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愁城早已經在東海城外的一處漁村裏等待著。李四象這些天便是與葉愁城在一起。


    “明日?”許是被葉愁城的這個答案驚住,李四象的表情非常誇張。


    “明日。”葉愁城又重複了一遍。


    與老天師那種老不正經的畫風不同,葉愁城同樣該是很老,但強大的境界讓他在某一段歲月裏幾乎停滯了生長。眼前這位師兄,李四象隻覺得簡直就是十年後的自己,半老半帥的。


    尤其是說話簡潔,那股冷漠的氣息讓李四象覺得,這才是師兄該有的樣子。


    整個世界其實都不怎麽看好葉愁城與姬凝淵的對決,在世人眼中,渡舟人與龍脈武者該是一個層級,但龍脈武者似乎已經站在了天下強者的彼端,如此一來,多少顯得龍脈武者更強一些,或者說,更孤家寡人一些。


    強者總是孤獨的。


    人們這麽以為著,李四象其實也是這麽認為的。


    但相處三個月,他對這個師兄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也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


    風絳學的是葉愁城在劍閣所學到劍法,也就是葉愁城三十年前的武功,憑借這門武功,花刃衣這個名號的東渡來客,幾乎橫掃中原武林,最終在南蠻秘境,遇到寧無邪才算真正的敗北。


    而李四象學的是葉愁城後三十年的武功。


    原本對這個世界有些絕望的李四象,在學習這門功法的過程裏。慢慢的燃起了希望。


    李四象沒有想過,自己斷了一臂之後,原本武道之上希望渺茫,卻不想,老天爺在幾十年前給他留了一個這麽厲害的師兄。越是學習這門功法,便越感覺到師兄的厲害。


    這三十年間,竟然領悟出如此強大的一門武藝。


    或許……能贏?


    李四象已經不止一次產生這樣的念頭,也許能夠贏。


    也許那天他看到的那個操縱天象的神一般的武者,並非不可戰勝。因為自己的師兄,葉道人,真的很強。


    李四象從來沒有問這個問題,這些天他努力的領悟著葉愁城的武學心得。


    葉愁城甚至也有些驚訝,自己三十年間的感悟,李四象吸收領悟的很快。明明已經不年輕,但李四象在領悟道法上的智慧,就好像一個妙心無礙的赤子一般。


    當然,此刻李四象已然領悟了葉愁城武學的真諦,如今他與葉愁城之間,隻有境界上的差距。


    葉之境與真武的差距,這是需要付出一生去填補的。李四象對武學的領悟非常快,但對境界的感悟就很難說了。此刻他也不再擔心這些,他問出了很早就想問的問題。


    “師兄,你會輸嘛?”


    李四象盡可能問的隨意一些。


    此刻葉愁城與李四象都在幫著漁村的漁夫們做著農活,曬魚。盡管這個人麵桃花的道士和這個一頭白發風華絕代的劍客一看就不是平常人,但當地漁村的百姓們卻是不怎麽畏懼。


    “可能會,可能不會。”這個回答等於沒有回答。


    李四象卻並沒有露出遺憾的表情。


    “老實說,師兄你如果能夠將你所教我的那些徹底變為現實,我覺得你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葉愁城的神情很平靜,目光卻是望著遠方,有些空。


    “當年我不敢跟他打。一避就是三十年。其實就在幾年前,我若幫助小師弟,我與他聯手,或許如今的人間,便不會有這一場劫數。”


    李四象說道:“小師弟?我道教的?”


    葉愁城搖頭說道:“劍閣的師弟。”


    李四象看著葉愁城的表情裏閃過一絲讚歎,心道師兄肯定是想到了這個小師弟,未免有些羨慕,說道:“師兄,這個小師弟肯定很厲害吧?”


    葉愁城點點頭,歎道:“隻是太年輕太著急了些。但他險些將如今或許要傾盡整個武林乃至整個人間才能做到的事情,獨自完成。”


    險些,就代表著沒有完成。越是偉大的事情,被冠以這樣的二字,便越是遺憾。


    李四象說道:“那個小師弟,多大?”


