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你到這兒來瞧熱鬧咋米喊我一聲?”


    李二妞比魚兒大上一歲,總是愛以魚兒的“姐姐”自稱,因家裏的船長期停在魚兒家的船的隔壁,所以魚兒和她從小就經常在一起玩,李二妞倒也算是魚兒的閨蜜了……所以李二妞一見魚兒喚她,立馬像隻小泥鰍般從人群裏鑽了出來。


    李二妞鑽出人群後邊親熱的挽住魚兒的小胳膊、邊十分仗義的說道:“我不是想先替你瞧瞧有沒有什麽新鮮的物事,再去把你喊來嗎?我知道若是這貨郎擔來的物事太過尋常,你就是來了也不會看上!不過我正想著回去喊你呢,你就先來了……”


    魚兒一聽這話心裏馬上十分欣喜,聽李二妞這話、今兒來的貨郎定是帶了什麽稀罕的物事來了,否則李二妞也不會說要回去喊她,果然魚兒的小腦袋裏才閃過這個念頭,李二妞就嘰嘰喳喳的拉著她介紹起來……


    “魚兒,那林貨郎今兒還真的挑了不少新鮮有趣的物事來,有能吹出聲音的圓葫蘆、有照著京城裏的貴人的你麵容捏出來的小人兒,聽說有幾個麵容還是偷偷的照著宮裏的主子的模樣捏的,最新奇的便是那用五彩珠子串成的珠簾了……”


    李二妞還在滔滔不絕的介紹著,魚兒已被她的話兒勾得心癢癢的,忍不住踮起了腳跟、努力的透過人群縫隙往裏頭張望,無奈這一次圍著林貨郎的村民很多,魚兒瞧了半天也沒瞧到林貨郎擔著的物事,於是最後隻能任憑李二妞拉著她往人群裏鑽……


    這魚兒和李二妞因年紀小、身形也小,所以不一會兒就鑽過幾層人群、來到了那貨郎跟前,也直到此時魚兒才有機會打量今兒來的貨郎、以及他挑來的各式物事。


    隻見那林貨郎樣貌生得十分粗狂、五官一看就知道是北方人,穿著一件微微泛白的藍褂子,肩上搭著有著大口袋的布袋,張口介紹各樣物事時帶著濃濃的外地口音,叫人一聽便知他是從外地來的。


    眼下林貨郎的肩上懸空扛著一根竹扁擔,身前擺著兩隻特製的大竹筐,竹筐裏盛滿各式各樣的小物事,有孩子們最喜歡的紙糊燈籠,有一些從富貴人家管家那兒淘來的二手貨,還有一些半舊不新的衣裳和麥餅、麥芽糖等小吃食。


    而被貨郎懸空著抗在肩膀上的竹扁擔,兩頭用紅繩線吊著各種各樣的小物事,有婦女們用的各色頭花首飾、有樣式新奇花色不一的各式絡子,還有那孩子們上書塾時用的紙墨筆本等物事。


    魚兒正想再瞧個仔細,心急的李二妞已拉著她蹲到了左邊的大籮筐跟前,指著框裏的一樣物事說道:“魚兒你看,這就是我剛剛說的珠簾,這珠簾上麵的五彩珠子真好看!要是能把這珠簾掛在我家裏頭,我一定天天都呆在家裏不出門!”


    魚兒一聽竟然有物事能讓貪玩好動的李二妞不出門,不由十分好奇的順著李二妞指的方向看去,一看就發現一副顏色炫目的珠簾正躺在幾個燈籠下,雖被燈籠遮掩住了一大半,但那鮮豔的顏色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這小岞村乃是個不甚富裕的鄉土之地,村民家裏大多掛著或藍或紅、底子上印著小碎花的布簾子,富裕一些的人家也隻會掛個精致的竹簾兒。像林貨郎帶來的這副精致五彩珠簾,整個小岞村幾十戶人家裏都還沒人用過……這樣的珠簾,小岞村村民最多也隻在城裏那些精致的酒樓大院裏瞧見過。


