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回看著身邊的夥伴一個個減少,雖然心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鬥,卻同樣擔心他們。當然,客棧與魔宗的人也都在擔心宸回。按照天機閣主的規矩,若魔宗與客棧的人勝了,勝者可以步入下一層。但天機閣的人的勝了卻不會幹預下一層的決鬥。這在宸回看來,就代表著天機閣這次有著絕對的信心能勝,又或者說,天機閣主的實力非常強大。


    月河塔,第六層。


    宸回緩步走上這一層時,這位平靜如水的掌櫃,也開始不再平靜。他刻意讓自己走慢些,好讓自己靜下來,卻發現,根本無法辦到。


    月河塔之行,書生與卿妙月都認為天機閣對客棧魔宗的一次局,可他與宸玲依舊沒有任何猶豫的選擇入局,為的便是打探到師傅的消息。


    仔細回想起來,似乎從師傅離去到現在也就三年多的時間罷了,但這三年多的時間裏,的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宸回去過了這片大陸除開所謂不可知之地的每一處。都沒有師傅的蹤跡。


    師傅該是真的已經死了。宸回很多時候都會再次陷入多年前的悲痛裏。這也是他遊曆江湖的理由。如今,他沒有找到江湖的最深處,那也本就不是他在意的。他隻想找到一個答案。


    明明是塔頂,光線卻顯得有些暗。


    但在宸回步入第六層的時候,燈籠裏的燭火卻瞬間亮了起來。


    宸回其實也在前三天的時間裏想過了許多次天機閣主的身份,或者說自己見到天機閣主時的反應,隻是任他如何設想,也斷然沒有想到這個讓項武書生皆忌憚的天機閣主,竟然是此人。


    宸回見到的,乃是一名蓑衣客。他已在南蠻和北域見過這蓑衣客兩次,與宸回的驚訝不同的是,蓑衣客很平靜。


    “來了。”便連語氣也很平靜,仿佛來的不是挑戰者,而是一個老朋友。


    在真正見到這位天機閣主後,無法平靜的宸回也跟著平靜下來了。他隻是忽然想明白了,原來這個世間,所有的偶遇,都是別有心機的等待。


    “來了。”宸回淡淡的說道。


    “坐。”


    與其他幾層的布置不同的是,角落裏有棋盤,有茶坪。此刻的蕭千業似乎無心戰鬥,他如同一個等待老友的好客主人,沏好了茶,等待友人的品嚐。


    許是前麵兩次見到蓑衣客時的先入印象改變了宸回的些許看法,宸回並不畏懼這個天機閣主,盡管對手是要殺他,而且還是一名極意境界的武者。


    宸回依言坐下,先開口道:“原來前輩口中的魚非魚,而是指的我。”


    該是生死對決的二人,並沒有立刻決鬥。


    蓑衣客說道:“此前我不肯告訴你我的名字,便是因為當你知曉我的身份後,我們便不會再有機會如此對飲。”


    宸回說道:“這該是第一次與前輩對飲。但也是最後一次。”


    蓑衣客歎歎,竟是覺著有些可惜,說道:“蕭千業。”


    “宸回。”宸回說道。


    “雖然早已知曉你的情報,但你的名字我會一直記住。我戰過的對手極多,未來還會更多。你將是所有對手中我最不想對決的。”蕭千業說道。


    “若非蕭前輩你就是天機閣主,我也絕對不想對上你。”宸回說道。


    兩人的語氣都顯得很平靜,場間的氣氛卻慢慢變冷。


    “我們這一戰,避無可避?”蕭千業問道。


    “鬼醫彌藏迫害南蠻百姓數千人,於我家醫生有殺親之仇。顧三秋出爾反爾伏擊我家跑堂,險些使其喪命。武林大會若非我家賬房先行一招,反客為主,恐怕此刻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而更早之前,丁家覆滅,亦是天機閣的意思,滅族之仇豈能不報?”


