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將盡而天未亮,是為黎明。你看得到它,也許卻再也無力觸碰,無法抵達,這才是最危險的時刻。


    上官逸在他的院子裏忙的開心,使出來渾身解數來布置各種各樣的機關。畢竟終於有可以學以致用的機會了,就算是出了問題也有大佬兜著,不會有生命危險,這種機會可是相當難得的。


    在上官逸的籌劃中,他原本以為的第一次讓他發揮能力的局麵應當是十分凶險的,很可能就是成則生敗則死這種無退路之局,但是現在有個更好的機會,當然要多加利用咯。


    苗疆棄子那邊也沒有讓上官逸失望,他們真的打算搞事情。


    其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們現在占據上風,優勢可以說是相當的明顯。此時不趁勢追擊,就是浪費了大好機會,但凡黎華有點腦子都不會放過。


    夜,村南,黎華的落腳處。


    黎華坐在客廳首位,上身端直,右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神情嚴肅認真,倒也有幾分威嚴。隻聽他說道:“即是選擇了與我們聯盟,那我們可要精誠合作,互相提攜達到目的,切勿有什麽其他的想法,更不要兩麵三刀,想著背後捅刀子。”


    “這是自然,我們的目的又不衝突,我們怎麽可能自毀城牆,做那種小人行徑呢?黎公子品行高尚,我相信你們也不會的。”西漠衛的頭領李偉並沒有在意黎華的威脅,他說的真誠,姿態放的也低,好像他自己也承認所謂的聯盟名義其實隻是為了粉飾他們投靠了苗疆棄子陣營的事情。


    “那統領覺得接下來應該怎麽做?”黎華拋出這個問題,似乎是在請教西漠衛統領,又好像是在讓他先發表意見,以此來判斷對方到底是不是真心合作,似是而非的態度,讓人摸不透心思。


    李偉也不想猜他的心思,實話實說就是了,反正除了核心的幾句話,這些情報,意見都是真的,字字句句皆是發自肺腑,以真摻假,最是難以分辨,黎華也分辨不出來,就算還有別的人投靠他,也一樣。


    所以李偉就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分析道:“現在的情況,他們猶如驚弓之鳥,若是強來,會被他們拚死反擊,可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所以這是下策。”說著,他觀察了一下黎華的反應,果然不出所料的麵不改色,看不出來什麽。


    李偉接著說:“若是選擇和平相處,直到朱雀果成熟那天再放手一搏,倒也未嚐不可。隻不過這樣相當於放棄優勢,以短處對長處,傷亡可能也會很大,而且達成目的的可能性很小,勉強算是中策吧。”


    他這兩段話說的是十分的中肯了,有一定的道理,大廳裏其他的人都暗自點頭,他們的看法也是大同小異。但是黎華依舊無動於衷,倒不是他裝的像是那麽一回樣子,而是李偉看起來說的不少,其實到現在也沒說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隻是分析了大家都知道的兩個選擇的原因,真正應該怎麽做,一個字也沒提出來。


    黎華闔上眸子,並沒有說話。旁邊一個中年人會意的開口問:“統領說了這麽多,那咱們到底應該怎麽做才好呢?”


    李偉笑笑,賣了個關子,隻是說了一句:“智取,這次隻能智取。”


    黎華睜開眼睛,淡淡的說:“統領有何妙計不妨直說就是了,這裏都是自己人。”


    “那我就獻醜了,說說我的看法。首先可以確定的是,由於我們西漠衛的加入,咱們的情報共享使我們占據了優勢,這也觸動了他們的神經。其次,就算是苗疆手段神秘莫測,也不能小看了中原人,這次來的人裏可有一些人實在是不容小覷,否則必定會吃大虧。再就是,固然他們聯合起來應付咱們,但是往日的恩怨哪有這麽容易就放下的,越是神經緊繃的時候,就越是疑心病重。當出事的時候,隻要有一點證據指向昔日的仇敵,就算他們主要懷疑我們,可是沒有證據的話,對內懷疑的種子依舊是種下了,而且會慢慢的生根發芽,最後摧毀他們脆弱的聯盟。”李偉不再賣關子,一針見血的指出關鍵。


    不得不說,他這一次算是真正的說到點子上了,一字一句,說的大廳裏麵的人都開始深思起來,打開了思路,就可以順勢思考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黎華卻並沒有和他們一樣陷入沉思,顯然是早就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他更好奇的是那些不容小覷的人到底有哪些。所以他很自然的就問起李偉:“不知統領所說的不容小覷之人都是誰呢?有什麽特點?”


