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琴客棧。


    賓客往來依舊如常。


    一身雪白的白景行靜靜坐在廳堂之中飲酒。婁琴端坐其側,默默品茶。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不時相視一笑,似乎說盡千言萬語,不過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和李小謙怔怔的坐在一旁。看著兩個人奇怪的樣子,不免覺得有些尷尬。


    “酒不錯!”一壺酒幾乎快要喝光了,白景行才輕搖著葫蘆緩緩地說。


    “前輩喜歡,我便再去打一壺。”婁琴淡淡地笑著。


    白景行嗬嗬一笑,說:“不必了,這樣好的酒喝多了,隻怕嘴都要叼了。今後再喝其他的酒,索然無味,豈不是成了你的罪過?”


    婁琴笑著說:“前輩還是這樣愛開玩笑。你若喜歡我就多釀一些,你常來便是了。”


    白景行緩緩從袖口中掏出一把短劍。劍身華麗,鑲嵌的寶石,光彩奪目。


    “我的劍!”


    我急忙伸手去搶。但白景行身手快如閃電,我還沒碰到,九郎劍已到了白景行另一隻手上。


    白景行並不理我,他微笑著對婁琴說:“未經你允許我拿了你的劍,你不會怪我吧!”


    婁琴一怔,隨即笑道:“前輩說笑了,一把劍而已,喜歡你便拿去吧!”


    我心頭一涼,原本是送給我的東西,卻被婁琴一句話送給了白景行。我怨恨的看著那個老酒鬼,恨不得將他摁倒在地上,將九郎劍奪過來。


    但這隻能存在於想象,我不敢做,也做不到。


    白景行嗬嗬的笑著,說:“你舍得?”


    婁琴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悒,說:“有什麽舍不得的,不過是一把劍而已,一把劍!”


    白景行問:“這劍上的毒可是他施下的?”


    婁琴的眼神中突然閃爍出痛苦的光,似乎白景行的話勾起了她內心深處極為痛苦的回憶。她緩緩閉上雙眼,點了點頭。


    白景行站起身來,將九郎劍輕輕放在桌上,說:“這劍上的毒我已經解了。”


    “這不可能!”婁琴叫道。突然她表情一滯,似乎想到了什麽,看起來有些驚恐,她問:“前輩,你,你已經……”


    “不錯。”白景行背著身子,麵朝門外,說,“我已經見過他了。”說吧,他大步向門外走去。


    白景行走了。婁琴怔怔的坐在桌上,她死死地盯著九郎劍,一句話也不說,兩隻手交錯在一起,櫻唇輕咬,看起來十分慌張。


    他們所說的“他”是誰?


    “他”和九郎劍又有什麽關係?與婁琴又是什麽關係?


    我問:“他是誰?”


    婁琴沒有回答。李小謙卻一把將我扯到一旁,壓著嗓子說:“走!”


    我問:“幹什麽去?”


    李小謙說:“幹你該幹的事情去!”


    我該幹什麽?其實,我並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因為,我每天都在想我應該幹什麽。但想著想著天就黑了,我卻什麽都沒幹。


    天又黑了。


    婁琴仍舊在客棧廳堂裏怔怔地發呆。還是在那個位置。那把劍依舊在桌上靜靜的躺著,仿佛它也被點住了穴道一般,一動不動。


    月光照進婁琴客棧,照在那把劍上,反射出絢麗的光彩。


    劍,似乎是在呼喚它的主人。呼喚著主人將它拿起,將它握在手中,抱在懷裏。


    這是一把孤獨的劍,寂寞的劍,憂傷的劍。


    就像是孤獨的婁琴,寂寞的婁琴,憂傷的婁琴。


    一個白影踏進客棧。


    白景行又回來了。他一進門就開始笑,不好意思的笑。他說:“老夫出去逛了一圈,發現還是你的酒好喝,可否再給我盛點兒?”


    婁琴慌忙站起身來,接過白景行手中的酒葫蘆,說:“前輩稍等,我這就去。”


    白景行看著我,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問:“陸遊小兄弟呢?”


