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玲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麵的人很多,但所有人都背對著她。無情無識的站著,如一棵樹,點綴或者醜化這個世界。他們發出嘈雜的喧囂,可仔細聽這些聲音,卻什麽也聽不清楚。仿佛一瞬間忘記了語言。


    她自蓮空城開始便不停的走,不知疲倦,走過了很多地方,也仿佛走了很多個年頭,又仿佛隻是轉眼間。天空一直下著雨,原本那些背對著她的人在大雨中,身影也變得水霧迷蒙。這些人是誰,自己又是在哪裏,將去向何處?


    迷茫如大雨,磅礴而永恒。宸玲在這個世間裏奔走,回過頭的時候又發現身後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什麽城市,哪裏還有什麽山川,又哪裏還有什麽雨中背對著她的人?仿佛身後是無盡的雲海。


    天忽然黑了。黑夜降臨的時候,天地間隻有她一個人,她置身於南蠻秘境的某處密林裏,感受著如深海一般的安靜。


    白晝時無盡的喧囂與她無關,而將行的路也永遠沒有盡頭,驀然回首時不見那人也不見燈火,漆黑的深夜裏,除卻自己與無邊的黑暗,便什麽也不剩下。她經曆著這樣的輪回,不見終點。


    這是孤獨。她在無邊無際的孤獨裏漫無目的的向前,以為這個世界終究會有一個指引。可什麽也沒有。這樣的孤獨是如此讓人煎熬。宸玲仿卻早已習慣。甚至有些麻木。不過,總歸是有些失望的。


    宸玲不知道這樣的失落源於何處,那是從來沒有過的心緒。


    這些年似乎都是過著這樣的生活。習慣才是最可怕的,因為不斷地習慣後,你才會知道,原來,之前的生活根本不是最遭的。有些消極,陰暗。宸玲卻從來不以為自己該是一個明媚如春光活潑開朗的女子。


    蘇染臨終前的一席話,她隻是選擇性的聽取了一部分,與自己不會反抗命運的母親不同,宸玲對這個世界的態度是帶著些許敵意的,因為她並不曾被這個世界溫柔對待。當然也會有善意,她流露善意,隻是因為她覺得理當如此,她不需求這個世界如何回敬她的善意。


    黑暗之中有了光,但並非白晝的交替。就好像黑夜如殼,被人一點一點剝落。她甚至聽到了竊竊私語。


    無盡的輪回終於有了變化,宸玲的表情還是那樣麻木。她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麽了,但一旦不去期待,似乎就與自己毫無關係,也就變得,無所謂了。


    醒了。


    黑暗中的燈光是不刺目的燭火,竊竊私語是三位長老在談話。


    “太好了,宗主醒了,終於醒了。”白北冥雖為醫者,卻是最為開心。


    唐閑與卿妙月也是如釋重負。


    “好玲兒,你真是嚇死我了。”卿妙月輕拍胸口說道。


    唐閑早已備好了藥粥。宸玲力竭而昏迷,三日未進食,雖然醒來,卻虛弱到極點。宸玲麵色蒼白,但卻心滿意足的笑了笑。


    “秦州城情況如何?這裏又是哪裏?”宸玲開口問道。她記起來在自己昏迷的一刻,昊天掌教與昊天大祭司劉伽出現在龍王廟,情形該是很危急。


    白北冥唐閑卿妙月三人麵麵相覷,三人都沒想到宗主醒來第一句問的便是這個。看著三人表情,宸玲也自嘲一笑:“看來是沒事。”


    唐閑說道:“秦州城雖然損毀難以估計,但宗主的雨罰之術來得極為及時。如今秦州城已無危機,秦州大火的消息我也安排人去通知九大派了,各派都會派高手前來,同時其他城市也會戒嚴。”


    “至於此地,乃是舍妹的居所,安全可以放心。”


