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衝進茶鋪的時候,沙通海正慌張地收拾著包裹。他將多年來的累累碩果一把一把地從木箱子裏掏出了,各式各樣的金銀珠寶被他裹在兩塊方布包袱裏,塞得鼓鼓囊囊。


    “把劍還給我!”我吼了一聲。


    沙通海被我嚇得渾身一哆嗦,轉過身來先是一陣慌張,隨後嘿嘿地笑起來,說“嚇了老子一大跳,原來隻有一個人來了。我剛聽老三說,括蒼派一個頗厲害的人物殺過來了,我還以是他呢!”


    我不願搭理他這些廢話,又向他重申了一遍,說“快把劍還給我。”


    沙通海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掏出九郎劍,在手中一晃,九郎劍光彩絢麗。他輕蔑地說“劍就在我手裏,有本事你過來拿呀!”


    我說“好。”說完,我快步向他走過去。沙通海眉頭一皺,拔劍出鞘,順勢向我一揮。


    九郎劍依舊是銀光閃動,無論在誰手裏都是那樣的鋒利無比。


    隻是,沙通海的速度太慢了。


    在我眼中,他就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舉著一根樹枝想要抽我一樣。我一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劍就停在我身側,再沒移動過半寸。


    沙通海顯然已發現了我的厲害,他滿臉驚恐,開口叫道“大俠饒命!”


    我手上稍稍加了一些力道,沙通海“嗷”的一聲慘叫,九郎劍從他手中脫出,“咣啷”一聲掉落在地上。


    我翻手一掌將沙通海推翻在地上,把九郎劍撿起來,說“把劍鞘還給我。”


    沙通海渾身顫抖,連忙翻身跪在地上,雙手托著劍鞘舉過頭頂,送到我麵前。他顫聲說道“大俠,我,我知錯了,你,你繞了我吧。”


    看著沙通海的樣子,我不禁覺得可笑。


    這世間的許多人,總是頭腦一熱,便覺得天不怕地不怕,卻隻有當後果呈現在眼前地時候,才真正懂得什麽叫做悔不該當初。


    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我說“我不會殺你,你走吧。”


    沙通海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輕聲問“此話當真?”


    我說“我不會殺你,但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


    沙通海連忙磕頭,說“大俠請問,小的知無不言。”


    我說“你之前所說的那個滿嘴‘我靠’的斯文男子,是不是叫李小謙?”


    沙通海愣了愣,說“小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那男子言語十分怪異,令人費解。”


    我說“他說什麽了?”


    沙通海說“小的當時見他故作斯文,聽得實在難受,便揪起他來打了一頓。他說他說,我這叫故意傷害,


    他要打什麽幺幺零報警。小的至今也沒想清楚,這幺幺零到底是什麽人。”


    是李小謙不錯!


    我興奮的問“他人在哪裏?”


    沙通海說“他被,他被括蒼派的陳伯洋救走了!”


    陳伯洋!


    我問“陳伯洋怎麽會在這裏?”


    沙通海說“小的也不知道。但我看得出陳伯洋與那小子十分熟悉,好像是多年的老相識一般。”


    我再次陷入了迷茫。


    在我的記憶中,李小謙與陳伯洋僅有的交集,也不過是在巢湖武林大會與淮水之畔草草的兩麵,又怎麽會成了沙通海口中所說的那個“多年的老相識”呢?


    除非


    我心裏一驚,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著。除非當年括蒼山武林大會上,我所見到的那個感覺熟悉的蒙麵男子,就是李小謙!


    “大俠?”


    正在我陷入震驚之中無法自拔之際,沙通海輕聲地喚了我一聲。我心不在焉地問“怎麽了?”


    沙通海訕笑著,問“我可以走了嗎?”


    我說“你走吧。”


    沙通海像是死囚得了赦免令一樣,對我千恩萬謝一番,轉身收拾起兩包袱金銀珠寶,背著身上。


    “叮!”


