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仙酒樓三樓,臨街的廂房內。


    李璨左瞧瞧,右瞧瞧,劉貞蓮同趙明徽瞪著彼此,這兩人從方才見了麵,便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誰也不肯讓著誰。


    但其實,今日之前,他們並不認識。


    方才在集市上遇到,劉貞蓮開口便是鄙視讀書人之言,還嘲諷趙明徽一副浪蕩樣,就算讀書,恐怕也讀不好。


    趙明徽自然不服,二人便爭執起來,他那三個同窗自然也向著他。


    叫李璨意外的是,劉貞蓮氣勢奪人,一對四竟然絲毫不怯,幾個人自集市上一直鬧到會仙酒樓的廂房內,還未消停。


    “有本事,你就去練武場和我打一架。”劉貞蓮兩手抱臂:“你要是能贏我,我就收回方才嘲諷你所有的話,並向你賠罪。”


    “大丈夫當有才謀,運籌帷幄,草莽匹夫才會因為自己有點拳腳而沾沾自喜呢。”趙明徽上下掃了她一眼道:“何況,我堂堂男兒,又怎會與你一個女子一般見識?同你動手豈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就是。”


    “哪個女兒家像這樣?”


    “咱們也不曾招惹她……”


    趙明徽身邊,他的幾個同窗議論紛紛。


    “你們瞧不起姑娘家是不是?”劉貞蓮挽起袖子就要上前:“說誰是草莽匹夫?要不是我爹和那不計其數的將士們憑著你們看不上的拳腳功夫守護邊關,你們以為你們現在還能安穩地坐在國子監讀書?”


    “我們也不曾有看不上邊關將士的意思,你爹再厲害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在這兒對我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你是上過陣還是殺過敵?”趙明徽長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


    “我給我爹出過不少主意呢!”劉貞蓮拔高了聲音。


    “那就是沒上過陣,也沒殺過敵。”趙明徽一針見血。


    “那又怎樣?”劉貞蓮更生氣了:“我武藝再不好,收拾你也還是綽綽有餘,有本事跟我出去打一架。”


    不能上陣殺敵是她一直以來的痛,趙明徽這麽說就是踩她的痛腳。


    她很想上戰場,真刀真槍地殺上幾個敵人,可父親母親和兄長都不讓,說她是女兒家。


    女兒家怎麽了?就不能征戰沙場,名揚四方嗎?女兒家有什麽不如男兒的?


    不說旁的,就眼前這幾個男兒,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的。


    “趙明徽,你別說了好不好。”李璨扯著趙明徽的袖子晃了晃。


    “好。”趙明徽沉著暗光的桃花眸在看向她的那一刻,瀲灩出耀目的笑意來。


    “國公爺,去就去,怕什麽?”


    “就是啊,您也不是不會武,您也是練過的,還怕她這一介女流不成?”


    趙明徽的幾個同窗卻慫恿起他來。


    “什麽叫女流之輩?你再說一遍!”


    不等李璨同趙明徽反應過來,劉貞蓮上前一把揪住了最後開口的那個兒郎。


    那兒郎個子不高,幾乎叫她提起來了,隻有兩個腳尖著地,頓時大驚失色:“你!你做什麽!”


    “蓮子,你別這樣!”李璨忙起身去拉劉貞蓮。


    劉貞蓮鬆開手,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下次再敢說這種輕視女子之言,小心我收拾你!”


    “國公爺,這頓飯我可消受不起,先告辭了!”


    矮個兒的男兒自覺失了臉麵,理了理衣領脹紅著一張臉,丟下一句話便拂袖而去。


    餘下二人見狀,也起身告辭了。


    趙明徽看了一眼劉貞蓮,心有不滿,但見李璨在一側眼巴巴地望著他,不忍叫她難做,便忍著不曾開口。


    “你怎麽不走?”


    不料,劉貞蓮卻又挑釁他。


    “我為什麽要走?”趙明徽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她:“這裏又不是你家。”


    要不是李璨在,他早走了,誰願意與這樣魯莽的女子共處一室啊!


    “你們兩個別吵了,好不好?”李璨開口相勸,恰好此時小二推開了門,她笑道:“看,菜來了。”


    趙明徽同劉貞蓮都住了口。


    小二擺好菜,退了出去。


    李璨又去拉劉貞蓮:“蓮子,坐下吃嘛。”


    “我給你麵子。”劉貞蓮瞪了一眼對麵的趙明徽:“可不是人人都能與我同桌共飲的。”


    “惟澈哥哥,我給你斟酒。”李璨搶在趙明徽開口前先說話了,一把提起酒壺。


    趙明徽叫她這一聲“惟澈哥哥”喚得身心舒暢,到嘴邊的話,心甘情願地咽了下去。


    算了,看在李璨的麵子上,不跟這女子一般見識。


    李璨望著桃色的果酒液落入瓷白的酒盅內,宛如流動的琥珀,誘人得緊,她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要不是為了吃上這香甜的果酒,她早就跟那三人一樣跑了,哪裏還願意留在這裏做和事佬。


    趙明徽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含笑望著李璨道:“會仙酒樓的陳釀蜂蜜桃花酒,口味還是比樊樓好些。”


    “我也覺得。”李璨端起酒盅,朝著劉貞蓮揚了揚:“蓮子,你嚐嚐。”


    “我才不吃這種甜滋滋的東西。”劉貞蓮譏諷地望著趙明徽:“真正的男兒,都飲燒刀子那樣的烈酒。


    隻有那種沒有男兒氣概的人,才吃這種小女兒家吃的玩意兒。”


    趙明徽擱下酒盅,猛然起身,怒道:“你這人三番五次地開口嘲諷於我,我不理會你,你當真以為我怕了你是不是?”