    唐閑的安排總是理智而謹慎的,宸玲也一直對其很放心,他與卿妙月,雖然不如白北冥那般時刻跟著自己,卻是如今魔宗真正的左膀右臂。


    “昊天教的人呢?”宸玲問道。


    “昊天教的人已經被盡數驅趕,齊家這次出了不少力,加之九大派的人也都將陸續趕到,相信昊天教不會去而複返,他們的掌教也死了,估計都會返回弘城。”唐閑說道。


    “昊天掌教死了?”宸玲疑惑道。


    唐閑略微遲疑了片刻,話茬便被卿妙月接過,她笑著說道:“某位大英雄及時趕到,不僅救了玲兒你的命,還殺了昊天教第一頭目。可謂我星辰宗的大恩人哦~”


    卿妙月就在秦州城大火的當夜與宸玲交談了些女人間的閑話,此刻她已猜出,宸回便是宸玲之前與白長老遇到的那個人。


    卿妙月可不會顧著唐閑臉色,兀自說道:“玲兒真是好福氣,我可真是羨慕。”


    宸玲不知該作何表情,她想起來了,在最後的一刻,昊天淨炎將要灼燒自己的那一刻,一道身影從天而降。回憶那一幕的時候,很多心緒也跟著一起湧了上來。


    夢裏的宸玲是孤獨的,她也適應了這樣的孤獨,並不再讓自己對這個世界報以期待,可是始終有揮之不去的失落。而現實其實不是這樣的,現實中宸玲並不孤單,她無需聆聽所有人的聲音,相反,她的發聲被很多人聆聽,她停駐於燈火闌珊處時,也不會四顧無人,即便到了深夜,她也不會覺得如同沉入深海。


    她有忠心的下屬,也有可以訴說心事的朋友。夢中的一切都不會在她的現實裏出現。


    該是這樣的,假如,忽略掉那一縷始終存在的失落。


    人的一生總會有很多事情當局者迷,但更多時候,這些事情不過是不願意去想清楚,因為答案並不是自己所以為的那樣。


    宸玲搖頭說道:“他不過是來得巧罷了。”昊天掌教的死在她看來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掌教固然是頂尖高手一名,但對於掌握著風沙劍法的宸回宸玲來說,除非有真正意義上的神通,否則即便是同境界,也絕對無可能會輸。


    自己也救過他,就算被他救一次,似乎也談不上欠著他。宸玲這般想著,神情卻有些怪。她有些無奈,有些迷惘。


    她忽然很想看到宸回。


    “他……人呢?走了麽?”


    卿妙月點了點頭說道:“走了,救了你之後便走了。”


    白北冥和唐閑奇怪的看著卿妙月,卿妙月瞪了二人一眼,二人便不做聲了。宸玲仰靠在床上,低著頭,並未看到這一幕。


    宸玲自嘲一笑,眼中的失落卻怎麽也掩飾不住。


    這個時候,草廬的門開了。病榻之上的宸玲想著些什麽,未曾注意,但忽然她抬起了頭。有些驚訝的看著推門而入的男子。


    “玲,你總算醒了。”


    話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宸回帶著笑容看著宸玲。這一刻,宸玲忽然有一點慌,她甚至顧不上卿妙月欺騙自己。


    但所有的情緒都在一眼之間收斂,宸玲淡淡的嗯了一聲。卿妙月笑道:“白長老唐長老,我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忙,你們跟我出來下。”


    唐閑有微惱的看了一眼卿妙月,但最終,還是隨著白北冥一道離開了草廬。


    屋內,隻剩下宸玲與宸回。


    宸玲自然明白了卿妙月的意思,但心中卻暗想這是多此一舉。不過看起來,宸回完全沒注意到這些。估計是真以為魔宗有要事商議。


    二人皆不開口,屋內就顯得很沉默。屋外似乎也沒什麽動靜,冬夜裏的山外也沒有了蟲鳴,於是越發的寂靜。


    心跳與呼吸都能聽到。


    宸回記著自己是有些話想說的,但卻發現忽然間全忘了,隱約也感覺到,仿佛也不是好開口的話題。


    最終打破沉默的是宸玲。


    “怎麽會忽然來到秦州城,找到了要找的人麽?”宸玲的語氣輕柔了許多,不再似過往那般帶著淡淡的敵意。


    宸回反倒是有些楞,但馬上說道:“嗯,找到了,先生的妹妹,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看來你那間客棧,不會再那麽無趣了。”宸玲說道。


