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一把楊七娘抱上船,就急急忙忙的對楊大郎和楊四郎說道:“大郎,你快去取些平日裏曬幹收著的、專治皮外傷的草藥來,四郎你去打些清水來,快!”


    “阿母您別著急,我和四弟這就去。”


    楊大郎安撫了一臉焦急的劉氏一句,便帶著楊四郎出了船艙,取草藥的取草藥、打清水的打清水,楊七娘那副慘狀楊大郎兄弟倆也都瞧見了,因此他們絲毫不敢有所怠慢,不一會兒就把該拿的物事都拿了、一刻不停的趕回船艙裏。


    而被劉氏摟在懷裏的楊七娘,因哭得久了而渾渾噩噩的睡去,劉氏見狀更是心疼得兩眼都是淚、一個勁的查看楊七娘身上的傷口,見楊大郎和楊四郎把草藥和清水取來了,才小心翼翼的把楊七娘放在鋪了草席的甲板上。


    一旁的魚兒不忍細看楊七娘身上的傷口,隻粗略的掃了一眼、便趕緊別過頭去,一邊替劉氏把帕子打濕一邊問道:“阿母,阿姐身上這些傷看著像是被什麽物事給抽打出來的,也不知阿姐遇到了什麽事兒、竟被人抽打成這樣。”


    劉氏一邊接過帕子一邊對楊大郎吩咐道:“大郎,你趕緊取幾樣治皮外傷的草藥一起放到石臼搗了,搗了我好給七娘敷傷口。”


    “孩兒曉得了,阿母您別急壞了身子,七娘一定會沒事的。”


    楊大郎的安慰卻沒能讓劉氏寬心,隻見劉氏一邊小心翼翼的擦著楊七娘身上那一道道滲血的傷口,一邊憂心忡忡的問道:“這傷口仔細點敷上藥,慢慢的自會長好,這些傷口我倒是不擔心,我是擔心……”


    “我是擔心七娘究竟遇到了什麽事兒,竟被人毒打成這樣?!王家人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的照顧我們七娘嗎?怎麽眼下卻讓她落了一身傷,柳氏她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個兒說過的話”


    劉氏說到最後忍不住哽咽起來,楊大柱忙尋了些話兒來寬慰她:“素娘,你也別急著怪王家,興許王家還不知道七娘出了這樣的事兒。”


    “他們怎會不知道?指不定就是他們給打的!”


    護女心切讓劉氏變得有些蠻不講理,也不想想別的可能就直接怪起王家來了,無論楊七娘這身傷和王家有沒有直接關係,眼下劉氏已然將當初把話兒說得無比動聽的柳氏恨了起來……


    楊大柱見狀隻得無奈的提醒了劉氏一句:“這七娘眼下也還沒沒醒過來,無法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同我們說清楚,你咋就糊裏糊塗的怪起王家來了?我看王家不像是那種會虐待媳婦兒的人,當初柳氏不是和你保證會好好的待我們七娘嗎?這些年來他們待七娘也還算不錯……”


    劉氏一聽這話當下就不樂意的頂了楊大柱一句:“我就是信了那柳氏的花言巧語、眼下才會把我們七娘害得這般慘!我若是知道七娘去了他們王家、最終會落了這麽一身傷,那我們家就是再難熬下去、我也不會把七娘送去他們王家當童養媳!”


    這劉氏本就一直因當年迫不得已、把楊七娘送去王家當童養媳而耿耿於懷,眼下見楊七娘被打成這副慘樣、心裏那份愧疚當下就被無限放大,又氣又心疼的捶著自個兒的胸口,怪自己當初沒咬緊牙根抗過難關、把楊七娘送到王家害成這樣。


    幸好楊大柱還算是有點理智、沒有跟著劉氏一起埋怨起王家來,畢竟楊七娘已送去王家七個年頭了,這七年來王家一直待楊七娘不錯,真是把她當成了媳婦兒來養,前一陣楊七娘回來時還白白胖胖的、臉色也十分紅潤……


    這些可不都是王家的功勞?