    葉愁城說道:“大概比你大一兩歲。”


    李四象一驚:“這這這……也太年輕了吧?”


    四十多歲便能與一千多歲的怪物對決,還險些勝利?真的有如此天賦強絕之人嗎?


    葉愁城說道:“小師弟很少逃避,或許當時的情況也不給他退卻的機會,那個時候,我道法未成,始終不敢麵對大師兄,至高劍意在我眼中根本是無法破解的,掌握天象的強大力量早已不該被稱之為人,起先的雨罰之術裏,我便看出了師兄的野心,我勸著小師弟不要去。結果讓小師弟一個人去了。”


    這樣的一個世外高人眼中閃著悔恨之意,李四象大概能夠明白,師兄一定是真的很追悔。李四象並不知道,在隨後,葉愁城才得知,原來至高劍意存在著弱點,並非不可戰勝。他太畏懼這門劍法,認為這是一門無敵的劍法。


    可人間沒有真正的無敵之人。破解至高劍意的關鍵,就在於其餘六位劍聖之中,但當他明悟這些的時候,為時已晚,人間活著的七劍聖,隻有他與龍脈武者。


    三十年前他退了。三十年後他不打算再退。


    “師兄,至少你還有現在。”李四象說道。


    葉愁城笑了笑,他一貫冷漠,笑起來如冰雪消融。


    “是的,至少我還有現在。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輸,但我不打算輸。”


    這句話顯得有些重複,可李四象明白其間的意味與慎重。


    對手,真的很強。但師兄也不弱。


    “很多人都來到了這裏,是要看師兄你與龍脈武者的對決。要贏!”李四象說道。


    葉愁城搖頭說道:“指引他們來這裏的,不是我與姬凝淵,而是這個時代的運數。”


    ……


    ……


    李四象最近見到了很多麵孔,東海的漁村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


    玄生十二,佛宗的小夜和尚,李念雲乃至齊麟牙等人早就來到了這裏,除卻這些頂端的存在,還有許許多多的江湖人。


    李四象沒有見到自己的師兄,大師兄,張天師。也沒有看到方正大師。但他知道,他們必然都來了。


    而群雄匯聚,自然也不可能少了立於群雄之巔的兩個人。


    寧無邪與雲滄玄。隻是李四象沒有看到這些人,但他知道,在恰當的時候,這些人必然要出現。


    江湖之中已經許久沒有一場對決能夠引來整個江湖的圍觀。李四象希望這是一場圍觀,而不是師兄所說的,關於運數,關於江湖。


    因為那意味著江湖麵臨浩劫,意味著師兄會敗北。


    東海漁村熱鬧的時候,在漁村外很遠的地方,一顆大樹的頂端之上,立著兩個身影。


    一個古銅色皮膚帶著幾分痞氣的男子,一個一頭銀發眯著眼睛的男子。


    二人都在觀望著周圍的一切。


    “我說,本大爺來也就罷了,你怎麽也來了。”


    “我來不得麽?”


    “不管你的小國家了?”


    “活一千年都隻能見證一次的對決,我不想錯過。”


    對話的二人,自然是風展與阿卡司。


    風展與阿卡司到了,客棧自然也到了。在漁村外極遠處的荒郊,盡管整個安海淺灘附近都熱鬧起來,但客棧落腳之處,依舊是荒無人煙。


    “也不知道掌櫃與老板娘到底怎麽樣了,照說這龍脈武者與那渡舟人也要開打了,掌櫃和老板娘這些天到底在幹嘛?是在調查真相還是在刻苦修煉?”


    風展倒不是問阿卡司,隻是習慣性的自言自語。


    阿卡司說道:“龍脈武者這樣的人,隻要他不想出現,便沒有人可以找到他,你家先生不也這麽說的麽,所以掌櫃不會有危險,隻要等在這裏,便一定能遇到掌櫃。”


    “那就是在修煉?老實說,對麵兒的殺師仇人是修煉了一千年的老妖怪,掌櫃他修煉個兩三月,似乎起不到多大作用吧?”