    宸回苦笑:“以前也不算無趣吧。”


    宸玲倒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下去,她問道:“弘城那邊什麽情況。”


    宸回笑道:“放心,戰事已經平息,不過昊天教對弘城的影響太深,要慢慢的讓百姓明白昊天教的邪惡,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有先生和帝國的將軍們在,該會慢慢好轉起來。”


    “聽起來,弘城百姓中有很大一部分成了昊天教的信徒。”宸玲說道。


    “即便將整個弘城說成是昊天教的一部分也不算誇張。但先生他們通過控製昊天教祭祀,奪回了弘城。”宸回說道。


    “狼族人呢?最大的威脅還是他們才對。”宸玲雖然未去西域,但是對戰局推斷卻很準。


    宸回點頭說道:“狼族人的確很難對付。憑借公輸家的戰爭機器,加上與昊天教的聯手,帝國險些戰敗。不過都……解決了。”


    宸回說到這裏的時候,神情變得複雜。


    “殺了不少人吧。”宸玲卻一眼就看穿。


    宸回笑了笑,看來無法適應這種事情的,隻有自己。無論是帝國的將士,或者廚子,書生,乃至公輸琉璃,似乎都坦然的接受了這樣的事情。宸回亦能想明白那些道理,他重仁義,卻並不是一味的悲憫世人,隻是,真正見到了自己親手造成的一地死亡後,那種感覺還是無法釋懷。


    “嗯,很多人。”宸回輕輕回應。


    “戰場便是這樣,我知道你不是在盲目的可憐著你的敵人,誰也不是天生的殺手,但凡在這件事情上變得熟練無比的,都有著不足為外人說的痛楚。”宸玲難得的以很溫柔的話語對宸回說道。


    “也許習慣習慣就好了。”宸回笑的有些勉強。


    宸玲卻很嚴肅的說道:“有些事情,能不習慣,就不要習慣,習慣隻會讓你對某些事的底線一降再降。宸回,你不是一個殺手,甚至你不是一個合格的江湖人。這些事情,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習慣。”


    宸回看著宸玲,印象裏,這是自己第一次被宸玲叫了名字,他有些高興,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樣的高興。


    “笑什麽,我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說。”宸玲瞪了一眼宸回,卻無法讓宸回感覺到往日裏的不親近。


    “沒有,是別的事情。放心吧,我想我也習慣不了。我不會因為自己殺了他們而自責,但如果可以,我會盡力避免自己再經曆這樣的戰鬥,我原以為屬於我的江湖該是沒有硝煙,我想做一個清閑的掌櫃,可最終還是殺了人。廚子曾說,江湖險惡,先生曾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我都切身體會到了,有些時候,世間的道理隻會在刀劍之下清明起來,那個時候我會說服自己出劍,哪怕殺人,我能做的,也隻有讓自己無愧於心。”宸回認真的說道。


    宸玲笑了笑,點了點頭。


    “你變了。”宸回說道。


    “哪裏變了。”宸玲不解。


    “好像不那麽厭惡……我了。”宸回有些緊張。


    宸玲搖了搖頭說道:“我們不是敵人,你又救了我一命,宸回,我實在是……無法討厭你。”


    宸回的眼中滿是驚訝,他一直很想和宸玲冰釋前嫌,雖然所謂前嫌,不過是宸玲單方麵對自己帶著敵意。我們不是敵人這句話,是二人初遇時宸回說的。但宸玲的回答卻是生來便是敵人。


