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隨著趙晢往回走。


    在園子裏遇見不少結伴而行的少年男女,紛紛朝著趙晢行禮。


    趙晢隻是微微頷首,便徑自走過。


    李璨跟在他身後,惹來了不少羨慕的目光。


    回到後殿,趙晈夫婦已然離開了。


    趙晢才轉身,李璨便垂著腦袋將綿白的小手伸了過去:“你打吧。”


    趙晢望著她不曾言語。


    “打完放我回家去。”李璨聲音小了下去,帶著委屈的哽咽和倔強。


    趙晢就會欺負她!


    趙明徽帶她玩有什麽錯?要被他那樣對待?


    她好不容易才開懷一些,趙晢憑什麽就讓人帶走了趙明徽?


    就許他處處同周羨如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蠻不講理!她再也不要心悅他了!


    趙晢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向前走。


    李璨頭埋的更低了,晶瑩的淚珠兒順著瑩白的小臉“吧嗒吧嗒”往下掉,她不敢抬眸看,趙晢是要去拿戒尺嗎?


    手上忽然一熱。


    她抬眸驚愕的望去,趙晢竟將她的手放在了銅盆中的熱水裏搓洗,又取了帕子浸水擰幹,垂眸細細的拭她小臉上的淚珠兒。


    李璨怔住了,鴉青長睫濕漉漉的耷在一處,鳳眸濕漉漉的望著他。


    “可知錯?”趙晢淡淡問。


    李璨回過神,看向別處,抿著唇瓣倔強的不肯開口。


    她何錯之有?


    “李璨。”趙晢微微擰眉,鬆開了她的手,神色嚴厲起來。


    “你不用多說,要打就打,不打我回去了。”李璨撇過小臉,後腦勺對著他。


    旁人家的姑娘都能與男兒玩,憑什麽她不能?


    “殿下,大殿內都預備好了,人也都回來了。”無怠進門來回:“您可要移步?”


    “嗯。”趙晢微微頷首。


    無怠出去候著了。


    趙晢望向李璨:“隨我去,等下比試點茶。”


    李璨站著不動,也不理他。


    趙晢走了幾步回身,眸色沉沉:“過來。”


    李璨噘著嘴,低頭跟了上去。23sk.


    二人進殿之時,那些姑娘兒郎們已然分立在兩側了,大殿之內,黑漆小幾排的整整齊齊,上頭放著點茶的用具。


    一進大殿,李璨小臉上便沒有了委屈之色,抬眸鳳眸直視前方,雖嬌糯稚氣,言行舉止卻顯儀態萬方,靖安侯府嫡女的氣勢顯露無疑。


    她抬眸便瞧見周羨如站在女兒家們這一列的最上首,昂著修長的脖頸,正笑看著她。


    她從周羨如的眼神中察覺出了不懷好意,垂眸裝作不曾瞧見周羨如的笑,舉步站到了李萊楠的下首,這是她該站的位置。


    趙晢落座後,微微抬手。


    禮官便高聲道:“請姑娘們依著今日午宴時的位置落座。”


    一眾貴女紛紛上前,在先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李璨不經意間又瞧見周羨如望著她,笑得意味深長。


    她微微蹙眉,周羨如到底在笑什麽?


    “請姑娘們細茶點茶用具可有遺漏。”禮官又高聲道:“若有不妥,及時更換,比試開始後再提出換用具的,一概不論。”


    李璨垂眸掃了掃眼前的點茶用具,茶碾、細篩、建盞、茶筅、茶盞、小爐還有水壺、茶餅,一樣不少,她輕輕點了點小腦袋,深吸了一口氣,預備等會兒好好點一盞茶出來。


    既然參加了比試,那她用的便是靖安侯府的臉,是祖母、大伯父他們的臉,一定不能給他們丟人。


    她跟著趙晢,極少參加宴會,賀氏母女將她的名聲傳的很是不好聽,什麽驕滿奢逸、不學無術,都是有的。


    若能贏了這場比試,賀氏母女的這些話自然便沒有人信了。


    見沒有人要更換點茶用具,禮官轉頭看向趙晢。


    “開始。”趙晢淡淡啟唇。


    禮官轉頭高唱:“兩柱香的時辰,鬥茶開始——”


    隨著這一聲開始,長香點燃,貴女們一個個都低頭忙碌起來。


    李璨抬手取過茶餅,掰碎了擱入茶碾之中,輕輕推動,茶餅便慢慢化為茶末。


    她垂著鴉青長睫,小臉上都是專注之色,動作不緊不慢,卻猶如行雲流水,直叫對麵許多兒郎瞧的舍不得移開眼。


    仔細預備好茶末,便可開始點茶了。


    李璨抬起小手,取過建盞,心中卻是一跳——這建盞分量不對!


