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林貨郎以為魚兒也是想買糖吃,便笑吟吟的蹲下身子、衝著魚兒問道:“這不是楊家的八娘子嗎?可是想買糖吃?想吃哪一種糖?”


    這林貨郎見魚兒生得粉雕玉琢,身上的衣裳雖舊但卻理得整整齊齊的,一點都不似鄉野村間的野丫頭,倒是和城裏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娘子有幾分相似,想買糖卻隻斯斯文文的站在那兒,也不似其他孩童那般你推我擠的爭搶……


    這樣乖巧文靜的孩童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所以林貨郎見魚兒一直低頭不語、以為她是想買糖卻沒錢,便一臉心疼的伸手摸了摸魚兒的頭頂,隨即切了一小塊叮當糖遞到魚兒跟前,道:“來,這個給你吃,就當時林大叔請你吃的。”


    魚兒其實不怎麽喜歡吃甜膩的物事,免得吃出蛀牙來讓自己受罪,所以林貨郎把糖遞過來時魚兒禮貌的搖了搖頭,表示她不想吃糖、讓林貨郎不要浪費,隨後更是指了指不遠處的李二妞,表示林貨郎若真想送糖可以送給嘴饞錢少的李二妞。


    林貨郎見魚兒竟然把糖讓給別人吃,不由好奇的問了句:“八娘子一直站在這兒,難道不是想要糖吃?”


    魚兒可不是真正的小屁孩,她站在這兒可是為了找賺錢的法子,同要糖吃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魚兒老老實實的答道:“不是。”


    “那你可是喜歡上別的什麽物事了?”林貨郎試探性的再問道。


    魚兒繼續搖頭表示否定,這下林貨郎就猜不出來了,隻能滿臉疑惑的問道:“那八娘子你一直站在我跟前做什麽?難道就為了瞧一瞧熱鬧?若真的隻是想瞧熱鬧,眼下人都散去了、再站著也沒什麽熱鬧可瞧了。”


    魚兒默默的把心裏的想法理了理,想好怎麽說後才慢慢的開口說道:“林大叔,剛剛馬二嬸拿的那個珠簾好漂亮,那些五彩的珠子真的是一個一個串上去的?”


    林貨郎聞言馬上釋然一笑,心想原來魚兒是被先前那個五彩珠簾給吸引住了、才會一直站著不走,不過那珠簾色彩鮮豔奪目、倒是挺招小孩子喜愛的。


    而知道魚兒為何站著不走後,林貨郎便笑著說道:“可不是嘛,那些彩色的珠子都是你嬸子一個個串上去的,串那些珠子可是費了好幾日的功夫呢!”


    魚兒想要的就是這個回答,所以她立馬機靈的接了句:“那串這些珠子能賺錢嗎?魚兒想幫林大叔串珠子,賺了錢好同林大叔換些紙筆本回家給哥哥們用。”


    “你想串珠子?”魚兒的要求讓林貨郎感到十分意外,更讓他有些不確定的追問了句。


    這小岞村最不缺的就是年歲小但卻十分懂事的孩子,所以魚兒見林貨郎生疑不但一點都沒慌、還麵不改色的撒了個小謊:“對,魚兒見過阿母串珠子,知道該怎麽串,阿母說這珠子一點都不難串。”


    這魚兒畢竟隻是個不到六歲的孩子,林貨郎又怎敢聽信她的話,畢竟六歲大的孩子再怎麽早熟,也不可能自個兒來攬活計幹不是?


    所以林貨郎不能真的給魚兒珠子穿,於是隻能隨意的找了個借口敷衍她:“我倒是真會請一些閑著的三姑六婆幫我串些物事,串完了再拿去別處賣,隻是我若是給了八娘子你珠線,那你就得先給我幾個錢押著,待你把珠子串好送回來時,再連同工錢一起還你……”


    林貨郎也不指望年幼的魚兒能聽懂自己前麵這段話,所以他飛快的說完這些借口後,頓了頓順了口氣兒,才接著問了句:“八娘子你可有錢押在我這兒?我通常最少也會給幫我串珠子的人一包彩色珠子、和一把粗的彩線,這些物事少說也要押個十文錢。”


    林貨郎原以為這話準會把魚兒嚇跑,哪知魚兒平時出來瞧熱鬧都是帶著小九九來的,所以她早就把這兩年來攢下的所有零花錢都裝在貼身小荷包裏,日日都隨身攜帶。


    而魚兒小荷包裏的幾個銅板兒,加上劉氏剛剛再給的那幾個、剛好有十個,所以林貨郎話才一說完、魚兒就把那十個銅板掏了出來,語帶狡黠的說道:“魚兒正好有十個銅板兒呢!”