    我說:“他走了。回紹興了。”


    圓通那件事之後,陸遊就走了。他說掛念自己的母親,想要回去看看。他還說他會在八月的科考前趕回臨安與我們相會。


    不一會兒,婁琴端著鎏金葫蘆,從後廚走了出來。白景行笑著接過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他喉頭一滑,咕咚一聲,酒如腹中,忽然漏出疑惑的表情。


    他口中吧唧幾聲,眉頭一皺,說:“味道不太對啊。怎麽有些苦澀的杏仁味?”他又喝了一大口,吧唧幾聲,說:“奇怪!莫不是被那李家酒肆的酒串了味道?”


    婁琴笑著從後廚端出幾樣小菜,說:“前輩或許是少了些下酒的菜,所以覺得索然無味。”


    白景行哈哈大笑,說:“還是小姑娘了解我。”


    婁琴拉著我,坐在桌前,說:“一起陪前輩喝兩杯。”她將九郎劍拿起來,塞到我手裏,說:“收好它。這是你的劍!”


    我的劍?!


    我握著九郎劍,久違的熟悉感,讓我心頭一熱。隻是內心裏還有些失落。這把劍已經不是當初的那把九郎劍了。


    它已經被白景行解毒了。


    婁琴翻開兩隻酒杯,擺在她和我麵前,問:“小謙呢?”


    我搖了搖頭。一下午,沒有見到他的人影,或許他去幹他該幹的事去了。


    婁琴說:“罷了,不等他了。我們先喝。”說罷,她伸手去拿白景行的酒壺想要倒酒,卻被白景行搶先拿在手中。婁琴一怔,嗔道:“前輩真是小氣,酒都不許喝一杯嗎?”


    白景行自顧自飲,說:“這麽好的酒,還是給我留著吧。”說罷,他從腰間解下一個普通的葫蘆,遞給婁琴說:“李家酒肆的酒,嚐嚐如何!”


    婁琴笑著接過,剛想要倒上。忽然,聽見白景行“嗚”的一聲,他隨即捂住胸口,瞪著眼睛叫道:“這,這酒,有毒!”


    “咣”的一聲,白景行趴倒在桌麵上,雙眼緊閉,不知死活。


    我和婁琴嚇得臉都青了。剛才還歡聲笑語,轉眼間,白景行竟然與我們陰陽兩隔。


    是誰在酒裏下毒?


    莫非,是婁琴!


    我驚訝地看著婁琴,問:“為,為什麽?”


    婁琴說:“什麽為什麽?”


    我說:“你為何要給他下毒?!”


    婁琴一麵焦急地搖晃著白景行,一麵煩躁地向我吼:“我沒有下毒!我怎麽會下毒害前輩?!”


    我仍舊不信,她的篤定並不能打消我的疑惑,我說:“是你打來的酒!”


    “哈哈哈哈……”


    一陣暢懷而奸邪的大笑從屋外飄來。我抬起頭,隻見破衣爛衫的跛子領著四個乞丐站在了婁琴客棧的門口。


    王衝!


    婁琴冷聲問:“你們是誰?”


    王衝說:“我乃丐幫大長老王衝!”


    “是你們下的毒?!”婁琴聲音更冷了。


    “不錯!”王衝獰笑著,說,“這老不死的仗著自己當了武林盟主,竟完全不把我丐幫放在眼裏。巢湖武林大會我丐幫又沒去,憑什麽對我發號施令!”


    竟然是王衝下的毒。他一定是對白景行白天救我和李小謙的事懷恨在心,所以才暗下殺手。


    我叫道:“你個卑鄙小人。”


    王衝端著手中的木棍指著我,說:“等會兒再找你算賬!”隨後,他目光移向婁琴,用極為輕佻的眼神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說:“這小娘們兒不錯,一會兒帶回去讓我舒服舒服。老子自從出了月牙山莊已經很久都沒碰過女人了,再不拉出來磨練磨練,鐵杵都要鏽住了!”


    婁琴氣得渾身發抖,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說:“你這個無恥之徒!看我不把你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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