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外頭下起雨來。


    細密的雨絲灑在青瓦白牆上,慢慢浸濕青苔,頗有一番詩意。


    李璨站在廊下瞧了許久,才進了屋子,糖豆便跟著進來了。


    “姑娘,韓夫人求見。”她低頭稟報。


    “快請。”李璨吩咐。


    這些日子,李璨對韓氏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


    從前,她以為韓氏隻是一個有些小聰明的婦人,隻會用盡心機達到自己的目的。


    但後來,家中遭難。


    她曾派人去與韓氏說過,叫韓氏帶著陳念禮,先去避一避,倘若事後靖安侯府沒事,韓氏母子還可以再回來。


    不想韓氏竟不曾如她所料地離開,不僅對靖安侯府不離不棄,還與他們同仇敵愾。


    之前,有人登門欺辱,叫韓氏遇見了,還曾大罵過那些人。


    李璨覺得,韓氏這人,雖然貪小便宜,但算是個有大義的。


    “七姑娘。”韓氏進門,依舊是一臉的笑模樣,朝著李璨一福。


    “韓伯母客氣了。”李璨抬了抬手:“請坐。”


    這回,她不曾免了韓氏的禮,也不曾親自迎她。


    她如今身份不同,一言一行代表著皇家威嚴,以後長輩行禮這種事情,再尋常不過。


    她要先習慣。


    韓氏坐下,笑著瞧她:“到底是準太子妃了,七姑娘氣度更勝從前。”


    “伯母過獎了。”李璨吩咐:“糖果,上茶。”


    韓氏接了茶盞,擱在一側,才開口:“七姑娘,我今日來,也沒有旁的事,就是來恭喜七姑娘的。


    我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來,這雙鞋是我親手做的,買不起奇珍異寶,我就多繡了些花兒,七姑娘可別嫌棄,算是錦上添花吧。”


    李璨示意。


    糖糕去接了鞋,捧到李璨跟前。


    李璨垂眸望了幾眼,笑著誇讚:“韓伯母的繡工真是精湛,我很喜歡,謝謝伯母。”


    這雙繡鞋確實毫無珍寶點綴,看著樸素,但上頭所繡的花兒一朵一朵,十分精細分明,看久了仿佛活過來了一般。


    且每朵花花蕊處,都特意留了白,顯然是為著她自己叫人縫上珠寶來的。


    韓氏是個有心的。


    “七姑娘不嫌棄,我就放心了。”韓氏暗暗鬆了一口氣,她頓了頓才又道:“我還有一樁事情,想問問七姑娘。”


    “伯母請講。”李璨笑望著她。


    韓氏兩手放在身前握緊,又頓了片刻才道:“這不是冬兒他年紀也不小了嗎?


    我想給他說門親事……”


    李璨聞言,心中了然,麵上卻笑道:“這是好事啊。


    伯母放心,陳家哥哥娶妻,所有開銷包括聘禮,都由靖安侯府來出。


    伯母隻管帶陳家哥哥出去相看便是,隻要成了,便辦喜事。


    一定依著我哥哥他們的規格來,不會叫人看輕了韓伯母與陳家哥哥去。”


    她明白,韓氏這是想將陳念禮同李萊楠的親事提上日程了。


    眼下,這事兒的確有可能成真。


    經曆了那場家變之後,李萊楠“克夫”的名聲已經坐實。


    再想嫁入世家高門,是難如登青天了。


    韓氏算是得逞一半了。


    接下來就要看賀氏的意思了。


    高門大戶也有那續弦的,不甚在意名聲這東西,可能會娶李萊楠這樣的人。m.23sk.


    隻要賀氏鬆口,也是可以的。


    “這個我當然放心。”韓氏往前蹭了蹭,看著她:“那個五姑娘,不是名聲壞了嗎?


    我看她也怪可憐的,她同我還是要好,常悄悄去瞧我。


    我看她也是個好孩子,能不能請七姑娘成全?”


    “成全?”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望著她,笑著搖了搖頭:“韓伯母想是誤會了,我隻是與太子殿下定下親事,這家裏還是我大伯母說了算的。


    五姐姐的親事,大伯母也管不了,韓伯母得去同賀氏商議。”


    韓氏裝得太像了,要不是親眼見到韓氏散播李萊楠“克夫”的言論,她絕不會懷疑這事兒是韓氏幹得。


    不過,幹得漂亮!