    建盞也叫黑建盞,其黑如墨,十分厚實,拿在手中是很有分量的。


    也因為厚重,更能存得住熱,會令點的茶口感更飽滿,所以被專門用來點茶。


    李璨手中的這個建盞分量卻輕的很,她仔細瞧了瞧,才察覺這根本就是一隻薄薄的黑色瓷盞,隻不過外表做的與建盞相似,不拿在手中仔細瞧,完全看不出什麽差別。


    有人將她的建盞換成了瓷盞!


    瓷盞不存熱,想點出好茶是極為不易的。


    最要緊的是她的手可經不住燙。


    點茶時,在建盞內注入滾水,要趁水滾之時,左手握盞,右手持茶筅飛快的攪拌擊缶,才能點出好茶。


    建盞厚重,能存熱但傳熱也慢,握住盞口上方,並不會被燙著。


    但這種薄瓷盞卻恰恰相反,傳熱是極快的,若強行點茶,豈不是要燙死她?


    她抬起眸子,看向上首的趙晢。


    趙晢居高臨下,姿儀端肅,眸色淡漠,一派清貴自持,半分也沒有瞧她的意思。


    李璨垂眸,心中既氣惱又委屈,負氣抬手將磨好的茶粉倒入了那個瓷盞中。


    趙晢自來持正不阿,秉公行事,她還是別開口自討沒趣了吧。


    就不信這瓷盞真能燙死她。


    她提起小爐上的水壺,順著盞沿注水,她特意少放了一些水,但握住瓷盞時,還是被燙的瞬間紅了眼圈。


    再看上首趙晢漠然置之的模樣,她咬緊了牙關,取過茶筅,飛快的攪拌擊缶。


    瓷盞留不住熱,她須得以極快的速度擊缶,否則點出來的茶會太過寡淡,茶沫也不會豐富。


    點茶一共分為六湯,便是六次注入滾水,李璨這會兒所做的,才不過是第一湯而已。


    接下來五湯,每次攪拌擊缶要求各不相同。


    李璨小臉通紅,滿頭滿麵都是細密的汗珠,她卻隻盯著自己手裏的動作,再沒有抬起頭來過了。


    趙晢的眼神掠過她,眸底極快的閃過一絲情緒,終還是歸於平靜。


    周羨如數次抬頭,都見李璨埋頭,點茶點的極為認真,因著角度的緣故,她瞧不見李璨臉上的神情,心中驚疑不定。


    李璨怎麽一點也沒有痛苦的樣子?


    瓷盞是她親手換上去的,難道並不如她所想的那麽燙手?看李璨也不是皮糙肉厚的人啊!


    李璨在第六湯過後,終於鬆了牙關,左手的疼痛叫她險些昏厥過去。


    她咬著唇瓣,開始分茶。


    她這盞茶點的是極好的,茶湯上一層厚厚的茶沫,細膩厚重,宛如堆雪,邊沿處緊咬茶盞,沒有絲毫間隙。


    一般而言,尋常的大家貴女點茶能到這一步,已然是極致了。


    但趙晢對她嚴厲,教習點茶的姑姑也誇她天賦極高,她自八歲後便開始研習在茶湯上寫字作畫了。


    寫字比作畫更精細,她左手疼的厲害,這會兒右手都是抖的,字是寫不成的了,隻能勉強作畫。


    因著手疼,她速度也慢下來,停下最後一筆,第二柱香也恰好滅了。


    “時辰到——”禮官高唱:“請姑娘們離席。”


    李璨起身,朝著糖糕伸手。


    糖糕忙上前扶她,小聲問:“姑娘怎麽了?”


    方才,她也瞧出自家姑娘不對勁了,可聞喜宴啥上的鬥茶不是小事,她一個奴婢自然不敢打斷,隻能在一旁心急如焚。


    李璨瞥見依舊端肅清貴的趙晢,微微搖了搖頭:“沒事。”


    她隨著那些貴女們,又站在了一側,手疼的一直不停的出冷汗。


    “收——”


    隨著禮官一聲令下,婢女們上前,將茶盞收了上去,單獨分放在托盤之中,如此,便分不清哪一盞茶是誰點的了,但托盤下是標注了各個貴女的名字的。


    “獻花——”禮官又唱。


    兒郎們一人拿著一朵芍藥依次上前去,覺得哪一盞茶點的好,便將芍藥放在那托盤之中。


    很快,李璨的茶盞邊芍藥便堆的滿滿當當的,甚至有幾朵掉落在地上。


    幾個禮官聚在一處,很快便有了結果,請過趙晢的意思後,便有禮官高唱道:“本次聞喜宴鬥茶,靖安侯府……”


    “等一下,我不服!”


    就在禮官要說出名字時,周羨如忽然站出來,打斷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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