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刀的聲音有些驚訝。


    楚恒此刻將醫天下拿了出來,其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打算將之贈予李休。


    這是一份天大的禮。


    製作醫天下的材料時間本就罕見,受此限製即便是醫道造詣高絕如草聖手中所擁有的醫天下恐怕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也因此被稱之為聖藥,號稱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夠救得回來,哪怕是五境宗師也是一樣。


    由此可想而知醫天下的珍貴程度。


    即便是之前姚芝重傷都是不曾服用。


    現在楚恒竟是要將其贈予李休,當今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李休一般吃過一枚還能存下一枚備用的人。


    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醫天下的珍貴程度要比五境宗師還要高。


    此行遠赴荒州,種種凶險難以預料,多了一枚醫天下,就等於是多了一條命。


    “你是我大唐的世子,可不能死在外麵。”


    楚恒甩手將醫天下向著他扔了過去。


    小藥瓶在空中劃過響起了一道破空聲,微弱的藥香隱隱間傳進了鼻子當中。


    他抬手接過,白玉般的藥瓶在夜色當中顯得有些發亮。


    “我不會死,無論想殺我的人是誰,無論想殺我的人有多少,我都不會死。”


    李休握著醫天下,輕聲說道。


    楚恒忽然笑了一聲,心道就是如此,我大唐的世子去往荒州自然而然會成為攪弄風雲的人,又哪裏是那麽容易死的呢?


    如此想著,他衝著李休行了一禮,說道:“恭送殿下。”


    姚芝站在他的身後也是款款一禮,說道:“送殿下。”


    李休當初對三聖齋也算是有些恩情,但再大的恩情也比不過這兩枚醫天下來的重要。


    於是他對著二人回了一禮,沒有說話。


    這一禮回的自然不是他們二人,而是草聖恩惠。


    梁小刀站在樹下,微微頷首。


    這一夜在蟲鳴與微風和明月當中流逝過去,太陽還未升起,淩晨的陳留城顯得要清冷很多。


    這一夜注定無人入眠。


    在蕭泊如登天而去之後,草黃紙第四的醉春風緊跟著也離開了人間去往虛境,這都是一等一的大新聞,相信憑借傾天策的能力用不上三兩日就會將這兩個消息宣傳的舉國皆知。


    姚芝受的傷很重,雖說恢複了四五成卻並未痊愈,按理說應在陳留城中長留一段日子,待到休養康複之後再回三聖齋亦是不遲。


    但他們二人卻是不肯停留,在昨夜將醫天下交給李休之後便連夜離開了陳留城。


    此行去往三聖齋路途遙遠,威力避免在發生類似於上次神機門的事情,青角司特意派出了兩位四境先生跟隨護送。


    而李休與梁小刀則是站在城門口目視他們離去。


    “本以為今晚能睡個好覺,可惜了。”


    梁小刀看了看天邊略微泛白的魚白,睡眼惺忪的打了一個哈欠,感慨道。


    “路上再睡也不遲。”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不遠處走過來了一位聽雪樓弟子,手中牽著馬繩,四匹頂尖的好馬拉著一輛漆黑的馬車。


    正是之前那輛工部的馬車,先前孫家仆役駕車順著山路充當誘餌遠去,後孫廣叡事情敗露,聽雪樓之人沿路追了上去,搶回了馬車。


    梁小刀圍著馬車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眼,誇讚道:“這倒是不錯。”


    工部的馬車可不是誰都能坐到的,尤其是眼前這一輛即便是放到工部當中那也屬於品質最上等的那一層次。


    迫不及待的鑽了進去而後靠在車廂一側的軟墊上,他有些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口中不停地哼哼著。


    “聽雪樓在荒州也有一些人,少爺去了之後若有什麽事情要辦大可去尋樓內之人。”


    將韁繩遞給李休,那名聽雪樓弟子對著他低聲說道。


    “看著點聖女,如果她要做什麽大事你可以去稟報老頭子,或者去和陳落商量。”


    李休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囑咐道。


    “是。”


    那人點了點頭表示知曉,而後便退到了遠處,身影逐漸消失。


    太陽自天邊一點點的升起,淡金色的陽光照亮了陳留城門,鋪灑在了大地上。


    二人坐在馬車上順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駕車而行,疾馳遠去,在城門口前揚起了一片塵煙。