    宸回明明說的很淡定,卻自有一股淩厲氣息,如劍一般鋒利,他的目光亦緊緊的盯著蕭千業。


    蕭千業笑了笑說道:


    “鬼醫彌藏本該死了,死於你的一劍,他活下來,無怪他,乃是天意,你們之間的恩怨該是已經兩清,我也可以限製彌藏的舉動,讓他從此無法再用活人試藥。顧老板所為,乃是生意,我隻要一句話,他非但可以不再是大賊風展的敵人,還能是朋友,而書生,終歸是他算計了言醒,而非言醒算計了他。至於丁家,丁七兩的仇人終歸是齊家,而唆使齊家乃是我的手段。我可以給他一個他不再複仇的理由。甚至我能找來丁家還存活的所有人,還他一個勢力堪比九大派的丁家。”


    宸回說道:“聽起來很有趣。但你該是一個比顧三秋更會做生意,比言醒更加精於算計的人,如果你願意這樣做,末樓客棧恐怕也要付出代價。”


    蕭千業說道:“天下的仇怨皆可以化解,隻要不再是敵人,便可以合作。當你的末樓客棧有了天機閣相助,或者說,當我的天機閣,有了你的末樓客棧相助,莫說整個江湖,便是天下亦在囊中。”


    宸回沒想到,這位天機閣主的野心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重點其實不在於我們是敵人,而是為何我們是敵人。道不同,不相與謀。”宸回並沒有喝茶,欲要起身。任蕭千業的提議如何誘人,宸回都不會同意。


    蕭千業卻擺手道:“你不好奇我為何要招募你?還是說,難道不想聽聽你來這裏的原因?”


    宸回說道:“我和玲願意前來,是為了我師傅的下落,但我現在想,也許你並不知道。”


    宸回現在很想結束這場對話,然後擊敗眼前之人,帶著夥伴們安然離開。但蕭千業的下一句卻讓他不得不停住。


    “你的師父宸沙,與我的師父無妄本是同門,皆為劍閣上一代的七劍聖,而你與我,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同門。”


    劍閣,這二字宸回是有一點印象的,這是一個高於武林各派太多的傳說中的所在。但宸回此刻聽聞這二字,卻隱隱開始相信這個存在。


    也許江湖的深處,本就是那些不可知之地,也許師傅之所以無人知曉下落,便是因為無人知曉劍閣的下落。


    “我長話短說,劍閣最早隻有一種劍法,也是入門弟子所習劍法,這些弟子一旦入門,不能大成者,便終生不可出劍閣,這也是劍閣為何至今籍籍無名的原因。所以我與你該是幸運的,我們雖然是劍閣弟子,卻並不受劍閣規矩的束縛。因為傳授我們武藝的,乃是七劍聖,我們所學的,並非最早的司空劍意,而是七劍聖自己悟出的劍法。”


    宸回說道:“我又如何能信你所言非虛?”


    蕭千業說道:“天下間知曉這一切的,除卻可能還活著的三名劍聖,便該隻有我知曉,與你不同的是,你師父死的時候,你不在他身邊,無法得知這一切。我要說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因為那三人不再在江湖之中,除了我,再無他人可以告訴你這些。”


    宸回說道:“說下去。”


    蕭千業說道:“七劍聖的七種劍法,除卻另外可能還活著的三人,也唯有你與我還各自掌握著一種,雖然起源相同,但若無法練至傳說中的至高境界,我們的劍法便千差萬別。你的風沙劍法很強,這種凝滯了空間的實力的確讓很多人連想都不敢想。我師傅無妄的兩極劍法也曾敗給了你師父的風沙劍法。”


    宸回搖頭說道:“前輩,劍閣如何,劍閣的劍法如何我都不關心。縱然天下第一的絕學有著怎樣的威力,都與我無關。既然你知道我師傅的下落,我隻想知道……他到底怎麽死的。”


    蕭千業倒是有些意外,但還是說道:“劍閣在四年前經曆了一次浩劫,也是這次浩劫,導致這個傳說之地,已經不存在了,劍閣內的數十名弟子,劍閣的七劍聖,以及劍閣主人都下落不明。你師父該是四年前離開了你,回到了劍閣,阻止那場叛亂。”


    宸回儼然忘記了此行的目的,他問道:“叛亂?”


