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宗衣琊弈柳崇明三人各自揣摩乾坤碑上所謂《天武參星紀》奧秘,此間四種古怪圖文皆不在三人認知之內,一時無從下手。


    三人之中以煉就陰陽兩尊元神的天宗天資悟性最高,可惜這麵奇異乾坤碑上文字太過迥異,第一幅文字細如蠅頭散亂分布,細看每個文字繁瑣如織機軌線。第二幅全是圈圈,簡直兒戲。第三幅不似文字似景致,山嶽湖海一一俱全。第四幅端正小字密密麻麻,文字間彼此相距分毫不差,古板至極。天宗左思右想,依然毫無頭緒。


    隻得跟在衣琊弈身後,與他一起一幅幅觀摩過去。


    偶然回頭,望見柳崇明雙眉緊蹙,正在聚精會神強記第一副傳承自神界的星軌圖。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想必過目不忘的本領在此並未討到太大好處。


    天宗一邊幸災樂禍一邊推想乾坤碑破解法子之際,忽然發覺與衣琊弈早已拉開了百來丈距離,他早已行至最後一麵巨碑。天宗舍了第三麵山河氣象圖,趕至衣琊弈身前。這會兒功夫,衣琊弈居然參悟入定,神意與氣息化為天水,反哺肉身,果然是首重軀殼肉身鍛造的人族蠻橫修煉之法。


    天宗企圖以神意破解字意,沒能湊效,反而心悸得厲害。每讀一字,心房便有如力士擂鼓,心脈欲斷,看來這等法門與己無緣。


    柳崇明發現這幅星星點點的神圖果然如星海浩瀚,單單拎出一個蠅頭星字,內中便有無窮廣闊的銀河星塵。神意暢遊其中,愈發體會其曠闊絕倫的無限空間。


    任憑柳崇明如何地過目不忘,一旦試圖勾勒這幅無邊無極的星辰世界,便是自討苦吃。何況這幅神圖大大小小的星字數以億計,窮其十世恐怕也難以探尋完罷。未免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柳崇明迷途知返。


    分出一股氣脈大河的洪流,彌補神海缺損,萎靡之感才算好轉幾分。天宗重回此地,與他並肩而立。


    柳崇明本想陳述其中凶險利害,轉身看見天宗神色鄭重而興悅,心中了然,便不畫蛇添足地多加解釋了。


    天宗存有私心,其實早已對這幅最適宜自己武道修行的神圖產生覬覦之意,隻是貪性太重,總想著把其餘三術也一並攬入囊中,這才白白浪費了許多光陰。


    隻聽天宗敕令道:“走罷!”


    那尊女子陽神率先脫離神海,衝出竅穴。沒有閑暇問責天宗擅自將其禁錮的滔天罪行,立即投入星圖海洋,如魚得水。


    另外一尊陰神則含蓄許多,魁梧身軀落地之後首先向主人屈膝行禮,這才背負鐵矛投身星圖。


    天宗望向那處抑或成為己身葬場的神圖,咧嘴笑道:“一陰一陽加上自身本命元神,兵分三路。倘若在浩瀚神圖中皆能尋著此身此界所在,便能應天通神,臻至神遊自在、翱翔太虛的玄妙境界。假使三神皆無法歸竅還體......也不必帶無魂無魄的肉身出去,隻需同我家妹子支會一聲,就說她大哥留在此間當神仙了。”


    頓了半響,天宗轉頭,神情陰戾且果決,對柳崇明囑咐道:“一旦發現有一丁點兒蜘絲馬跡,是那尊女子陽神率先歸竅,切記一字。殺!”


    柳崇明心神悚動,訝異於一個人居然可以對自己毫不留情的說一個殺字。那名女子陽神真的可怖到天宗寧願放棄存活機會,也要誓死阻攔她的地步?