    如今這樣的轉變,宸回內心是很欣喜的,可此間的氣氛卻有些怪,他高興卻覺得不適合在這個時候表露出來。因為宸玲別過頭去,顯得心事重重。


    宸回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來草廬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玲,秦州城我趕來時,你曾說了一句話,我一直不理解,這些天反複在想……”


    “你以後有話想對我說便直說。”宸玲說道


    “你說,‘原來那個人是你’,這句話是何意?”宸回是的確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宸玲最識海中短暫的時光裏走過了一生。


    宸玲並不扭捏,她原本別過頭想著某些事情,可此刻聽聞宸回這個問題,她仔仔細細的看著宸回,眼睛望著宸回的眼睛。


    四目相對許久,宸回有些不知所措時,宸玲才說道:“如果哪一天江湖太平,你不再插手顧江湖事,我不再過問魔宗事務,我會告訴你。”


    宸回還是不解,為何要等到那時。


    宸玲看著宸回的茫然,輕聲道:“宸回,如果哪一天你死了,你就不配得到答案。江湖凶險,我們看似有著強大的實力,可是如果步入了江湖深處的那些爭鬥中,說不定哪天就會死了。”


    “死的人走得幹幹淨淨,但是生者們傾注的情感卻從何找回?”宸玲說道。


    孤獨者最怕的不是永恒的寂靜,而是忽然而起的一聲回應。就好像在一個本該隻有自己一個人的荒島上,卻發現了不屬於自己的足跡。但任你千尋萬尋,卻始終不見那個人。


    於是希望落空,希望慢慢破滅的過程,才是孤獨者們最恐懼的地方。


    時間一久,對所有的聲音充耳不聞,對所有的足跡視若無睹。置身於濃霧之中,以為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卻不過是,害怕罷了。


    宸玲直視自己的內心,便知道了那種淡淡的失落源於何處。


    她隨著母親一起等父親的歸來,最終卻沒有等到,父親已經死了。她又帶著母親奔走求醫,心中滿懷希望,可希望最終落空。如果從一開始就對這些事情報以絕望的態度,或許便不會那麽難受。如果一開始不去期望,或許就沒有了期望落空。


    她是一個獨行者。但宸回的存在就仿佛留下了足跡的那個人。


    她不敢太早的回應,也不敢太早的去期待。


    她害怕這種期待落空,害怕這樣的回應,換來的是死亡般的沉寂。


    宸回體會不到宸玲的心緒。可是他明白自己的內心。從父母被強盜奪走生命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堅信著那句已經被他說了無數遍的話,唯有活著,才會等來好的事情。亦唯有活著,才是對死去的至親之人最好的回報。


    宸回同樣直視著宸玲的眼睛,他很認真的說道:


    “在江湖太平,客棧再也不需要救任何人的那一天到來前,我絕對不會死。”


    宸玲忽然有些鼻酸,她想起上一次離別的時候,自己也是要宸回答應自己,不能死。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沒出息,是有多害怕這個人死去?明明認識的時間不長,明明一直是自己的假想敵。


    是從哪一次起,開始在乎宸回的性命了呢?


    宸玲開始想這個問題,但答案其實一直很明了。


    她憎惡著從未見過麵的父親的傳人,南沙城外的初遇裏,她想殺掉宸回的心是真的。她以一個女魔頭的姿態出現在宸回的麵前,但二人識破對方身份的一次對招後,宸回對自己的態度就立刻變了。


    一別之後,她前去秦州城處置龍王,卻發現龍王已經收斂了很多。而後通過魔宗暗查,她知道了很多關於宸回的事情。


    那個時候,其實就已經改變了看法。她手段殘酷,為魔宗之主,卻始終記得蘇染臨終前的那句話,不做為惡江湖的禍首。宸回所做的事情,無論是解救秦州城,還是於南蠻秘境拯救了數千人,都說明了宸回是一個義士。