    楊大柱和劉氏兩人都心知肚明———若是楊七娘一直留在楊家,眼下肯定不可能吃得白白胖胖、臉色紅潤。


    而王家若是想虐待楊七娘,七年前早就虐待了,何必等到現在?因此楊七娘這身傷可謂是疑點重重,隻能等楊七娘醒來親自揭開謎底了。


    因此閨女突然被打得一身傷,楊大柱雖然也萬分心疼和愧疚、但卻不會像劉氏那樣隻會一股腦的埋怨王家,反倒是冷靜的提出了另外一個可能:“會不會七娘一時想回來看看我們、便趁夜出了村子,沒想到一出村子就遇上了賊匪、才會被被賊匪打成這樣?我看……”


    楊大柱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氏厲聲打斷:“你休得胡言亂語的玷汙我們七娘的名聲!你瞧瞧你說的那都是什麽話兒?!還不快給我閉嘴!”


    魚兒一見劉氏真的發怒了,趕緊伸手扯了扯楊大柱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說了———就算楊七娘真的是被賊人打成這樣,這楊大柱也不該就這樣口無遮攔的說出來啊!


    要知道此事可是關係著楊七娘一輩子的清譽啊!在北宋,哪個被賊人調戲過、打得傷痕累累的小娘子,將來還能風風光光、體體麵麵的嫁戶好人家?


    魚兒知道楊大柱也是因為心急才會口無遮攔,於是連忙開口替他打了個圓場:“阿母您別生氣,阿爹不也是擔心阿姐才會多做猜測嗎?他不是故意說這樣的話兒來壞阿姐名聲的,眼下咱家裏也沒外人不怕這話傳出去……我們都是阿爹的閨女,阿爹又豈會不心疼我們?”


    魚兒打圓場的話讓劉氏的臉色稍微轉好了一些,魚兒見狀趕忙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我們這一帶一直都沒什麽賊人山匪出沒,魚兒猜想阿姐應該不是遇上什麽壞人才會落了一身傷,阿母您別著急、阿姐肯定是被別的事兒害的。”


    這時楊大柱猛然站了起來,用力的握著煙杆子、說道:“我們都別猜了,我上王家問一聲、或是把柳氏叫來,便知道七娘這究竟是怎麽了!”


    劉氏也急著想弄清楚楊七娘這身傷究竟是怎麽來的,於是她難得有一回沒和楊大柱唱反調、反而一個勁的催促道:“那你就快去啊!快去王家問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再把柳氏叫到我們家來,今兒無論如何她都得給我一個說法!”


    “嗯,我這就去,你好生照顧好七娘。”


    楊大柱說著便取了件外衣披上,隨後轉身就往船頭走去,哪知他才走了幾步、衣角就被一隻小手給緊緊拽住,楊大柱還沒反應過來是誰拉著他、不讓他走,就聽見躺在甲板上的楊七娘、閉著雙眼低低的說了句:“阿爹別、別去,別去王家,我是……是偷偷逃回來的。”


    楊七娘的話讓劉氏當下便皺眉追問道:“偷偷逃回來的?好好的你為何要逃回來?”


    “我、我,我……咳咳……”


    楊七娘隻說了幾個字兒便劇烈的咳嗽起來,魚兒見她麵無血色、嘴唇發白像是體力不支虛脫了般,趕忙湊近她問了句:“阿姐,你是不是沒吃物事身子虛弱、說話沒力氣?若你真是餓了便點點頭、魚兒馬上給你做吃的去。”


    楊七娘聞言當下便輕輕的點了點頭,魚兒見狀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這楊七娘不但沒吃飯還被打成這樣,全身不虛脫無力才怪!