    天宗言語完罷,柳崇明點頭承諾。


    足下踏星步,元神凝成光。


    此身尚在世,神魂已遠遊。


    送走天宗,柳崇明自省其身。發覺在這幅神圖上吃了悶虧之後,化神境界居然一落千丈,此刻神海波瀾已然難翻,元嬰更是奄奄一息。看來這四術越是高深,越是互為仇敵,水火不容。不過倒也因禍得福,體內增添了兩條氣脈大河,亦且這兩條大河較之先前兩條愈加的湍急且洶湧。


    柳崇明垂手拍了拍腰間懸掛的在鞘黑刀,滿臉苦澀。盡管因禍得福,值得慶幸,但是反觀此刻局勢,四人之中唯獨自己無法感悟天武參星紀,欣悅之情便煙消雲散嘍。


    重拾腳步,打算從那副看起來最易破解的山河氣象圖著手。


    途徑司空神在盤膝端坐之處,隻見那一小撮雪堆已然凝聚成球,足有瓜果大小,懸空不墜。


    話說司空神在憑借祖宗曆代傳承下來的法寶,得以避開蜃龍幻境,與深眠未醒的瞎眼老龍擦肩而過,率先抵達此處。


    自立誌闖入星羽仙陵之初,司空神在便改名琅燁為神在。自覺獨修一術永遠無法超越那位自稱謫仙人的墓主,而四術入門之道,非是那副星界神圖不可。


    然則少了血脈這一先天優勢,於化神境上的修煉則大打折扣,司空神在竅穴中的神海與天宗相比不止深廣一倍,偏偏老天不公,體內雪神族血脈不顯。如今的司空神在別說元神無法遠遊,就連陰神,亦是無法出竅走動。


    求全則毀,隻好退而求其次,研習那篇如畫圈一般的仙術。這幅仙圖也不是文字,內裏與神圖一樣,具有接連異界的神奇效果。這與芥子納須彌又有不同,所謂芥子納須彌,須彌再大,總有界線,而符圖接引之道,通向的往往則是另一方大千世界。


    司空神在以竅中神海為墨汁,目光為筆,用神意書寫。目光之筆筆尖勾勒所及,圓圈緩緩旋動,如齒輪運轉。神海耗盡之時,最後一個圓圈堪堪勾勒完成。


    於是彩光鋪霞,一幅蓮池臨世降下。巨大黑蓮每一朵皆宏大如城池,全株結滿淡薄霜花,黑壓壓的巨蓮貌似無邊無際。仙界共有三座蓮池,除去這座寒墨蓮池,還有紫金和玉清兩座,每一座蓮池造建之初植有十二萬六千三百八十一株仙蓮。如今枯敗多於新生,像這座寒墨蓮池,已經湊不齊十萬株墨蓮。其餘兩座蓮池亦是不容樂觀,景象少蓬勃而多慘淡。


    此身即在此間,又於彼間。仙、人兩界相連且相隔,以仙圖為門戶,以司空神在為橋梁。


    司空神在盤膝而坐,既是坐在墨蓮蓮心,亦是坐在乾坤碑前。將一身武道修為通通散盡,化為蓮池肥力,唯獨餘下一片淡藍雪花,留作冰種。


    將各處竅穴悉數打開,竭力汲取墨蓮仙華之力。


    淡藍雪花一分二,二化四,四衍一十六,延綿不絕,生生不息。


    待到功成之際,司空神在料想至少也能吞噬一片花瓣,怎知隻融合化掉了方寸大小一片薄薄霜花。


    司空神在睜開雙眸,雙瞳各自印拓下來一副完整仙圖,身畔一位懸空淩立身材欣長而曼妙的女子清冷笑道:“恭喜公子進入華墟仙境,寒墨蓮池誓與主人同氣連枝!”


    司空神在知曉這名女子實則乃陰神殘魄所化,棲息於“雪軀”之內。而雪軀實則掌控在司空神在手中,隻需動動念頭,便能使她魂飛魄散。司空神在並不趕盡殺絕的唯一理由,絕非心慈手軟記念恩情,隻想看看她日後能成大多氣候。倘若在雪軀源源不斷的仙華源泉供養之下仍是庸碌無為,司空神在毫無懸念會將其無情擊殺。


    .