    “此前宸掌櫃向我請教輕功之法,他的速度你也看在眼裏,對比之前,你以為如何?”阿卡司問道。


    “判若兩人。”風展倒是不吝嗇評價。


    “這就是了,你我的速度提升,恐怕也沒這麽快吧?”阿卡司反問。


    風展一愣,沒有說話。


    “你仔細想想,這一年來,你家掌櫃到底花了多少時間練武?”阿卡司問道。


    風展撓撓頭,認真的思考著,片刻後說道:“大約是沒怎麽修煉的。”


    這一年來,客棧經曆了很多事情,掌櫃似乎總是很平靜很閑適。


    廚子倒是在刻苦的修煉刀法,但是掌櫃並沒有。


    “可宸回的實力提升呢?”阿卡司再問。


    “老實說,一年前我覺得掌櫃就是江湖頂端,但於寧無邪雲滄玄甚至齊麟牙來說,都有相當大的差距。”風展說道。


    “但現在……他的實力到了那個層次,本大爺也不好說,能夠在法場那樣的絕境之下取得勝利,似乎本就說明了一切。”


    風展大概有些明白阿卡司問這些問題的用意了。


    “一年前,那會兒你還不在客棧,我與你家掌櫃交手,在他的風定沙裏,我雖然速度受到限製,但依舊能夠勝過他,那個時候,我有十層的把握殺了他。”


    “但一年的時間,他如今的風定沙領域,我已經難以行動,如今的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世人對我的評價多是誇讚天賦,但比起你家廚子,我的努力一點也不少。可這樣的情況下,我依舊不是你家掌櫃的對手。”


    阿卡司眯著的眼睛微微睜開。


    “盡管不想承認,但天才與天才之間的差距,有時候比天才與凡人的差距更加絕望。風展,你們低估了掌櫃,整個世界都低估了掌櫃,也許隻有寧無邪……真正的看到了掌櫃的潛力。所以那個時候他……”


    阿卡司忽然打住了。


    “靠,別說話隻說一半啊。”風展怒。


    “沒什麽,總之,掌櫃的成長靠的隻是數次對決與戰鬥,如果他真正開始刻苦修煉,會走到哪一步,是個未知數。”阿卡司自然不會對風展說,在月河塔一戰之後,寧無邪險些想要出手殺死宸掌櫃。


    包括他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你倒是對我家掌櫃評價很高啊。”風展倒是有些意外。


    “被一個人輕易的超過,就能感受到這種差距,我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他會被他師傅那麽天才的人選中。”


    阿卡司的確很佩服宸回。


    “隻是我們說了這麽多,卻還是不知道掌櫃與老板娘在哪,在做什麽。”風展有些沮喪。這陣子,他幾乎跑遍了整個南方。


    而書生也一直在調查著別的事情。


    公輸琉璃最近與唐索野沉迷於改進萬變離中傘,鍾雲秀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本毒經。


    丁七兩修煉刀法更加刻苦。


    是了,宸回離開客棧之後,書生並沒有立馬對客棧的人提起這件事情的真相,但是掌櫃的太久沒有回到客棧,每個人似乎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每個人的選擇都是一樣的,默默的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讓自己在即將到來的大事件裏,對掌櫃,或者對自己的夥伴們有用處。


    因此所有人都沉默著做著各自的事情。無需書生去解釋。


    書生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內心有一種感覺,這樣的客棧仿佛有著能夠戰勝一切的能力。


    他很早以前,認為客棧是天機閣的對手。是能夠克製的天機閣的來自武林的運數。


    但天機閣已經沒有了,武林最大的危機卻是遠遠強過天機閣還存在的時候。


    隻是即便如此,也許末樓客棧,依舊是這個武林的運數。


    客棧之內,書生抬起頭看著窗外,他看到遠方那些聚集的武者,但他知道,整個江湖的高手們,全部聚在此處。


    “我大概猜到,龍脈武者你一定是要親自去殺。但希望這一次,你不要像武林大會那樣,出現的太晚。”


    (秦楚戰爭的那些事兒還要寫,但是這場大對決和一連串的戰鬥也不想再拖了,所以加快一下進度。最近會有斷更,因為會卡文,也因為在籌備新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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