    蕭千業說道:“看來你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你師父倒也是個有趣的人。作為劍閣主人的下一任繼任者,劍閣的一切,卻什麽都不曾告訴過你。”


    “劍閣的規矩,隻有下一任的劍閣主人才能有資格繼承劍閣主人領悟到的至高劍意,你師父宸沙,在七劍聖中年齡最小,葉依然所製定的這個真武境界,倒是能夠很好的詮釋他們的強大,返璞歸真之武,形容你師父最為合適不過,一招一式明明簡單無比,卻偏偏無法戰勝毫無破綻。隻是這世間的大多數人,都不願意被一個比自己年輕的人統禦,尤其是他們也同樣都是驚世駭俗的天才。”


    宸回不解。


    “你師父乃是下一任閣主的繼承人,但這讓六位劍聖中的另一個實力僅次於你師傅的人不滿。於是他策劃了一場叛變,這場叛變以數十名劍閣弟子為兵,以他自己和另外兩名劍聖為將,試圖以武力奪得劍閣。你師父再強,麵對同樣真武境界的強者,也無法做到以一敵三,何況,數十名劍閣弟子雖然資質武學皆遠遠買不如七劍聖,但放在江湖中,也都是頂尖戰力,皆是九葉巔峰境界的強者。”


    宸回無法判斷蕭千業所言的真假,但也相信了一半。


    “那個人的名字是什麽。”宸回說道。


    “你知道了又有何意義?莫說是你,便是我麵對他,也絕無半分勝算。七劍聖中,我師傅無妄的兩極劍法,你師傅宸沙的風沙劍法偏差程度最大,若你我聯手,共同參悟兩種劍法,也許憑借你我的資質,我們用不了幾年,便能從同為司空劍意又完全不同的兩套劍法中,明悟至高劍意的本質。到時候這天下,便是你我二人的。”蕭千業說道。


    沉默了片刻後,宸回說道:“這便是我客棧與你天機閣的不同,前輩你追求的東西,終究是滿足你的野心,可我對這些,並不在意。”


    蕭千業說道:“這世間所有舉動不都是遵從欲望?隻不過報仇便是你的欲望,雖然目的不同,但本質上又有何從差別?”


    “我無意與前輩爭辯,我要的,隻是那個人的名字。”宸回的語氣越來越冷。


    蕭千業看著宸回,久久不語。一時之間,整個月河塔第六層顯得極為安靜。


    “看來最終我們還是要兵戎相見。”蕭千業歎道。


    “那個人姓徐,名字我也不知道,因為無妄隻是喚他一聲徐師兄。但他的樣子誰也不得知,而且……也許常人根本無法想象他的樣子。”


    “至於另外兩個還可能活著的七劍聖,當年他們避開了那場叛亂,但也是垂垂老矣,我想你該是聽過他們的傳說。一個來自暗海的劍客,一個是秦王當年身邊的第一強者。”


    宸回再次驚訝,今日他聽到的消息對他來說已經很震撼,到最後卻是沒想到,原來天下的傳說都來自一處。


    “所以我對你說,傳說都是真的。因為你我,便是傳說之人的弟子,劍閣已經沒了,至於姓徐的是否領悟了司空劍意的最高劍意,也無人得知。若不與我聯手,你終無可能為你師傅報仇。”蕭千業再次嚐試說服宸回。


    宸回說道:“前輩今日所言,我自會去求證,在此先謝過。我有我的夥伴,我縱然一人之力無法對付,但集客棧之力,還有我其他江湖上的夥伴,我便必然能勝過他。”


    蕭千業說道:“也許你低估了練就了至高劍意之人的強大,也許你高看了你的夥伴們。看起來,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你與我天機閣聯手?”