    她想也能想到,賀氏定會叫這事兒氣得七竅生煙的。


    “二夫人肯定不會點頭的,她對我有成見。”韓氏還不放棄:“我想著,七姑娘不已經是準太子妃了嗎,我常聽說太子妃也是能賜婚的……”


    李璨笑起來:“可是,我現在還沒有嫁到東宮去啊。”


    就算嫁過去,她也不會做主李萊楠的親事。


    李萊楠嫁過去,明擺著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她才不討這個嫌呢。


    不過韓氏若是有本事娶了李萊楠做兒媳婦,慢慢磋磨著,猶如鈍刀子割肉一般,她想想也覺得痛快。


    如此,賀氏母女三人就都活在痛苦之中了。


    有時候,人活著,比叫她們死了更解氣。


    看看如今的李香楠,過得那是什麽日子?


    韓氏不由有些失望,卻也不好表現出來,隻道:“原是這樣,那我再想想法子。”


    “好。”李璨笑著點了頭。


    韓氏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起身告辭。


    李璨讓人拿了些人參之類的補品,給她帶回客院去了。


    韓氏一走,李璨便招來糖球:“派個人,去盯著客院。”


    她直覺,韓氏說“再想想法子”,接下來恐怕要有好戲看了。


    “姑娘,劉姑娘和孔姑娘來了。”糖豆又來報信。


    李璨起身到門口去往外看,劉貞蓮和孔文茹合撐著一把雨傘,上到了廊下。


    兩人將雨傘交給婢女,齊齊朝著李璨行禮:“七姑娘。”


    李璨笑起來:“文茹也就罷了,蓮子你什麽時候這麽客氣了?”


    “肯定要客氣啊。”劉貞蓮拉著孔文茹走上前,笑望著她:“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能失了尊卑。”


    “下雨天,你們怎麽還出來了?”李璨問她們。


    “下雨天,也要命呢。”劉貞蓮搖頭道:“趙明徽那廝,不知又撒什麽癔症,從昨日起又開始絕食。


    鎮王妃急得上火,牙痛得厲害。


    我和文茹去勸了,那廝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不肯吃飯,氣得我揍了他幾下,也不起作用。”


    “絕食?”李璨驚訝:“因為什麽事?”


    “誰知道因為什麽事啊?”劉貞蓮撇唇:“問了他也不理。


    文茹說,你和趙明徽有自小的情意,你勸了他會聽,我們便請你來了。”


    李璨看向孔文茹。


    孔文茹不安得點了點頭,小心得問:“可以嗎?七姑娘。”


    “這有什麽不可以?你們先進來坐,我讓他們套馬車。”李璨招呼他們進屋子。


    三人乘著馬車,才出靖安侯府,馬車外便有人招呼:“車上坐的可是七姑娘?”


    李璨挑開馬車窗口的簾子往外看,有些意外:“秦玉衡,你怎麽傘都不撐一把?”


    雨細密如絲,秦玉衡一身戎裝,牽著馬兒,發絲濕漉漉的貼在額前,正笑望著她。


    “這點小雨,不算什麽。”秦玉衡不羈的一笑:“我來,是與七姑娘道個別,我明日便啟程到邊關去了。”


    李璨一怔,想起趙晢昨日說得話,趙晢竟真公報私仇,將秦玉衡提前派去邊關了?


    他怎麽能這樣?


    她從來不覺得趙晢會做這樣的事。


    “我走了,七姑娘保重。”


    李璨出神的功夫,秦玉衡已然牽著馬兒轉身灑脫地去了。


    “秦玉衡,一路平安!”她回過神,朝著他背影喊了一聲。


    秦玉衡沒有回頭,隻是擺了擺手。


    “秦校尉怎麽這麽早就去邊關啊?”劉貞蓮湊過去看:“我前幾日才聽軍中的人說,他外祖父病了,恐怕時日無多了。


    他小時候是他外祖帶大的,從軍也是外祖的意思,大家都說這次休假正好,他能好好伺候他外祖父離開。


    這怎麽說走就走了?”


    李璨望著她怔了怔,朝著外頭吩咐:“糖球,回頭,先去東宮。”


    趙晢不能仗著他是太子,就任意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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