    她縱然依舊保持著敵意,卻已經沒有了殺他的心思。而作為另一個與父親關係親密的人,其實她很想多了解些宸回。


    真正的讓宸玲認可宸回的,是源自於天坑城夕雨到來的那一幕。


    她始終記得宸回在筋脈盡碎時所說過的話,也是在那一刻,她被宸回所打動。內心開始承認,父親的傳人,的確很優秀。


    隻是,依舊無法給宸回以好臉色。因為過去的十數年裏,她一直都想擊敗這個人。


    在魔宗的十年苦修裏,她明白了一件事,這世間沒有誰是真正的正義,也沒有人追求這樣的純粹的正義,魔宗長老們便是最好的例子。強者變強的目的隻是為了獲取更多的權利。在江湖的時間越久,便越難以看清正邪的區別。


    龍王為惡秦州城,各派勢力為了某種平衡,始終不作為便是一種佐證。


    她努力的變強想要改變這樣的局麵。每一條道路上都很難有同行者。每個人的道路皆不同,寧無邪霸者之道,雲滄玄隱者之道,李念雲逸者之道,項武遵循的是為將之道,還有許多人,他們與自己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有著絕對堅明的立場,所以在取舍之時,他們能果斷的做出選擇。但她驚訝的發現,宸回便是於自己一樣的同行者。


    可還是難以將宸回視作自己親近的人,她希望自己能辦到。卻始終無法給宸回好臉色。哪怕內心是關心且認可了這個同行者的。仿佛羨慕著這個人,又恨著這個人。


    直到秦州城大火,直到雨火交融中,生命的最後一刻裏,她看到那個人從天而降,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與自己的短暫一瞥裏卻又那麽溫柔。


    那個時候,宸玲就感覺到自己敗了,她腦海裏不停的回想著娘親死前的那句話。也是那個瞬間裏,她有些欣喜,有些迷惘,忽然發現,自己怎麽也,恨不起來這個人了。


    宸玲點了點頭,有些虛弱的說道:“說話算話……”


    宸回笑道:“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


    感覺到宸玲有些疲倦,宸回起身說道:“你應該很累,好好歇息吧,我先出去……”


    “再坐會兒。”宸玲打斷了宸回的話。


    宸回便又坐好。宸玲忽然問道:“你怎麽這麽聽話?”


    宸回的回答很睿智,他笑道:“大概這就是為什麽我隻能是個掌櫃,而你卻是一宗之主的原因吧。”


    宸玲態度的改變讓宸回很欣喜,這樣的欣喜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對已故的師傅的交代,當然,也有屬於自己的心意。


    ……


    草廬外,卿妙月與唐閑也在閑聊。魔宗的這二位年輕長老雖然宸玲曾經有意撮合過,但彼此誰也看不上誰,雖然二人的合作總是能輕易的獲取所需的情報,但工作上的契合似乎什麽也說明不了。


    夜尚淺,天空如深海一般暗藍。今夜月圓,倒是適合秉燭夜談,草廬外草廬內皆是如此。


    卿妙月的年紀一直是個迷,唐閑看著卿妙月有時候跟自己妹妹唐索野仿佛一般大,有時候又感覺到卿妙月比自己老成多了。魔宗上下便是宗主宸玲卿妙月也以年長的姿態稱呼為玲兒,唯有白北冥依舊尊一聲前輩。


    雖然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情愫,但唐閑是很佩服卿妙月的。二人關係倒也不錯。


    “姐姐叫你出來呢,其實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說。”卿妙月笑的有些妖異。


    “你怎麽就成了我的姐姐了?指不定你就跟小野一個年紀。”唐閑說道。


    “嗬,唐長老,女人的年齡是秘密,你套話我也不會告訴你的。”卿妙月自然明白唐閑,或者說魔宗上下很多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年紀。