    於是為了不讓楊七娘太過難受,魚兒細心的叮囑了楊大柱夫婦一句:“阿爹、阿母,阿姐眼下怕是已餓得沒力氣說話了,你們先喂她喝點水兒讓她緩一緩勁兒,魚兒這就去替阿姐熬一鍋粥……”


    “待阿姐喝了粥身子恢複了力氣,阿爹和阿母再慢慢的問阿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現下先讓阿姐歇一歇、否則鬧不準會累出什麽毛病來。”


    “還是魚兒細心,眼下七娘不但全身是傷、整個人看著更是一絲力氣都沒,我們實在是不該隻顧著問她發生什麽事兒了,先讓她吃點物事才是最緊要的事兒,”劉氏說著摸了摸魚兒的頭,道:“阿妹乖,快去替你阿姐熬粥吧。”


    魚兒見劉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放心的拉著楊四郎去了船尾,朝砌在船尾的小爐子裏塞了幾塊黑炭,麻利的放上裝了清水的小鐵鍋、抓了把米洗了撒進去,再把一把去皮削成小塊的紅番薯丟進鍋裏,便開始給楊七娘熬紅薯粥了。


    這楊七娘眼下身子虛弱得很,隻適合吃些易消化又有營養的物事、而這白粥便是最佳的選擇,魚兒特意丟進去的紅番薯含有糖分、還能適當的提高下楊七娘的血糖。


    魚兒把該放的物事都放進去後,自個兒便躲到一旁去、隻讓楊四郎死命的拿扇子扇爐子,在魚兒的鞭策下楊四郎一點兒都不敢偷懶,拿扇子把爐火扇得旺旺的、不一會兒就把紅薯粥給熬好了。


    這紅薯粥一起鍋、魚兒把她勺到白瓷大碗裏,勺好也不急著給楊七娘送去,而是用竹籃子吊著放到冰涼的海水裏冰鎮了一會兒,待紅薯粥的溫度被冰鎮得剛好不燙不涼,魚兒才把它給楊七娘送去。


    魚兒一把粥送到,劉氏便親自喂楊七娘吃下,楊七娘一口氣吃了兩大碗粥、才慢慢的恢複了生氣,那狼吞虎咽的模樣兒、讓劉氏看了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般,疼得眼眶裏滿是打轉的眼淚。


    而楊七娘先是躺著歇息了一會兒、後又被灌了水和喂了粥,於是麵色便慢慢的沒那麽蒼白如紙了,嘴唇也逐漸有了一絲血色,劉氏見楊七娘氣兒喘得順了、馬上迫不及待的問道:“七娘,你剛剛說你是從王家偷偷逃回來的,這是怎麽一回事?還有你這一身傷是怎麽來的?”


    劉氏一問楊七娘便撲到劉氏懷裏低低的抽泣起來,哭了好半響也沒答個一言半語,惹得性子急躁的劉氏把楊七娘推開也不是、摟著她壓著她的傷口也不是,懸著手猶豫了半天、最終隻得恨恨的拍了下桌子出氣,拍完更是氣急敗壞的再追問了句……


    “七娘,你倒是開口說話啊!別隻顧著哭!你想急死阿母嗎?你不知道阿母看你渾身又是傷又是血的蹲在海灘上哭,心裏有多難受!阿母恨不得替你受那一身傷啊!”


    “阿母,您別生氣了,都是七娘不好、七娘不孝讓您擔心了。”


    時隔七年,楊七娘還是這般乖巧懂事、什麽時候都把錯兒往自個兒身上攬,但她這番懂事的話語眼下卻讓在場的人都紅了眼眶,楊四郎更是重重的捶了下船板、道:“七娘,究竟是誰把你害成這樣?你告訴四哥,四哥替你報仇去!”


    楊七娘聞言臉上有著深深的無奈,一臉苦澀的答道:“我身上的傷,是被柳嬸子打的。”


    “柳氏?她為何打你?可是你做錯了什麽?”劉氏一臉疑惑的問道。


    楊七娘一聽劉氏這話,馬上頻頻搖頭、為自己喊冤:“沒有,女兒打從到王家當童養媳,便把主動把王家裏裏外外的家務活兒都攬了下來,每日都戰戰兢兢伺候王家一家人、不敢有絲毫怠慢,更是沒犯過一丁點錯兒。”


    楊大郎聞言一臉氣憤的補了句:“七娘自小便乖巧懂事,長大後性子更是憨厚樸實,我相信她一定不會做出什麽錯事兒來,一定是王家人不分是非黑白的打了七娘!”