    一聲清脆悅耳的響聲莫名吸引了我。那是一根碧綠色的發簪落在地麵上發出的聲音。那簪子色澤溫潤,青翠可人,別出心裁的做成了帶葉青竹的模樣。翠綠的青竹也下,一彎銀器的月牙,散發著亮白色的光。


    沙通海彎腰去撿。我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等等!”


    沙通海立時停下動作,彎著身子一動不動。我撿起那根簪子,拿在手裏越看越是喜愛。那彎隱在竹葉之中銀光閃閃的月牙,莫名讓我想起了小月。


    若是帶著她的頭上,不知會是怎麽樣的美豔動人。


    我說“能送給我嗎?”


    沙通海愣住了,他不舍地看著簪子,臉上露出難色,說“這,這個”


    我問“不行?”


    沙通海臉色一變,連忙笑道“行,行,當然行,大俠喜歡盡管拿去。”


    我點了點頭,把簪子收入懷中。那一瞬間,我竟將諸多煩惱全部拋之腦後,一心隻想著我把它送給小月時,她會是怎樣的歡喜。


    她會如在鄱陽湖畔之時,依偎在我懷裏,柔情似水地對我笑嗎?


    2


    紹興十六年八月中,管天下的大軍,攻克了吉安城。


    平叛大軍節節敗退。管天下的大軍正勢如破竹一般,一步步向著江浙兩路逼近。


    我想,這個時候,隻怕高坐於殿堂


    之上的皇上再也坐不住屁股,急得四處亂竄了吧。不知為什麽,一想到他急咧咧的模樣,我竟然莫名其妙的高興。


    這一路上,李小謙的事一直盤旋著我腦海之中,既讓我迷茫,又讓我憤怒。


    如果他真的就是括蒼山武林大會上的那個黑衣人,那這麽長時間以來,為何他要一直隱瞞著我?


    他為什麽要騙我?


    我低頭思索,心不在焉地走著,心神困住自我的遐思裏,都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在走路,隻覺得是腳下幹黃的土地不停地往我身後退去。


    恍惚間,我抬起頭,一條筆直通向兩個方向的岔路出現在萬裏無雲的穹頂之下。


    這兩條路,一條通向陸家山莊。而另一條卻可以去往括蒼山。


    若我沒有聽到沙通海的那番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奔向陸家山莊去尋找小月。然而,人生沒有假設,我實在無法對沙通海的話置若罔聞,李小謙的秘密就像是顆沉重的鉛墜,墜在我的心口,讓我難以忍受。


    我摸著胸口。那支翠玉的簪子依舊靜靜地等待著它的新主人。


    那便讓它再等一些時日吧。


    烈日當空,我眺望陸家山莊的方向,大地一片蒸騰,空氣晃動著將那條筆直的搖曳得幾如夢境一般。


    我轉身走向了另一個路口,朝著括蒼山的方向,快速跑去。


    許多年後,我挽起小月的手,漫步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時,曾對她說起過這日的選擇。


    這是多麽殘忍多麽可怕的路口。


    幸運的是,小月溫婉如故,她安慰我說,當人怎麽抉擇到底選哪條道路才能不讓自己犯錯時,誰又能夠看透這世間抉擇背後的景象呢?


    3


    紹興十六年九月。


    曆經千山萬水,我到達了括蒼山。


    登上山門的時候,兩個設卡的弟子攔住我,說“上山門票,紋銀五兩!”


    五兩?!


    我驚道“不是一兩銀子嗎?怎麽一年的時間變成了五兩?”


    身穿括蒼派服飾的弟子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一屁股坐在石墩上,食指翹起,扣著鼻孔,說“豬肉漲價了!”


    我說“豬肉漲價了,關門票什麽事?”


    另一名弟子一拍桌幾,大聲說道“因為我們也要吃豬肉!”