    因為很早的時候,卿妙月就已經是魔宗長老。但眼下,她可無心跟一個自己不愛戀的男子談論這樣的話題。


    “你喜歡玲兒。”卿妙月說道。


    “宗主大才,我自然喜歡。”唐閑這一刻倒是很坦誠。


    “你很不錯,作為唐家大公子,又是唯一一個通曉魂鎖術的偃師天才,本來呢,跟玲兒很配的。”卿妙月仿佛想到了什麽,又忽然笑了起來。


    “說起來,你腦子裏那麽多不同的人格,是不是女子嫁了你,就等於嫁了幾十個人?”卿妙月打趣道。


    唐閑明顯覺得這樣的打趣會終止話題,便一臉寒意的沉默著。


    “好啦好啦,大家匡扶星辰宗,偶爾也該開開玩笑,增進下感情嘛,小唐弟弟,你說呢?”卿妙月顯然主導著這場對話,唐閑在這個女人麵前就顯得有些稚嫩。


    “卿長老,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唐閑問道。


    “玲兒一生孤苦,你喜歡她,於她來說是好事情,我見著其實也開心。但你可知,這世間有一種女人,她要麽誰也不愛,要麽便隻愛一個人。”卿妙月也不彎彎繞。作為女人,宸玲在見到宸回時的種種細微的反應,她一眼便明白了。


    唐閑卻不解。


    “我知道宗主早些年孤苦,我也會努力達成宗主的心願。”


    “唉,喜歡一個人果然是會變傻的,不過姐姐倒是佩服你這樣的勇氣,加油吧,雖然你不太有戲。”卿妙月說道。


    “什麽意思?”唐閑問道。


    “沒什麽意思,喜歡玲兒的不止你一個,玲兒似乎也不喜歡你,或者說還沒喜歡你。雖然人格決定想問題的方式,但是也無法無中生有給你帶來智慧,宗主或者宸掌櫃之間,關係可比你想的要複雜很多,小唐弟弟,姐姐可是好意,有時候放棄也不錯。”卿妙月說道。


    唐閑聽明白了一些。他沉默許久後說道:“我知道宗主一直在找一個人,我也知道那個人與掌櫃有關。”


    “聽起來,你與宸掌櫃倒是有些交情?”卿妙月說道。


    “那倒是沒有直接的交情,不過我曾參與了客棧賬房的陰謀。我知道宸掌櫃極為優秀,武林大會我自問表現還算不錯,但與他相比,差距很大,這世間有很多天才,但天才與天才之間又有差別,他是連寧無邪這樣的強者都親言能被其超越的人。”唐閑說著說著,便有些沮喪,


    卿妙月說道:“那倒是,溫文爾雅,謙遜有禮,躋身於江湖頂端的武藝,對宗主又有著別樣的意義,關鍵是,長得也不比小唐弟弟你醜啊。”


    唐閑說道:“你這可完全不像安慰。”


    “我可沒說要安慰你,這世間的情情愛愛,最是勉強不得。宗主早年的遭遇更會讓她對男人先天有著某種厭惡,但宸掌櫃進屋的瞬間,玲兒看他的眼神卻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卿妙月道。


    “就因為掌櫃救了宗主一命?可我……”


    “可你也救了宗主,如果沒有你與白長老,宗主一樣無法活下來,但你沒有掌櫃那樣的運氣。至少,在我看來,宸掌櫃的忽然出現,真是讓人春心蕩漾。而且,你與他的差距不在這裏。”


    唐閑忽然被卿妙月說得啞口無言。


    “這樣的男人,還真是招人喜歡,我得說玲兒眼光真好。”


    “這麽好的男人,你怎麽不喜歡?”唐閑沒好氣的說道。


    “嗬嗬嗬,姐姐喜歡更聰明的男人。不過你也不用這麽喪氣,玲兒雖然對宸掌櫃有了好感,但也沒到某個地步上,你最好放棄咯,不放棄的話,也可以盡全力試試,畢竟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但是我料想,以玲兒的個性,一旦她發現了自己真實的心意後,會比男人更勇敢,而對於她不喜歡的人,也會很直接。別說姐姐沒提醒你,到時候的畫麵,可是會讓你很心痛的。”卿妙月笑吟吟的說道。