    楊大柱眼下還算是冷靜,率先問出了事情最關鍵的地方:“七娘,你既沒犯錯又沒偷懶,那王家人為何要打你?你到他們王家這七年,他們不是一直待你不錯嗎?怎麽突然轉了性子毒打起你來?可是王家出了什麽事兒?”


    楊七娘聞言怯怯的點了點頭,小聲的說道:“王二郎跟著他叔伯出海玩,卻遇到海上突然刮大浪、不幸遇難身亡。王二郎一死、柳嬸子就像是瘋了般,不顧王家人勸阻的奔去碼頭守了一天一夜、一心等已葬身魚腹的王二郎歸來。”


    “王家人見柳嬸子不聽勸告、最終隻能把她打昏抬回了家,柳嬸子醒來後也不再去碼頭等王二郎了,反而雙眼發紅的取了平日裏抽驢的短鞭抽我,邊抽還邊罵我生了一副克夫相、硬說是我把王二郎給克死的……”


    魚兒眾人聽了楊七娘這番話當下便大驚失色,楊大柱率先問道:“莫非王家人出海遇到的、便是前幾日突然在海上刮起的颶風?聽說遭遇那場颶風的漁船,大多都無人生還!”


    “阿爹說得沒錯,王二郎遭遇的便是那場讓許多人談之色變的颶風,也是那場颶風讓柳嬸子一夜之間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但一直拿鞭子抽打我、打完還把我鎖在柴房裏不給我飯吃,每天還都要罵上我幾回、罵我還沒正式嫁到他們家就克死了王二郎……”


    待楊七娘細細的把這幾日王家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楊家人才知道原來王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在此之前王家甚至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想必王家人都光顧著照顧和安撫有些發瘋的柳氏、沒空閑發布喪訊。


    原來是因為王家一夕之間突然沒了一個兒子,一向對兒子疼愛有加的柳氏才會突然像是變了個人般,不但時而神誌不清、說著一些和王二郎有關的事兒,還總是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最離譜的是柳氏還把痛失愛子的傷痛、變相的發泄在楊七娘這個童養媳身上,借著“童養媳”這三個字來怪罪楊七娘,硬說是楊七娘這個未過門但卻養在家裏的媳婦兒、命硬把王二郎給克死了。


    這王家養了楊七娘這麽多年,若是他們隻是罵一罵楊七娘來發泄悲傷、楊七娘也就默默的忍了,可柳氏除了罵楊七娘外、還拿鞭子把楊七娘抽得傷痕累累,甚至還把楊七娘關起來不讓她吃飯……如此毫無人性的虐待,楊七娘又豈能再逆來順受?


    於是楊七娘一連被柳氏虐打了幾天後,終於在今晚尋了個機會,趁王家人不注意偷偷的逃出了王家、一路直往海邊奔來。


    但被餓了好幾天、且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楊七娘飛奔到海邊後,已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她再也沒有力氣扯開嗓門呼喊親人和撐竹筏上船,最終隻能頹然的癱坐在海邊,嚶嚶的為自己這不幸的遭遇哭了起來。


    幸好楊七娘逃到海邊時已夜深人靜,也幸好劉氏耳朵比較靈敏、對楊七娘的聲音比較敏感,才會一覺察到不對勁就直奔岸邊,把癱坐在海灘上、奄奄一息的楊七娘救上了船,否則身子虛弱的楊七娘最終沒被餓死也會被凍死……


    “阿爹、阿母,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女兒實在是受不了王家人的毒打了,才會毀了我們兩家當初的約定、拚死逃了回來,希望阿爹和阿母不要怪罪女兒。”


    楊七娘一臉愧疚的請求楊大柱夫婦原諒,她的愧疚讓劉氏一臉心疼的把她摟進懷裏,顫抖著嗓子說道:“傻孩子,他們那般對你、你早該逃回來才是,你能回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得,又怎會怪你?!”


    “對,王家人簡直就是欺人太甚!說什麽阿姐長了一副克夫相?那當初他們死乞白賴的要將阿姐討回家時,怎不這樣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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