    而正是因為大家夥都鮮少見到這般精致的五彩珠簾,所以被貨郎壓在框底的珠簾不一會兒就被人撈了出來,把珠簾撈起來的是村子裏家境比較富裕的馬二嬸,這馬二嬸因家裏地多船多而攢了幾個錢,於是最愛學一些土財主攀風附雅,也總愛往城裏搬一些小岞村沒有的物事回來放在家裏……


    所以圍著珠簾看的人倒是有幾個,但卻沒人把它拿出來細看、似乎生怕弄壞了那副精致的珠簾要賠錢給林貨郎般,唯有財大氣粗的馬二嬸一看出那珠簾不是件普通的物事,立馬就手腳麻利的把它撈了出來,並當著大家夥兒的麵把整幅珠簾慢慢展開。


    馬二嬸為了顯擺而把珠簾展開,正好讓魚兒能夠有機會、近距離的瞧一瞧那副珠簾,魚兒湊近一看才發現這珠簾上的珠子,其實是一些細小經過雕刻、磨圓滑的核桃核,隻是這些圓溜溜的核桃核被漆上了不同的顏色,所以看起來像彩色珍珠那般漂亮。


    魚兒邊看邊悄悄的伸手握了握那珠簾的下擺,先摸了摸串在上麵的核桃珠、才細細的看了看串著這些核桃珠的線,發現隻是普通的紅線、隻是比普通的繡花線粗了許多罷了,不過這核桃珠本就不重,這般粗的線也就足夠把它們都串住了。


    就在魚兒摸著那珠簾下擺欣賞時,周圍圍觀的人已為這珠簾發出嘖嘖稱奇聲,馬二嬸更是一個勁的誇那珠簾好看,且那周圍的人越是誇自個兒手上的珠簾、馬二嬸臉上的神情就越是得意,最終更是把下巴高高揚起、中氣十足的喊了聲:“林貨郎,這副珠簾我要了!多少錢你說一聲,我這就回去給你取錢!”


    馬二嬸說完這話、還不忘洋洋得意的掃了那些一臉豔羨的圍觀人一眼,且她都不等林貨郎說這副珠簾要賣多少錢,就大口氣的直接說馬上要回家取錢買下,明擺著就是要當著眾人的麵炫耀她馬家眼下有的是錢,想讓村裏人再多羨慕她馬家一些……


    而那被喚作“林貨郎”的東北漢子立馬迎了過來,堆著親熱的笑容說道:“馬嬸子,這可真是對不住了,這副珠簾我不能賣……”


    林貨郎這話可是大大的掃了馬二嬸的興、落了她的臉,讓她當下把臉一沉、不悅的質問道:“怎麽?難道你看不起我馬家,認為我們馬家出不起買這城裏才有的稀罕物的錢嗎?我告訴你,我們馬家眼下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擺的那些物事可都是城裏大戶人家裏才有的!你莫要以為我們住在這小村子裏,就和所有人一樣是窮光蛋!”


    馬二嬸這顯擺刻薄的話頓時把圍觀的村民都給得罪了,原本笑嘻嘻的瞧著熱鬧的人、立馬就沉下臉給馬二嬸臉子看,更有那些不服氣或脾氣火爆的人,已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拿話諷刺馬二嬸了。


    不過眾人的諷刺馬二嬸還真不當一回事,而是自以為是的認為他們是嫉妒自己,那些人的諷刺反倒讓馬二嬸更加來了勁兒,當下就從袖子裏掏出一小塊圓溜溜的碎銀子、拿到林貨郎的跟前使勁的晃了晃!


    待圍觀的眾人都看清馬爾薩斯手裏拿的是塊銀子了,馬二嬸才洋洋得意的說道:“林貨郎,我這塊銀子買你這副珠簾,應該綽綽有餘了吧?”


    眾人見馬二嬸拿出一塊銀子來、臉上都有著吃驚的神色,就連魚兒也對馬二嬸的財大氣粗感到十分驚訝,畢竟正常人都不會把銀子隨身攜帶的———一是出於安全考慮;二則是因為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各種開銷、大都隻能拿銅錢去買,你顯擺的拿了銀子去,人家店家還嫌麻煩而不願找呢!