    無奈之下,我隻得掏出五兩銀子,買了一張“通行紙”。我無奈地笑了笑,陡然攀升的物價隻有在我掏錢的一刻才能比懷念天下太平的日子。


    將黃符一樣的“通行紙”揣入懷中,我正要繼續向前,卻見那個坐在石墩上挖鼻孔的弟子忽然有站了起來。他伸手攔住我,挖過鼻孔的手指不知有意還是無


    意地在我胸口蹭了一下,讓我一陣嫌棄。


    我問“還有什麽事?”


    他說“上山禁止攜帶兵刃,請將兵刃交給我們暫存。”


    一想到要將九郎劍交給他們,我心裏便百般地不情願,不放心,也不甘心。我想要與他們理論一番,但轉念一想,自己過去因為衝動惹下了多少禍事,如今到了括蒼山的地盤,總也要守一下他們的規矩,免得徒增是非。


    我將九郎劍掏出了,正要交給那名弟子,卻聽見他又說“紋銀一兩。”


    這他娘的沒完沒了啦。


    我怒道“不是交了五兩銀子嗎?為何還要向我收錢?”


    那弟子不耐煩地說“五兩銀子是門票,一兩銀子是物品寄存!”


    我忍無可忍,將九郎劍收入袖中,說“不存了!”說完,我憋著滿腔怒火,闊步向山上走去。


    “站住!站住!”


    兩名弟子緊追不舍,在我身後大聲叫喊。


    我絲毫不予理會,自顧大步向前。突然,那弟子一個健步衝到我前麵,擋住我去路,說“好大的膽子,竟敢帶兵刃闖山!”


    我說“闖了又如何?!”


    他大聲說道“罰款十兩!”


    我再也忍不住了,即便是山林古道的搶匪也沒有向他們這般無休止的。我大吼一聲“滾開!”


    然而,那弟子非但沒有滾開,反而揮拳向我麵門猛擊。


    我一側身,輕易躲開。


    沒想到,在我身後的那名弟子竟也同時出拳襲擊我後腦。我這一躲,造成兩隻迅猛淩厲的鐵拳意外地錘在了一起。


    “哢!”


    一聲骨骼碎裂的響聲從兩隻陡然相撞的拳頭間發出。兩個弟子“哎呦”一聲慘叫,同時收起拳頭揉搓,表情之痛苦,竟莫名讓我有些愧疚。


    我說“你們沒事吧?”


    兩名弟子滿臉通紅,“倉啷”兩聲,紛紛拔刀,二話不說便向我砍來。


    我連連後退躲避,同時掏出九郎劍,“乒乓”兩聲,兩把刀斷成四截。兩個弟子氣急敗壞,扔了手中的斷刀,撲到我身上。


    也不論什麽招式,什麽拳法,功夫,在我身上亂抓、亂扯、亂咬


    當我用力將他們掙脫開的時候,我的衣服已被他們撕扯得無一完處,尤其是肩膀上一個駭人的大口子,從肩膀直接開到肘部。


    兩個人依舊不解氣,跳起來又向我虎撲。我飛起一腳,將一人踹翻在地,他腦袋重重磕在地上,當場便暈了過去。


    另一名弟子或許是覺得自己孤軍奮戰,頓時沒了底氣,竟然罵罵咧咧地調頭向山上跑去。


    我本想放他離


    開,但看到自己被糟蹋得破爛不堪的衣服,氣便不打一處來。我疾步衝上去,對著那名邊罵邊跑的弟子抬腿又是一腳。


    那弟子一個踉蹌趴倒在石階上,轉頭惶惶不安地看著我,說“你,你要幹什麽?!”


    我說“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那弟子慌忙抱住自己的胸口,說“我,我可是男人!”


    我說“女人的我還不要呢!”


    說完,我抓住那弟子,三下五除二將他脫了個精光。換上了括蒼派的衣服,我仍然覺得不解氣,將自己的衣服轉手拋入山溝之中,把那麽赤身裸體的括蒼派弟子留著了天高氣闊的青蔭之下,滿心暢快地向山上走去。


    (本章完)


    (教育123文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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