    “這……”


    魚兒那飛快掏出銅板兒的動作、讓林貨郎一時驚得張大了嘴,對魚兒這小姑娘如此迫切的想要賺錢感到有些哭笑不得,難不成這楊家眼下是魚兒這不小不點當家?


    不過林貨郎平日裏賣的普通珠簾、手鏈和項鏈等,都是事先買了各色珠子和彩線、銀線,請一些賦閑在家的三姑六婆幫他串成各種各樣的飾品,串好了他便給那些三姑六婆幾個辛苦費,隨後再把成品抬高價錢賣出去,以此來賺取中間的利潤。


    所以魚兒的主動請纓對林貨郎來說倒沒什麽為難的,隻是林貨郎從沒請過年紀這麽小的幫手,所以一時間有些猶豫,更是擔心魚兒隻是一時貪玩、才會突然興起這個念頭……


    就在林貨郎猶豫不決時,魚兒少見的露出了老成的神色,道:“林大叔,這包珠子魚兒拿回家後,即便魚兒笨串不好它們,魚兒還可以請阿母和嬸娘幫著串啊,怎麽也能把這包珠子串好交還給林大叔不是?”


    魚兒這話說得恰到好處、立馬就打消了林貨郎的顧慮,這魚兒說的沒錯,這包珠子拿回去後即使魚兒不串,劉氏也不可能白白的浪費那些珠子,再怎麽著也會把珠子串好送來換錢,這對林貨郎來說可是一點損失都沒有。


    於是林貨郎很快就不再鑽牛角尖了,收了魚兒的十個銅板後,便從竹筐裏取了一小包彩色珠子和一把彩線,邊取了張粗黃紙替魚兒把物事包好、邊好心的叮囑道:“八娘子得了這兩樣物事就趕緊回家去,若是自個兒串不好就把這些物事交給你阿母,讓你阿母費些功夫替你串了,串好了你們先將物事收著,等我再來小岞村叫賣時再拿來同我換銅板兒。”


    林貨郎說到最後還不忘拍了拍胸脯保證道:“八娘子你放心,我林貨郎做買賣最實誠了,定不會給了你珠子就不來收回、白白的貪了你那十文錢!”


    這一點魚兒倒不擔心,先不說這些貨郎都是長期到小岞村來做生意、人品都有一定的保證,就是單林貨郎給魚兒的這包珠子和彩線,也差不多值個十文錢了。


    而且魚兒前世經常會跟著網上教程、學著DIY一些珠飾,所以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把這些珠子串得與眾不同,讓它們的樣式極具特色、獨一無二。因此就是林貨郎耍賴不回來收貨,魚兒也可以輕輕鬆鬆的把成品賣給別的貨郎,指不定別的貨郎還會出高價來收魚兒做的新鮮珠飾呢!


    所以魚兒一點都不擔心林貨郎會賴賬,也早早就把自己的後路給想好了,這楊家本就不富裕、魚兒攢這十個銅板兒也不容易,她怎麽也不能讓自己做虧本買賣不是?


    這可是魚兒穿越後的第一次交易,所以魚兒可是十分用心、挑了許久才挑中串珠子這個賺錢的法子,並且魚兒也從那副精致的貴珠簾上受到了啟發,把以後賺錢的法子也想好了。


    加倍用心的魚兒聽了林貨郎的種種叮囑後,發現他隻顧著叮囑自己若是串不了可以讓家人串,卻忘了告訴她要把這些珠子串成什麽樣式,因此林貨郎一叮囑完魚兒就主動問道:“林大叔,您說了這麽多話兒,可卻還沒說要魚兒把這些珠子串成什麽樣的樣式呢!”