    魚兒也是穿越後親身體驗了一回,才知道其實古人並不似現代電視劇上演的那般,隻出去吃頓飯、喝碗茶就扔出一錠銀子付賬,那都是為了劇情效果而誇大的……


    其實古代尋常老百姓、平日裏使的貨幣大多是銅板兒,日常所用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等並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事,自然用一些銅板就能買到。而銀子反倒得到錢莊裏換成銅板,才能方便使用。當然,做大筆買賣的商賈除外,做大買賣的自然是要用金子、銀子和銀票來交易了。


    不過區區一個小漁村裏的馬二嬸能拿出一塊碎銀子來,還是叫人暗暗感到驚訝,更有好事者忍不住在心裏猜測、這馬家是不是已經富裕到隨隨便便就能掏出一把碎銀子來的地步……


    不過那林貨郎經常走南闖北、算是見多識廣,自是不會被馬二嬸這區區一塊銀子就給震住,隻見他聽了馬二嬸的話後笑而不語、也不得罪人,隻一個勁的賠著笑說道:“馬嬸子您誤會了,我沒瞧不起馬家的意思,更不認為您買不起這珠簾……而是這珠簾我真的是不能賣。”


    這有生意上門林貨郎竟然不做?


    林貨郎再一次將這筆輕鬆的買賣拒絕,讓魚兒忍不住把注意力從珠簾上麵移開,改而注意林貨郎和馬二嬸的對話,也想聽一聽這林貨郎怎麽也不肯賣珠簾的理由。


    這馬二嬸顯然是個蠻不講理的村野潑婦,她一點都不覺得林貨郎真的有什麽不能賣的苦衷,反倒認為林貨郎有生意不做,定是看不起她、認為她一介山野村婦買不起這般金貴的珠簾。


    於是,隻見馬二嬸不依不饒的揪住林貨郎的扁擔一頭,叉著腰、大著嗓門嚷嚷道:“你別拿這些話來糊弄我!你盡管說一說這珠簾得賣多少錢,我就不信我今兒還真買不起它!”


    馬二嬸的霸道讓林貨郎一臉苦笑、頻頻往後退去,想要避開不講理的馬二嬸,但這馬二嬸哪能讓林貨郎避開她?


    隻見馬二嬸步步相逼的迫問道:“你到底說不說?你倒是說說這珠簾究竟賣多少錢?說說我這塊銀子買下它是不是綽綽有餘?”


    林貨郎被馬二嬸纏得沒辦法,於是隻能無奈的答道:“馬嬸子您還正巧說對了,您這塊碎銀子怕是真不夠買下這副珠簾,這副珠簾你別看它隻是個掛門上討喜的物事,上頭的做工可是精細得很。”


    馬二嬸一聽立馬就把嗓音提高了好幾倍,怒聲質問道:“你說什麽?!你說我這塊銀子竟還不夠買你這副珠簾?!你莫要看我是鄉下人便胡亂拿假話糊弄我!這副簾子最多也就值個一貫錢吧?你竟敢大言不慚的說我這塊銀子不夠買下它?!”


    這馬二嬸把一塊碎銀子說的比進口還大,那口氣像是在說她手上的銀子足以買下幾車像這樣的珠簾,而這些話隻會讓馬二嬸顯得十分沒見地,且還讓魚兒和林貨郎覺得她是典型的暴發戶。


    不過馬二嬸手裏那塊碎銀子在小岞村村民的眼裏、已然等同於以大額銀票,所以周圍人的人一聽林貨郎那話,馬上就也跟著紛紛質疑起那副珠簾的價值來,唯獨魚兒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一絲疑惑都沒。


    這魚兒趁著馬二嬸同林貨郎糾纏時,已再細細的把那幅珠簾琢磨了一下,待魚兒挑了串在上麵的幾顆大珠子細看了下,才發現原來串在最上頭的幾顆大珠子上,都細細的刻著花鳥魚蟲等圖案,且還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刻這些圖案的人刀工十分了得。


    魚兒可是現代穿越過來的人,什麽好物事她沒瞧見過?