    柳崇明發現那幅自成小天地的山河氣象圖其實是一方琉璃真氣甲,熨燙地附著在那麵光滑的紅玉之上,這麵琉璃真氣甲背後隱隱約約有事物遊動浮現,似乎別有一番隱秘景象。


    輕輕一按刀鞘,黑刀彈鞘而出,力貫青山。


    越是靠近這麵乾坤碑,這柄刀麵上刻有“燕絕”兩個古字的黑刀便越是不敢造次,好比此時,柳崇明操縱黑刀如臂使指,全然感受不到一丁點兒反噬敵意。


    黑刀蘊藏的氣息傾刻爆發,噴薄的氣流將刀身又推進了一截,威勢更加淩厲且迅猛,刀柄撞向那麵山河氣象甲。


    可惜黑刀無功而返,重新歸入蛟皮刀鞘。具有山河氣象的一整幅琉璃真氣甲則巋然不動,未曾有半分破敗損耗。


    柳崇明嗬氣成蛟,百丈蛟龍猛烈衝擊天門一般牢固的琉璃真氣甲。一尾撞散便再添一尾,仗著體內接連四條氣脈大河的支撐,柳崇明肆意消耗體內氣機。


    四條氣脈大河波瀾壯闊,氣機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百丈蛟龍昂首挺胸長身扭轉,威武之姿在撞向氣甲牆壁後蕩然無存,百丈蛟身轟然潰散,飆泄的罡氣刮麵生疼。


    柳崇明左手自然下垂,搭在懸掛左側的黑刀刀柄末端,手指輕快而連續地敲擊刀柄。刀柄至刀尖渾然一體鍛鑄而成的黑刀在蛟皮刀鞘內長鳴,其聲細微而悠遠,經久而不衰。有如龍吟......


    不再嗬氣成蛟龍,深深吐納,回氣補大河!


    體內四條氣脈大河稍稍得以彌補,其中一條大河卻陡然幹枯見底,氣息點滴不餘,猶如綿延千裏的澎湃河水被轉瞬抽幹。


    腰間黑刀蛟皮刀鞘接口處隱隱有金光透出,黑刀被稍稍推離刀鞘一寸。金光璀璨的一雙爪牙探出鞘口,一尾細小如蚯蚓的金鱗小龍遊曳而出。迎風便長,化為一頭身量僅三四丈的金身真龍。金身真龍擺尾舞須,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迫人心智的神聖威壓。


    龍衝霄!


    柳崇明身懷過目不忘的本領,盡管無法與天宗這樣天資豔豔的天之驕子比肩相抗,然則在參悟某些武技的層麵,確有過人天分。


    這一式威力最盛時有十二龍疊加的龍衝霄,柳崇明已能體察真義,沒有精血供養的陰神血蛟,取而代之是一整條氣脈大河,榨幹氣機到涓滴不剩的地步。


    金身真龍合身撞上,自成山河氣象的琉璃真氣甲微微晃了晃,龍吟陣陣,轟隆雷響。


    那爪牙與甲壁磨動的聲音如山鬼悼哭,其聲亦似以刀攪動耳蝸,聲聲刮耳撓心,難以抵抗。


    堅持許久,一尾金身真龍仍然獨力難支,於是柳崇明一發狠,將其餘三條氣脈大河也一並傾倒出去,以四龍衝琉璃甲壁。


    四龍合力研磨之下,具有山河氣象的琉璃真氣甲才算破開一道細微口子。柳崇明仿造柳龍池之法,捏塑一縷貪婪嗜噬的蛟氣,注入缺口當中。


    這道蛟氣一入此方天地便如魚得水,瘋狂吞噬周遭氣息化為己身。這等強取豪奪的培氣邪法,最為武林正道人士所不恥,偏偏正是此等蠻橫之法,最為附和上古妖界正統的修行法門。柳崇明在懂人事,諒解父親當初的抉擇之後,也一並認同了他的修行法門,無論正統功法還是邪門外術,從來隻看修習之人如何運用。


    蛟氣一開始暢通無阻,進食正歡。當逐漸壯大的蛟氣到達此方天地核心部位時,有九道迥然不同的龍氣當空攔截。這九道龍息並不精純,少卻神威,多了幾分凶戾同狂暴。原來是龍生九子,贔屭、睚眥之流。這類古獸在人間大地早已絕跡,沒想到居然在此次地界聚齊藏身。盡管皆是一縷龍息,卻也足夠日後成形了。


    野蛟遭遇真龍後裔不但不怯懦避戰,相反躍躍欲試,興奮不已。於是二者糾纏一處,難分難解。


    勝負分明時,出現一幕蛟吞龍的場景。


    大蛟吞噬了隱藏於此方氣息天地的九道龍息之後,堂堂正正替代了此處主人,以一處龍池為棲身之所,大大咧咧靜待蛻變。


    整座山河氣象琉璃甲從碑上脫離剝落,構築渾圓天地,與柳崇明漸次相融。


    十二條氣脈大河悉數開拓完成,一條比一條粗壯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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