    守城的軍士們齊齊行了一禮表示尊敬,鄭修元站在城頭上,目視著李休遠去,良久之後歎了一口氣,那雙眼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無比深邃。


    陳留城乃是大唐西方最大的一個城池,出了陳留直奔長安按照這輛馬車的腳力來算也要走上了十日左右。


    這段期間很平穩,什麽事都沒發生,伴隨著蕭泊如飛升,整個江湖都陷入了詭異的平靜當中,似乎所有的紛爭都隨之隱沒下去,再也不見分毫。


    這段日子朝堂上的氣氛相較紛亂的江湖來說也是顯得不遑多讓。


    連日來的江湖事牽扯著廟堂跟著動蕩。


    李休遠赴姑蘇城一事使得太子一方的聲望上升到了巔峰,但緊隨而來皇後開啟鎖天塔,請出陛下之意賜予吳王兩州之地,將太子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聲望硬生生的砍下去了一半。


    朝中百官再次隨著風向搖晃起來,並且因為陛下插手的原因更多的人開始漸漸地倒向了吳王和皇後。


    待到鎖天塔結束之後更是會將本就已經抵達一定高度的浪潮再次退向更高點,所幸李休插手其中,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竟是登上了十四樓。


    再次翻轉了局麵,並且緊接著就發生了蕭泊如那件事。


    如今這件事徹底落幕,李休竟是真的救下了蕭泊如,並且還將青角司陳落牽扯到了其中。


    這裏麵的彎彎繞可是不少,陳落未來必入五境,而且必入諸天卷前十,再加上書院隱隱之間對他的態度眾人都能夠猜到一些。


    此刻陳落與李休有了生死之交,日後對於李弦一的位置青角司的態度會如何?


    很多事經不起推敲和琢磨,隻要細細一想就能夠看得出裏麵那深深的渾水一潭。


    所以原本已經要打算倒向皇後一方的百官們再次猶豫了起來,他們突然發現,似乎還是李弦一的勝算要大上一些。


    太子的身後有國師和楊飛鴻,更與李休是莫逆之交,而李休的身後可是站著整個北地。


    雖說北地不會插手奪嫡的事情,但日後發展如何誰又說得準?


    所以這幾天的長安城在鎖天塔剛剛結束這段敏感時期竟然是變得安靜了下來,安靜的甚至有些詭異。


    就在所有人拿不定主意打算持續觀望之時,突然有一個消息傳了過來。


    世子回京了。


    李休每一次回京都都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做上一些改變大勢的事情,上一次殺了江滿泉,不知這一次他又要做什麽?


    無論是百官還是京城大族都是派出了家中最出色的探子,希冀能夠盡早得到一些消息。


    這些舉動落到李休眼裏就顯得很沒用,甚至就連那張臉都沒有任何波動。


    梁小刀掀開車窗朝四周看了看,冷笑道:“一群沒用的廢物,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用屁股坐的官位。”


    “做官要用腦袋,但很多時候也要用屁股。”


    李休想了想,然後說道。


    梁小刀不屑道:“很多人知道什麽時候該用腦袋,什麽時候該用屁股,而他們的腦袋大多時候都還是屁股。”


    李休目光平靜的掃視了一眼朱雀大街的兩側,輕聲道:“很多做官的往往就隻有屁股,沒有腦袋。”


    梁小刀有些驚訝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伸出了一個大拇指,笑道:“了不起,不愧是通讀天下的人說話就是有見地。”


    李休沒有說話,順著長街向著東宮疾馳而去。


    很多做官的都隻有屁股,但也有一部分人是明明有腦袋卻還得縮著,不得不用屁股。


    李弦一和李休二人對於唐國的未來其實並沒有太高的要求,他們隻想讓天下官員懂得用腦袋做官,而不是隻會用屁股。


    東宮原本很熱鬧,這段時間顯得有些冷清。


    李休將車停在了東宮門口,出自工部的馬車一眼就落入了站在兩側的太子六率眼中。


    李休與梁小刀二人走下了車,東宮門口站著一名將軍。


    曾經的左衛率副將,如今的左衛率將軍,楊學平。


    “見過世子殿下,梁小將軍。”