    再不濟魚兒前世也經常上上古董行、博物館逛逛,看了一些古代的好物事後也順便練出了好眼界,所以魚兒一細看那副珠簾,就知道單是串在最上頭的幾顆大珠子,怕是就比馬二嬸手裏那塊碎銀子值錢了。


    但小岞村的村民卻沒有魚兒這樣的眼界,尤其是那暴發戶馬二嬸,所以那林貨郎隻能耐住性子解釋道:“馬嬸子您別急著發火,您先聽我說,這珠簾其實算不得是我賣的物事,這上頭串著的一大半珠子都是主顧預先給我的,是主顧給了我珠子後再、讓我帶回家讓我渾家幫著串的,串的時候那主顧還讓我渾家看著再補一些普通的珠子上去……”


    “這珠子串好了我便給主顧送去,隻賺他一些普通珠子錢和加工錢,我今兒是要把這副珠簾給主顧送去,所以才會放在竹筐裏一起挑出來,否則我平日裏到你們這兒叫賣,是不會帶這種又金貴又不實用的物事來的。”


    林貨郎這麽一說,圍觀的人便紛紛都信了他的話,畢竟這些貨郎走街串巷的賣物事、也是會看地兒帶物事去賣的,像馬二嬸手上這種精致漂亮的珠簾,他們一般是不會帶到小岞村這種鄉下地方來買的,總不能讓這些勉強才維持一家人溫飽的村民,掏錢買這些華而不實的物事吧?


    基本是貨郎們不辭辛苦的帶來了,除了馬二嬸這種刻意想顯擺的人會買,正常人家都不會舍得掏這個錢買一個華而不實的物事。


    像珠簾、窗花、絹花等較為精致的物事,貨郎一般會挑到城裏那些大戶人家的後門叫賣,賣給府裏的丫鬟、媳婦和婆子等當裝飾品。這一次這副珠簾也是城裏一戶大戶人家的管家,特意包了珠子讓林貨郎幫著串的,否則平日裏林貨郎也賣不起這麽金貴的珠簾。


    這管家前天才給的珠子、今天就讓林貨郎一定要給送到府上去,但林貨郎才剛剛去管家呆的府上賣過物事,自然要換個地兒賣了,於是他為了準時把串好的珠簾順道送去給管家,才會和挑到小岞村來賣的物事放在一塊兒……隻是林貨郎卻沒想到,這副已經有主的珠簾竟惹出這麽一件麻煩事來。


    林貨郎耐著性子把前因後果都和馬二嬸解釋了一遍,說完生怕馬二嬸不信自己的話,還指著魚兒剛剛觀察的幾顆大珠子讓馬二嬸看,馬二嬸不情不願的湊到那幾顆珠子跟前,細細的看了起來。


    這馬二嬸再沒眼界、也知道在珠子上雕刻圖案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光是請名師巧匠的銀子就比自個兒手上的那塊銀子多了,於是雖然心裏還是覺得不悅、但最終也隻能怏怏的閉了嘴,把那塊拿出來炫耀的銀子袖了回去,不再提買那副珠簾之事。


    林貨郎見馬二嬸終於不再胡攪蠻纏了,連忙找了塊紅布將那幅珠簾包了起來,包好還刻意塞到了竹筐最底下,免得讓別的什麽人兒給再翻了出來。


    而此時沒有熱鬧可瞧了,家裏缺什麽物事的人也都挑完物事付完錢了,於是圍著林貨郎的人群便漸漸的四下散去,最後林貨郎身邊隻圍了一群嘴饞想買糖吃的孩童,那李二妞更是邊抹著嘴角的口水、邊雙眼放光的看著插在竹筐邊的小麵人糖。


    這些孩子手裏都拿著一個、兩個家裏給的銅板兒,邊“吧啦、吧啦”的流著口水、邊指著白花花的叮當糖讓林貨郎切,更會可憐兮兮的看著林貨郎、希望他能手一歪把糖切得大塊些。


    而手裏有三、四個銅板的,則會買那做成各種小動物模樣、用小竹簽兒撐著的麥芽糖,再有錢的則會買那些捏得栩栩如生的小麵人兒,這小麵人兒不但能看也能吃,也算是一種十分受小孩子喜愛的糖。


    魚兒袖子裏倒有幾個劉氏給她的銅板兒、足夠讓她把每種糖都買上一遍了,可魚兒卻沒有像李二妞那樣迫不及待的拿錢去換糖,而是悄悄的閃到一旁、待孩子們都買完糖跑一邊去吃了,魚兒才慢吞吞的晃到林貨郎跟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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