    唐閑沉默很久後說道:“無論如何,我會等到宗主自己做出選擇才放棄。”


    卿妙月鼓掌道:“好好好,我星辰宗倒是出了個情聖。”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明月已經懸於高空。


    宸玲徹底卸下了對宸回的敵意後,反倒讓宸回變得有些拘謹。他顯得手粗無措,慌慌張張的。宸玲看著好笑,也不多說什麽。


    “你打算何時回客棧。”宸玲問道。


    “至少是你徹底好起來之後。”宸回說道。


    “我要是一年半載都不好呢?”宸玲的問題變得古怪了些。


    宸回很認真的想了想,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問題裏刁難的意味,隨後他正經的給出回答:


    “我會拖入傳信客棧,先生會把客棧開來連慶,而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直到你修為恢複。”


    宸玲愣了一下,沒想到宸回會這麽正經的思考自己的話,這該是之前對他太過冷漠和嚴肅造成的,隨後她笑道:“算了,戰爭期間,你這麽一個好管閑事的人,窩著陪我太屈才了。我還是早點好起來吧。”


    宸玲又問道:“我好了之後,你打算去哪裏。”


    宸回說道:“如今隻有北域的戰爭還在繼續,我該是回北域去接阿秀和風展。”


    宸玲點了點頭,說道:“你要小心天機閣。”


    宸回不解為何會忽然提到天劍閣。


    “昊天教大祭司四名,兩名在弘城,一名在昊天掌教身邊,另一名卻始終未曾露麵,但我知道,昊天教的一位高層必然是天機閣的一員,而你殺了他們掌教,恐怕他們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宸玲說道。


    “我不會有事。無論對手是昊天教,還是天機閣。”宸回說道。


    “這自然最好。”宸玲說道。


    宸回也問道:“那你好了之後,打算去哪裏?”


    宸玲說道:“繼續調查天機閣,直到查清楚為止。”


    宸回說道:“看起來這個組織是真的很危險。”


    宸玲點頭說道:“很威脅,如今看來,秦州城的事情,西域的戰爭,北域的戰爭,都有天機閣參與的影子,算上之前武林大會裏露麵的言醒李藏劍顧三秋,幾乎江湖與廟宇的大事他們都有參與,而且目的不明。”


    宸回說道:“也許我們還會有機會聯手對敵。”


    宸玲說道:“那你可不要讓自己受太重的傷。”


    “這一次,受傷最重的可不是我。”宸回打趣道。


    宸玲也笑了笑,看見這個笑容的時候,宸回雖然於草廬內不見夜色,但他知道,今晚的夜色一定很美。


    ……


    西域的戰爭結束,源於客棧的努力,秦州城的大火也已平息,源於星辰宗宗主的努力。紛亂的秦曆三十年冬,迎來了最寒冷的時節。


    而嚴寒之中的最後一個戰場,正上演著充滿了死亡的激烈一戰。這場戰鬥大概是秦國與鐵黎的最後一次交鋒。但這場交鋒,卻不會那麽早的結束。


    因為不同於秦州與西域,北域的戰爭的最後一場將是一場不死不休的大決戰。


    在這場決戰裏,沒有一方會退卻。帝國不允許霜川淪陷,因為北域一旦失守,鐵黎人將來就更難對付。


    同樣的,鐵黎人也不允許這場戰爭失敗。因為北域越來越冷,因為北方的神秘氣息越來越強大,越來越暴躁。這場戰爭帝國若是敗了,帝國隻會失去領土。但鐵黎人要是敗了,便會從曆史上消失。


    如今所有的鐵黎大軍集結在北域戰場上,赴死一戰!


