如此感到衰老。太老了,簡直就該立馬化為腐朽。可我沒有死。因為司空煮。


    我記得他曾經說過,他生來就能看見很多盡頭,比如一個國家,一個王朝,一個時代。或者一場愛情。然而這世界有兩樣東西他看不到盡頭。一是時間,二是他自己的壽命。他不想我死。他怕。


    我原來也會死。而且是最不可能的老死。照顧我的是司空煮。他也在思考。為什麽這個時候,我的病會有要好的跡象。


    他問我:“我們說到底,是與別人不一樣的。我先前說這是病,隻是膚淺的解釋,我認為創造一切的自然都會給萬事萬物相應的能力與使命。”


    自然,那個我看不見卻又無比敬畏的自然。


    司空煮又說:“我們也許是作為某種物種的天敵而存在。因此有著萬古不朽之身軀。然而如今,你的生命忽然臨近盡頭,這樣的突兀,簡直不像天意,而是人為。”


    我一直很難明白這個家夥的話。


    可我明白我自己的心。這些年來我一直渴求著一個盡頭,如今,這個盡頭不出意外的成了死亡。這本來很好。可我卻覺得,活一百年是死,活一千年死難道便不是死麽?若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方,卻還是會死。那也就說明,我不過如此罷了。


    但天意如何違逆?


    又過去了一年。這一年格外長。因為沒有以時代為晝夜的睡眠,沒有了近乎停止的新陳代謝。我感受著黃昏臨夜的淒楚,一年。


    幽絲已經鏽蝕,而歲月依舊。堅硬的事物也許本就更脆弱。


    這一年,據說外麵鬧得厲害,我所在的土地,受到了毀滅性打擊。我也偶爾能見到司空煮,他顯得很忙碌。比我在亂世時還忙碌。我能嗅到他依舊充沛的生命力,卻也能感受到一股來自靈魂的疲乏。


    直到有一天,風雨交加。他忽然出現在我的身前,仿佛有重大發現一般,興奮的對我說:“我們不是病的人,而是大夫。”


    我不斷的咳嗽,聲音像兩截鏽蝕的廢鐵在摩擦。


    他說:“你我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死。”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蒼天震怒。無數道閃電照亮世間,像末日,像神跡。而我隻看到他淡然的笑意。


    無比磅礴的生命力從他的身軀裏傳入我的身體裏。


    “這個世界,有很多喜歡編故事的人。我且稱他們為造物主吧。寓言,神話,童話,怪談,演義,不著邊際的世界與我們的世界有著的聯係遠比我們認知的多。”


    我知道司空煮在做什麽,但我不知道司空煮在說什麽。


    “我自詡為水上觀魚的人。而你卻是渡河之人。如果要改變這個世界,隻有水上的人是不行的,盲目的遊渡也是不夠的。”


    我已經感覺回複到了癲峰狀態。但司空煮並沒有停止,仿佛才剛剛開始一般。


    “我能看得比你遠,我能看透一個王朝,一個國家,一個時代,一場愛情。但我有兩樣看不透。”


    “時間的盡頭,和我自己的盡頭。而如今,我也看不到你的盡頭了。”


    他開始放聲大笑。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你說,我們不是病者,而是大夫,是何意思?”


    司空煮顯得很神秘,說道:“這是我們與造物主的一場博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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