    魚兒這一提醒、林貨郎就拍了自個兒的後腦勺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隻顧著叮囑你這些瑣事,卻把最重要的事兒給忘了,真是該打!”


    “林大叔現在說也不遲,魚兒一定用心記下,回去好告訴阿母和嬸娘。”


    “嗯,像剛剛那般大的珠簾太大、太費功夫了,你們家的人頭一次串肯定是串不好,這些珠子你就隨意串成那種最常見的手鏈和項鏈吧,珠子的顏色你們自個兒搭配,配得好看就成!”


    林貨郎說著不放心的再補了句:“若是八娘子不知道該如何配珠子,那就問問你阿母,讓她幫你配,千萬不可胡亂搭配一通哦!要是你配得不好看,林大叔可是會讓你拆了重串的,否則不給工錢。”


    魚兒聽了心裏十分了然———也就是次品要返工重做、做不好不給工錢嘛!


    這一點魚兒倒是能夠理解、也沒有什麽不滿,馬上就點了點小腦袋說道:“魚兒曉得了,多謝林大叔,魚兒這就回去串珠子。”


    魚兒同林貨郎道過謝後,魚兒便遠遠的衝李二妞喊了聲算是知會了聲,隨後就揣著那包珠子匆匆忙忙的往家裏趕,更是等不及想大展身手一番了。


    魚兒知道第一次接活、林貨郎並不是十分信任她,所以肯定隻會給她最簡單的活計幹,這些簡單的活計工錢肯定也不會太高。


    不過魚兒有自信待她幫著林貨郎串過一回後、他一定就會主動請她繼續幫著串下去。也明白隻要同林貨郎多打幾回交道,到時就是魚兒不提、林貨郎也會主動提出讓魚兒串像珠簾那種大物件,那時她便能借著串珠簾多賺點零花錢了。


    魚兒邊往海邊走去邊默默的在心裏盤算著———這串珠子雖然賺不了幾個工錢,且也很費功夫、怕是一個月也就隻能串個幾回。


    不過魚兒眼下年紀尚小,倒也沒想著要賺多少錢來補貼家用,純粹隻是想借著替林貨郎串珠子,掙些錢來換些紙墨筆本供自己和楊家幾兄弟用。這要求既然不高,那也就更容易得到滿足了。


    且賺錢對魚兒來說其實隻是其次,魚兒是看中了串珠子費工夫、費耐性這一點,想借著它來磨練耐性。這樣一來,魚兒既有了練耐性的動力、又能用串珠子賺來的錢換紙墨筆,最後再用換來的紙墨筆來練大字……


    這樣三管齊下,魚兒就不信還不能逼自己練出一副沉著穩重的性子來!


    這魚兒性子就是這樣,有時候就會有那麽幾分倔強和愛鑽牛角尖,越是做不好的事就越是想把它做好、以此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一打定主意、魚兒就加快腳步往家裏趕去,同時在心裏暗暗的盤算著該如何同劉氏說這件事。


    不過這段時間、魚兒倒是時不時的刻意做出懂事的舉動來,好讓楊家人知道她已經慢慢的長大並懂事了,雖還不能像楊七娘那般懂事乖巧,但卻也不是小時候那個隻會玩耍的魚兒了。魚兒覺得眼下她已經快六歲了,適當的變得懂事早熟些也無妨,可不能扮演小孩子久了就忘了長大。


    所以有了先前的言行舉止做基礎後,魚兒回到家後也就無需再扭扭捏捏、費盡心機的找借口了,而是直接把事情顛倒了過來、改主動為被動,並直白的向劉氏表明了自己的初衷:“阿母,魚兒聽林貨郎說幫他串珠子能賺錢,魚兒便想幫他串些珠子好賺些錢給哥哥們買紙筆,連串珠子的物事魚兒都帶回來了。”


    “串珠子賺錢?”


    劉氏初聽魚兒這話果然一臉吃驚,待她看到從魚兒懷裏掏出來的那包珠子和彩線後,更是驚得合不攏嘴、怔了怔才問道:“這……這些物事是打哪兒來的?”