    見到李休出現,楊學平長出一口氣,急忙迎了上來。


    “楊將軍客氣了。”


    梁小刀挺身行了一記軍禮,李休乃是陳留王世子,地位奇高,是以能夠受楊學平一禮。


    但他隻是一個小將軍,按照官員等級劃分如今也隻是個從四品。


    自然是不如楊雪平這個左衛率將軍,軍中行事講究嚴謹,甚至嚴苛,他這一禮可不敢隨便接。


    “太子早已等候您多時了。”


    李休當初離開陳留城不久之後京都這頭便收到了消息,估算著日子今天也的確差不多該到了。


    楊學平側身讓開了一條道路,伸手朝東宮之內示意。


    那張臉色卻是有些猶豫,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卻又不好開口。


    李休的眉頭微微一皺。


    楊學平眼皮一跳,咽了口唾沫開口解釋道:“國師也在裏麵。”


    李休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些,國師這些年來本就常在東宮,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何必猶猶豫豫?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側目看著楊學平,眼帶詢問。


    楊學平麵色微微變幻,環視了一下四周,小聲道:“國師大人就快要死了。”


    死這個字是大不敬,也是肮髒話,即便是市井百姓也對這個字頗有忌諱,用在堂堂國師身上自然更不合適。


    也隻有楊學平這樣的粗人才會不加遮掩的直說出來。


    梁小刀的瞳孔疼的縮成一點,麵色驟然變得蒼白無比。


    李休低著頭,神情有些恍惚。


    他與國師之間的交情並不深,甚至在初次見麵之時彼此還存在著一些芥蒂,但這並不妨礙他對老國師的尊敬,大唐建國有三個不可或缺的人。


    上一任唐皇,唐書院院長,還有國師。


    就像是吳墨筆一般,這個老者將其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讓無數人賴以生存並且自豪無比的國家。


    眼下卻要死了。


    “我知道了。”


    站在門外沉默了很久,李休輕聲說了一句,然後走進了東宮當中。


    梁小刀走上前來,二人並肩而行。


    東宮大殿之內並沒有一個下人存在,走入其中所能夠見到的就隻有坐在上位上批閱奏折的李弦一以及坐在一側閉目養神的老國師。


    大殿很大,隨處可見的黃玉和金銅裝飾著大殿四周,沒有書畫,不顯書卷氣,也沒有磅礴大氣的感覺,隻是讓人覺得有些奢華,有些空曠。


    雙腳踩在地麵邁步行走都能夠帶起回音,隱隱耳聞。


    李弦一抬起頭,放下了手上批閱一半的奏折,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李休和梁小刀二人,見兩人安然無恙,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緊繃的心神跟著放鬆下來。


    旋即臉上露出了一抹冷笑:“世子殿下還真是好大的氣魄,隻身一人就敢遠赴極西之地去救蕭泊如,真是了不起,佩服佩服。”


    李弦一看著他諷刺道,殊不知他當時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鼻子差點沒氣歪了。


    雖說那些江湖人未必敢對李休如何,但萬一出個意外,那怎麽辦?


    李休也在抬頭看著他,說道:“蕭泊如不該死,我想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蕭泊如固然桀驁不馴,但同樣是站在大唐的立場上,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站在李弦一的立場上。


    這一次朝廷卻不為所動選擇了漠視,這舉動談不上壞,但絕對算不上好。


    李弦一臉上的冷笑逐漸收斂,眼中露出了一抹怒氣:“你以為我不想救他?要不是那臭老娘們和齊老不死的看的太緊,我又怎麽會寸步難行?”


    皇後和齊秦的實力本就不遜色於他,對於此事他能夠全力抑製住齊秦便已經算得上盡全力了。


    更何況國師出事了。


    這一點幾人心知肚明。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後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了國師大人的麵前。


    低頭看著那張布滿溝壑的蒼老麵容,輕聲道:“還有多久?”


    空曠的大殿沉寂了片刻,國師緩緩地睜開了眸子,笑道:“就快了!”


    ......


    ......


    ps: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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