    這劉貞蓮無緣無故的就追著他陰陽怪氣,哪裏像個女兒家了?


    “不怕就過兩招。”劉貞蓮站起身,再次挽起袖子。


    “過就過。”趙明徽也不肯相讓了。


    “你們兩個,做什麽?”李璨也站起身來。


    這兩人是上輩子有什麽仇怨吧?見麵就掐成這樣。


    “別嚇著璨璨了,咱們點到為止。”趙明徽也緩緩地挽起袖子。


    “桌子抬開。”劉貞蓮幹脆地伸手把住桌沿。


    趙明徽二話不說,和她一起搭起了桌子,往牆邊上挪。


    李璨:“……”


    你們二人挺默契,配合得挺好!


    她幹脆伸手將自己的那盅酒端在了手中,退到了窗邊。


    既然說了點到為止,應當不會出什麽事吧?


    她還沒有瞧見過趙明徽動武呢,今兒個正好開開眼,還有劉貞蓮,看著很厲害的樣子,趙明徽不會真的打不過她吧?


    她半倚在窗口,打算看好戲,樓下有人騎馬疾馳而來,她無意中看了一眼,卻驚得險些將手中的酒盅扔下去。


    “你們別打了!”李璨手一抖,桃色的酒液灑了一大半,慌忙離開窗邊,小臉都白了。


    “怎麽了?”趙明徽察覺她神情不對,轉身問她。


    劉貞蓮早已擺好架勢,一拳朝著他肩膀砸了上去。


    “你瘋了?沒看到我在和璨璨說話麽?”趙明徽吃痛,捂著肩氣地罵了一句,倒也沒還手。


    劉貞蓮住了手,看向李璨。


    李璨牽著趙明徽的袖子,眼尾紅紅,淚珠兒蓄在眼中搖搖欲墜:“我看到太子來了,到樓下了,他一定是來捉我的,怎麽辦?”


    “快跑。”劉貞蓮推開趙明徽,一把拉過李璨。


    “人都上來了,跑哪去?”趙明徽也推開她,隔著袖子拉住李璨的手腕。


    “那怎麽辦?”劉貞蓮替李璨著急,也顧不上同趙明徽計較了:“太子殿下會打她的,今兒個她已經挨過打了,你快點想辦法!”


    “跟我來。”趙明徽四下裏看了看,牽著李璨到了窗邊:“爬出去,蹲在窗外,敢不敢?”


    “敢!”李璨探頭看了看,果斷開口。


    下麵不過半人高,是前麵屋子的屋脊,沒有滾下去的危險,大概是常年被雨水衝刷,看著幹幹淨淨的也沒有什麽髒汙。


    “事情緊急,失禮了。”趙明徽俯身伸手,欲抱起李璨。


    “用你嗎?”劉貞蓮上前一把推開他:“別想占我們璨璨便宜!”


    她說著俯身一把抱起李璨:“扶著窗框,小心點。”


    趙明徽皺起眉頭,望著劉貞蓮的眼神一言難盡,這麽隨意就將璨璨給抱起來了,這劉貞蓮到底是不是個女子?


    李璨在劉貞蓮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下到了屋脊邊,蹲在了窗台下。


    “看不到了,你別出聲音,他走了我叫你。”劉貞蓮叮囑了一句,半合上了窗戶。


    她回頭,就瞧見趙明徽正望著她,頓時沒好氣地道:“看什麽看?”


    “你到底是不是個姑娘家?”趙明徽揉了揉被她打得生疼的肩膀。


    “再廢話我還揍你。”劉貞蓮大步走向桌邊:“快坐下。”


    她說著,拉開凳子大喇喇地坐了下來,提起筷子:“假裝吃飯。”


    趙明徽自然明白,沒有說話,也提起了筷子。


    外頭傳來敲門聲。


    劉貞蓮與趙明徽對視了一眼。


    “進來。”趙明徽開口。


    小二推開了門:“客官,有人找。”


    他撓了撓頭,方才不是好些人的嗎?怎麽隻餘下了兩位?


    什麽時候走的他都沒留意到。


    無怠拉開了擋在門邊的店小二。m.23sk.


    趙晢邁進了廂房。


    “見過太子殿下。”


    劉貞蓮同趙明徽起身行禮。


    趙晢走到趙明徽跟前站定,語氣淡淡:“李璨呢?”


    “太子殿下問我,我怎麽知道?”趙明徽輕笑了一聲:“她不是應該在東宮嗎?”


    從前他常與李璨、趙音歡一道廝混著玩耍,李璨時常挨罰,他和趙音歡也免不了挨訓。


    那時他與李璨、趙音歡一樣,見著趙晢便發怵。


    但從明白他自己對李璨的心意之後,他便不再懼怕趙晢了。


    若是連麵對趙晢的勇氣都沒有,他以後又要如何保護李璨?


    劉貞蓮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太子殿下身上氣勢挺可怕地,她一向膽子大,都有些害怕了。


    本來想趁此機會跟太子殿下套個近乎的,可真見了,她甚至都不敢隨意開口說話。


    這個趙明徽竟然不怕?


    她今兒個是看他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不順眼,才屢次同他作對的,看眼下的情形,他似乎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的那樣紈絝,正經起來倒也像模像樣的。


    趙晢不曾追問,踱到桌邊,掃了一眼桌上的三副碗筷,三隻酒盅:“你們二人緣何在此?”


    “我們……”趙明徽看了一眼劉貞蓮:“我與劉姑娘一見如故。”


    “是,正是。”劉貞蓮跟著點頭:“一見如故,把酒言歡。”


    趙晢轉過身,瞧見了窗邊地上灑落的酒液。


    他抬步朝著窗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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