    李偉深吸了一口氣,說:“鬥膽問一句,您眼中的天才是怎樣的定義?”


    “天賦才情遠高於常人即是天才了。”黎華這次倒是真的不理解他為什麽這麽問,不過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李偉卻搖了搖頭,說:“我卻覺得,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才是天才。這次的幾大朝廷派來的都是一些小角色,沒什麽值得注意的,但是一些閑散勢力,反而是有兩個特別值得關注的人。”


    “哪兩個?”黎華追問,不追問不行啊,說到最後,李偉的神情凝重的可怕,仿佛是想起了那兩個人的事跡。


    “其一是藥王穀林蕭,這個人雖然吊兒郎當的樣子,讓人會小瞧他,實則是很可怕的一個人,他今年大概有三十歲的樣子,但是他上次含怒出手時,就已經是一個三重天的人了,但是之前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可怕在於他的智慧,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在乎什麽,龍有逆鱗,觸之必死,他就是一條潛龍!平日裏都半閉著眼睛睡覺,需要的時候就動如雷霆,出手狠辣且一擊必殺,從無例外。”李偉慎重的說起這個人,頓了頓,才說出第二個人:“其二是傅長安,這個人我了解不多,隻是根據西漠的情報分析,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


    “此話怎講?”黎華也驚了,要知道以西漠的強大,縱然是麵對其他的朝廷勢力,他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畢竟認慫就是輸了臉麵,而現在顯然是不正常的。


    李偉苦笑了一下,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兩句話您應該聽過?我聽聞苗疆有古老的祭祀之法,可通天地,知曉命數。在中原也有類似的方法,為傅長安算命的不少,可他們基本都要麽失敗逃過一命,要麽就是死掉了。其中的佼佼者,相當於貴地的大祭司一樣的存在,在傅長安八歲的時候,為她卜過一卦,其細節到現在也沒有流傳出來,隻是不知道從哪裏出了句流言。那句流言是:長安不死必宗師。”


    李偉緩緩念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大廳裏死寂下來,靜的可怕。


    一代宗師,所向無敵。


    這武林裏麵,已經太久沒有出過宗師級別的人物了,一代魔頭顧唯我也隻是堪堪摸到了宗師之境的台階,他們已經快要忘記了宗師到底是怎樣的境界,又有怎樣的力量。


    當年顧唯我帶領的魔教能與朝廷平起平坐,固然是有朝廷故意相讓的意思,但是顧唯我的強大是不可否認的。而現在有一個人,注定超越顧唯我。


    “詳細說說她的資料吧。”黎華眸子裏閃過一點異彩,宗師啊,習武之人,誰不想成為宗師呢?


    李偉猶豫了一下,苦笑道:“還真沒有什麽好說的。她是甄朝豐都傅家的嫡幼女,雖然沒有任何明確的證據,但是幾乎可以確定傅家的下一代掌舵人就是她。和她有關的事情不少,但是每一件事情裏她都好像隻是一個影子,並沒有什麽參與感。恐怕她在這些事情裏麵的真正作用,知道的人不超過一掌之數,而我們不可能從這些人口中知道真相。”