    而帝國西域撤回的兵來不及支援北域,京都的十數萬大軍被群臣冒死留住。北域連營內帝國隻有三萬大軍在苦苦支撐。他們甚至……連主將都已經失蹤。


    歐陽洗看著遠處風雪之中密密麻麻的鐵黎軍隊,他知道,今日這一戰,或許將無法活下來。


    鐵黎與霜川戰場上,領兵大將,帝國方,歐陽洗。鐵黎方,極意強者,赫雷都布。


    沒有了項武的帝國大營,根本不可能阻止的了赫雷都布。即便關肖黃升歐陽洗聯手,加上江湖頂尖武者李念雲,恐怕依然無法逾越極意的差距。


    閻王臂上的死鬥也同樣在進行著,如果說還有誰能擋住赫雷都布,在李念雲看來,便隻有佛宗的小夜和尚,以及有著金剛不壞身的玄生十二。


    隻是他明白,其餘各派如此久還未歸來,已經說明了閻王臂上的雲騎隊非常強大。能指望的,便隻有自己,與帝國的軍人。


    兩軍對壘,主帥之間的決鬥往往會影響雙方士氣,甚至如果能斬落對方主帥,這場戰爭也許會毫無犧牲的拿下。


    赫雷都布手持斬馬刀裂龍,散發著強大的氣勢挑釁帝國的武者。他已經知道項武收了重傷,而前來的江湖武者中,沒有一人步入極意。故而赫雷都布此刻很是囂張的要求與對方主帥單挑。


    勝了,帝國便完了。敗了,似乎對於鐵黎來說,也沒什麽影響,赫雷都布更是不相信帝國還有誰能跨越境界擊敗他。


    無論是江湖武者李念雲,還是黃升關肖歐陽洗,他都能一眼看穿境界。


    他將斬馬刀高舉,大喝道:“中原沒有人了麽,無人敢與我一戰?”


    很多將士咬牙暗罵,他們盼望著大將軍項武回來。可項武已經失蹤了有些日子了。歐陽洗等人後來調查到了項武與蕭千業的戰場,雖然未找到項武的屍體,但看起來,大將軍的確遭遇了行刺,而且還是一名實力非常大之人的行刺。


    如今項武無法出戰,鐵黎人大軍圍堵,無論是兵力戰力,還是兵力數量他們都遠遠弱於鐵黎人,便連將領間的對決,也讓他們感到絕望。


    昔日大將軍項武在時,從來隻有他們挑釁鐵黎人,哪有鐵黎人挑釁他們。可項武一旦不在,整個神兵絕將營竟然找不到一名可以與鐵黎王對抗的強者。他們的確開始沮喪起來。


    便在這個時候,雪地忽然起了風。在赫雷都布罵的最厲害的時候,一股強大的氣息出現,一些步入武道的武者四顧望去,尋找那股氣息的所在,但那股氣息仿佛遍布於天地間。威壓遠在九葉巔峰境界之上。


    極意強者。帝國軍隊中的武者感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靠近,這股氣息已經突破了極意,他們不禁開始歡呼,車到山前必有路,赫雷都布的叫罵也停滯了。


    他同樣感覺到一股不弱於自己的氣息傳來,李念雲對這股氣息感覺到了熟悉,但一時間卻沒想起來是誰。


    鐵黎國的士氣開始低落下去,因為前一刻還在歡呼的他們也都感應到了一名強者的氣息,赫雷都布皺起了眉頭,心道:“帝國雖然請來了江湖武者,但不該有極意的強者才對。”


    在人們終於感知到天地間氣勁的流向後,戰場上的數萬將士順著某個方向望去,他們有些失望。不是大將軍項武回來了。


    來的人一身青衫,寒冬裏也不覺得冷。而他的腰間掛著一口寶刀。


    在見到這把刀的時候,李念雲笑了。看來可以不用麵對極意強者了,他有些欣喜,也有些驚訝。


    “極意境界的斬馬刀高手,沒想到鐵黎的王,倒是比我們皇帝強不少。”


    “你用刀,我也用刀,我被世人稱之為天下第一刀,卻不知,你在不在這個天下之中。”


    天下第一刀,刀鬼齊麟牙,參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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