    “是林貨郎給魚兒的,林貨郎說把這些珠子串成手鏈、項鏈和珠花後,就能拿去同他換工錢,魚兒心想這珠子的孔兒比針孔要大上許多,定是比針孔要好串,所以才求林貨郎給了魚兒一包,讓魚兒串了拿去同他換錢。”


    “我們阿妹想學串珠子?”


    劉氏先是吃驚的問了一句,問完才突然記起一個問題———這林貨郎不可能白給魚兒珠子和彩線,否則這筆買賣不就冒險了些嗎?


    於是劉氏連忙再問道:“這林貨郎難道肯白白先把這珠子賒給你?他就不怕你這半大的孩子是耍著玩的?”


    劉氏這話魚兒可就不愛聽了,隻見她撅著嘴抗議道:“魚兒才不是賒的呢!魚兒給林貨郎銅板兒了,給了整整十個銅板兒呢!”


    “你給了林貨郎十個銅板兒?”


    劉氏說著臉色突然變得嚴厲起來,語氣也不覺加重了許多,拉著魚兒問道:“阿妹,你打哪兒得來那麽多錢的?這十個銅板兒可是能買上不少物事呢,你快老實告訴阿母你是從哪兒得來的,莫不是是偷……”


    劉氏這“偷”字才隻說了一半,魚兒立刻就氣得漲紅了小臉兒,一邊耍小脾氣的撇開劉氏的手,一邊握緊小拳頭、氣哼哼的頂了句:“魚兒沒有偷!”


    魚兒此時此刻真想扭頭就走!


    劉氏說這話不是侮辱她、質疑她的人品嗎?


    她像是那種會偷錢的壞小孩嗎?再說了,她也不是真真正正的小孩啊!這事情都還沒說清楚,就被劉氏不分青紅皂白的當成小偷,魚兒不生氣才怪呢!


    不過魚兒其實是錯怪劉氏了,劉氏也是怕魚兒真的一不小心受人鼓惑走了歪路,才會一見魚兒平白無故的有了那麽多錢、就著急的抓著她想問個清楚,更是一時心急才會口快說了個“偷”字……


    劉氏一見自己因心急而說錯話傷害了魚兒,悔悟過來後連忙一把將魚兒擁到懷裏,伸手包住魚兒那緊緊握住的小拳頭後,一臉心疼的給魚兒賠起不是來:“我們阿妹不氣,都是阿母不好、說錯話惹阿妹生氣了,阿母不該對我們阿妹說那個字,我們阿妹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孩子,都是阿母的錯!”


    即使魚兒不是真正的小孩,可她也隻是個大姑娘、大孩子,也是個有脾氣、有骨氣的主兒……所以劉氏這番話沒能立馬把魚兒給哄消氣,還是讓她撅著嘴、鼓著腮幫子把臉一扭,硬是別扭著不願同劉氏親近、也不願接受她的道歉。


    被自己的老媽懷疑是小偷,即使這個老媽隻是“二任老媽”,可魚兒幼小的心靈還是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這個傷害讓魚兒決定不輕易原諒劉氏!


    劉氏本就疼愛魚兒,眼下見自己的心肝寶貝被自己氣得小身子都微微有些發抖,心裏已是內疚得半死、更是後悔莫及,見魚兒生氣不理她、她也隻能認了,隻一個勁的拿話哄魚兒:“阿母的乖魚兒,阿母都說是一時口快說錯話了,你怎還生阿母的氣呢?”


    “我們阿妹就原諒阿母這一回嘛!阿母烤紅薯給阿妹吃,再給阿妹抓幾隻雀兒來玩,當是賠罪好不?”


    這魚兒還真是個別扭的大孩子,一時半會兒還真是難以消氣,所以她已經別扭的在劉氏的懷裏扭來扭去,想要溜出劉氏的懷抱,遠離劉氏、以此來堅決的表明自己眼下的態度和立場。


    而魚兒越是想要掙脫劉氏的懷抱,劉氏就越用力把魚兒抱緊,抱得憋著一股氣、繃著臉的小魚兒滿心鬱悶,恨不得變成一隻蟲子鑽地裏躲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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