    宸回還是那句話:“道不同。天機閣所追求的,與末樓客棧所追求的,也許無所謂對錯,但世間自有善惡,這是我師傅教我的,亦是我認為該遵守的。”


    宸回起身說道:“鬼醫彌藏無視人命,顧三秋見財忘義,而前輩你,我雖然不知道你覆滅丁家的動機,但滅掉一個武林世家,這等舉動我想不管什麽樣的原因,廚子也好,我也好,客棧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與你這樣的人為伍。”


    字字如劍。蕭千業反而笑了。


    “也罷,既然我絕對無法說服你,那麽我隻好殺掉你。”


    蕭千業同樣起身,他麵帶微笑,仿佛殺掉一個九葉巔峰的強者是一件很隨意從容的事情,他手中握著的乃是名劍湛盧。


    宸回同樣亮劍,黑色的長劍顯得古樸而又鋒利。


    “我真的很想留你一命,但你得知道,最可靠的戰友,也有可能成為最強大的敵人。”蕭千業說道。


    “我們從來都不是戰友。”宸回說道。


    “難道本質上來說,你與我不是是同一種人?”


    沉默了少許時間,宸回很認真的搖頭道:


    “我們也不是同一種人。”


    蕭千業自嘲一笑說道:“無妄曾經說過,你師父乃是劍閣最倔強最獨行之人,出身卑微卻自帶寒門傲骨,九歲便在劍閣之中大放異彩。我雖然未目睹風采,但作為他的弟子,你倒也有幾分這樣的氣質。既然始終無法說服你,我便隻能用一種方法來對付你。”


    蕭千業拔劍。


    “當年你師傅斬殺了兩名劍聖,其餘劍閣子弟也都在那一戰中下落不明,在我看來,該是都死了。而渡舟人和龍脈武者這些年也不知去了何處,上次出現,也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也許戰不過歲月,也該是死了。”


    月河塔內劍氣縱橫。宸回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強大的威壓,在這一刻他才明白了為何人人都說,葉之境無法戰勝極意。整個月河塔第六層仿佛被蕭千業狂暴的劍氣填滿。


    “盡管世人都將知曉這場決鬥的結果,但很可惜,沒有見證者。劍閣最後兩名弟子間的對決,也唯有你我得知。”


    蕭千業很從容感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也是這一刻起,不久前還在品茶的二人,展開了以生死為界的決鬥。


    黑光一閃,在感知到了蕭千業的殺氣之後,宸回毫不猶豫的出劍!這是他最強的一劍!自麵對帝風烈之後,他再未進入過巔峰時期的狀態,可這一刻,麵對蕭千業他再次進入了最強的狀態。許是境界上的巨大差距迫使宸回不得不將自己逼入極限,他此前遇到的對手,便是帝風烈謝醒獅這等頂尖強者,也不過是同境。而蕭千業乃是生平對戰的第一個極意強者。


    洶湧狂暴的如同海洋一般浩瀚無垠,但宸回的風沙劍意卻仿佛一道將海洋斬裂成兩半的巨斧。其迅疾又如同一道射出的利箭。便連蕭千業都感覺到這一劍極是精彩,雖然招式平平無奇,卻能瞬間將人逼至絕境。


    可蕭千業並非普通武者,麵對宸回的至強一劍,他非但未退,反而更進一步!


    (基本鋪墊到這,各層戰鬥也會在明天和後麵幾天的章節開始寫了,盡量會寫快一點,北域戰爭後期到最近,寫作質量下滑了不少,因為實在實在是太忙了,當然,會馬上調整過來,好好計劃後麵的章節,同時會花時間大改一番之前的章節。不過得過一陣子了。合十,感謝各位的閱讀。快到一百萬字了,真是不容易。最後,這一章算是提到了終極boss,不過相比起來,蕭千業不算是最強的boss,但該是最有大魔王範兒的boss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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