    “能不能說具體點?”黎華也皺起了眉頭,哪怕是作為旁觀者,他也感覺到不對。


    李偉沉思了一下,說:“我也不瞞你,我們西漠在甄朝裏是有些布置,所以最近的事情我們也知道一點點。就指鬼都月隕事件吧,墨家墨千琉,傅家傅長安,鬼街魏延生帶人於長夜中覆滅了醉月樓,上上下下,裏裏外外近千人,無一逃脫,震驚朝野。那一晚,醉月樓的大火照亮了整個鬼都,沒有人敢接近一步。事後也隻是草草給了個借口,沒有人敢追究。這件事看上去是墨千琉主要謀劃的,傅長安隻是恰好趕到,趕上了關鍵的收尾時刻,但是她們中間的信件交流又是瞞不住的,也許她們在說家長裏短,也許是在討論進攻方案,誰知道呢。”


    “那她的實力呢?”黎華問到關鍵點,剛才那個消息太讓人震驚了,他口舌都有點艱澀。


    “情報認為她或許有三重天的戰力,目前她是十三歲不到,二重天後期。”李偉嚴肅的說道,雖然內容荒謬了點,但是偏偏又有月隕事件鋪墊,不得不信。


    “十二歲的二重天後期,可能的三重天戰鬥力擁有者,長安不死必宗師,她擔得起這句流言。”黎華有點失落的說,顯然是被打擊到了。不過他也不是那種被打擊一下就一蹶不振的人,很快就製定了策略:“那就盡量不要去招惹傅長安,先集中精力對付那些散兵遊勇,小心林蕭。”


    他這個基本原則可以說是相當正確,和傅長安這個流言中的未來宗師一樣值得注意的人,想來也不簡單,穩妥起見還是避開比較好的。


    他們聚在一起,討論起細節,卻陡然聽見敲門聲,門外放哨的人說是守夜的兄弟有急事要匯報。


    黎華讓他進來,見他神色慌張,有點不好的預感。


    “少主,出事了,二苗不見了。我第一次從他屋外過的時候,他還在那裏製藥,沒多久我走回來,發現屋裏燈還亮著,人卻不見了。我對他有點了解,感覺不對勁,就想進去看看什麽情況,發現門是鎖上的,這是他的習慣。我敲門不見他回複,就撞門進去,發現什麽都是好好的,但是人不見了。門窗我都檢查過,都是鎖好的,沒有損壞的痕跡。屋裏也搜查過了,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但是二苗就是不見了。”守夜的人有點哆嗦的說,反反複複的強調著一句二苗不見了,門窗是從裏鎖好的,顯然是嚇得不輕。


    黎華剛想說話,就聽見老遠又有一個人喊著“少主,不好了。”跑過來。


    “又怎麽了?”黎華右眼皮跳了跳。


    那人喘了口氣,說:“對麵死了一個人,死的不明不白的,據說好像是走著走著突然倒下,再也沒起來。然後藥王穀的人也診斷不出來原因,那邊的人突然間就沸騰起來,非得說是咱們幹的,讓咱們給個交代,要不然直接開戰。”


    黎華揉了揉太陽穴,他們這還沒打算動手的就已經出事了,其他的苗疆人應該不會主動出手啊,更何況自己還跟他們通過氣。難不成是對麵先下手為強?想搶個先機,拚個魚死網破?神經病,他們這群無家可歸的人都還沒瘋,他們就已經被逼瘋了。


    “去問問有沒有誰去給對麵下了失心蠱或者三更天,順便找找二苗。無論幹什麽,最少三個人一組,哪怕是上廁所也得有人守著,這是命令。再告訴對麵的,這件事天亮後會有一個說法,讓他們消停點。”黎華思忖了一下,做了一個穩妥點的決定。


    不得不說,他還是很明智的。


    這一點,從天亮後,雙方中間那條路上擺放的屍體數量對比就可以看出來。


    苗疆這邊死了三個,二苗,還有兩個散人,一個重傷,昏迷不醒。


    聯合陣營那邊死了七個,每一個的死相都很淒慘奇怪,無一受傷。


    當上官逸弱弱的搬了一具被戳的慘不忍睹的屍體過來,身後還跟著傅長安的時候,雙方原本吵得不可開交的場麵突然安靜下來了,死一樣的安靜,落針可聞的那種。


    上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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