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


    而看一個人是否願意真心對你好,僅從眼神就能看出,至少葉鋒覺得,這個莫名前來的老者是真的關心自己,因為他的第一道目光是停留在了自己身上,那關切的眼神毫不掩飾。


    來人,正是風塵仆仆趕來地天用閣二掌教施葉洪,他看著葉鋒好長一會兒,緊繃著的臉方才萌生些笑意,開口問道:


    “沒受傷?”


    葉鋒僅是點點頭。


    他很詫異,這名老者是什麽身份?平心而論一座帝都,葉鋒真正認識且有交往的人,不會超過兩手之數。


    “知道你有不少疑問,等下再跟你慢慢說。”


    “多謝姑娘!”


    二掌教朝著鳳鳶道謝,剛才的事,他當然是知道的,奈何自己一時半會趕不過來。


    “香腸姐,他算不算其中一個?”


    龍囡囡不知何時跑了過來,一雙大眼睛盯著二掌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算。”


    鳳鳶並未理會二掌教,她出手可不是為了幫葉鋒。


    再尋著沿路望去,某個大塊頭現在還躺在地上樂嗬,那一拳是挺重,但架不住心裏是暖的。


    “老頭,你可真差勁,虧我還以為能抱到大腿。”


    龍囡囡的聲音越說越小,鵝臉蛋擺出來的,滿是埋汰之色。


    葉鋒:“……”


    小妖孽絕對是故意的!


    不過這番話也讓葉鋒有了個衡量,鳳鳶很強,比眼前這老頭還強,就是不知道她到了神道的第幾境?


    “小朋友,你剛才說什麽?”


    二掌教的一雙眼神,盡在葉鋒身上,那意思分明是再問。


    你女兒?


    葉鋒會晤,心聲傳道:


    “我小師侄。”


    師侄?


    這裏邊關係似乎有點亂,二掌教頓感頭疼,他暫且拋開這些疑問,怒氣騰騰地走到張震跟前。


    “張震,斷天讓你來是幹什麽的?”


    一根黑金棍子,出現在了二掌教手上,仔細看,不難發現棍子其實少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手裏拿著半截神道物,這是要幹嘛?


    張震隱約中感到有點不妙,他有氣無力的說道:


    “來救人。”


    是的,來救人,奉鎮國大將軍斷天之命,特來營救北境之王葉鋒等一行人。


    “救人?”


    “老夫剛才沒感應錯的話,你剛才是要殺人。”


    而且殺的還是葉鋒的人!


    二掌教手中的棍子頓時忽了下去,除了鎮國的腦子好使,其他的那些護國大將軍,怕不是帝都待久了,腦瓜子生鏽?


    讓你來救人,你卻來殺人。


    可伶張震剛挨完鳳鳶地拳打腳踢,這會又輪到被二掌教用棍子抽,整個人都顯得懵了。


    他哪裏錯了?


    哢!一一


    比起鳳鳶,二掌教下手顯然更狠,眾人分明聽到,張震那一身骨頭,不知道被活生生抽斷了多少根。


    “嘿嘿,活該!”


    司馬戰天幸災樂禍地走了過來,臉上洋洋得意,她果然是關心自己的,不枉自己以前挨那麽多揍。


    不虧!


    直到打得張震沒法再動彈,二掌教方才慢悠悠地收回手中棍子,他嚴肅道:


    “給我好好想清楚自己錯在了哪裏,不然以後你休想再進天用閣一步。”


    不給進天用閣?


    這個問題明顯更加嚴重,張震當即兩眼一黑。


    “這些護國將軍,還有那什麽禁衛軍的,在帝都這些年嬌生慣養都習慣了,不給他們點教訓,莫不以為自己快成了天。”


    顯然,二掌教這番話雖是在說給眾人聽的,但真實用意卻是在說給將軍府那位聽的。


    將軍府內,斷天摸了摸鼻子,心裏歎道:


    “二掌教你好歹也是個有身份地位的人,能不能別搞著這麽偏心?”


    講道理,若大一座帝都,若沒有他麾下那些護國將軍跟禁衛軍的努力,何來這般的太平無事景象?


    頭疼!


    斷天當即又派了幾人前去給張震救治,兩大高手沒要那混賬的命,可若擱著不管,天會要了他的命。


    停久了的車子,終於得以繼續上路。


    隻不過,在葉鋒的車子裏,卻多了一個人,當然是二掌教施葉洪,他也很快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天用閣二掌教,同樣他也是帝都護閣二掌教?


    這個身位對於葉鋒而言,當然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但當他繼續說到自己是寧無涯師父時,葉鋒震驚了。


    寧無涯是誰?


    葉鋒此生最敬重的人,沒有之一,北境老北王是也。


    如果說,傅左明對葉鋒是撫養之恩的話,那麽老北王對他無疑就是知遇之恩。


    隻是,老北王有師父這件事,為何自己以前從來見他有過一絲提及?再且老北王的修為,給葉鋒的感覺並不是很高,否則也不會那麽早逝去。


    “不信?”


    看到葉鋒沉默,二掌教尋問道。


    “當然不是,隻是此事有點突然,有太多的不解。”


    葉鋒回答說道。


    “可以理解,看你的樣子,想必無涯未曾跟你提及過我的名諱,也難怪,當年是他自己脫離的師門。”


    二掌教重重歎了一口氣,神情略顯哀傷。


    十天幹,十位護閣掌教,再加上那兩位如同太上長老般的創始人,組成與十二地支對應的所謂“十二天幹”,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畢生隻收一個徒弟,且大多行事隱秘。


    施葉洪隻有一個徒弟,那就是寧無涯,當年主動脫離師門的是寧無涯,但他這個師父不也是一直沒同意?


    顯然,這裏邊還有一段故事。


    “二掌教準備去哪?”


    聽到葉鋒仍是稱呼自己為二掌教,施葉洪神情一暗,他苦笑了下說道:


    “在你未離開帝都前,你去哪,我就去哪。”


    對於寧無涯,二掌教始終覺得自己有太多的虧欠,他知道葉鋒的武道師承另有其人,可並不妨礙,他認葉鋒做徒孫。


    畢竟,連葉峰自己都承認,寧無涯是他師父,再者他同樣也是寧無涯選擇的人。


    先看看!


    葉鋒聞言僅是點了下頭,若是不考慮施葉洪護閣二掌教的身份,這無疑會是一個好消息,但現在,他也琢磨不透這位二掌教究竟有何用意。


    帝都,軒雨樓。


    東陽門大道上,葉鋒跟二掌教共處一輛車,而在這座人聞話事的軒雨樓,頂樓的雅間上,同樣有一對父子。


    “父親,你輸了。”


    兩名男子盤膝而坐,在他們前邊,擺放著一副圍棋。


    “那可未必?”


    在牧天前邊,是一位氣質顯得極為飄然的男子,雖已年過半百,但他那張與牧天有著諸多相似的臉,看上去仍顯青秀。


    值得一提的是,這名中男子頭簪束發,頭頂別著一個高高豎立的衝天冠,顯得尤為紮眼,會讓人不由覺得,這是個極度自負的人。


    男子從容落子,他叫牧融天,而關於的身份。


    有很多!


    一子落下,乍一看,他那如同兵敗如山倒一般的棋盤,突有如神助,瞬間活了過來。


    “我的知己好友,葉鋒還活著。”


    牧天淡淡說道。


    “所謂的運籌帷幄,通常還要看最後一份天意,無論是哪個萬一導致的結果,都值得讓人去深思。”


    牧融天依舊淡定從容。


    “哎,我有點想不明白,父親為何一定要葉鋒死?”


    最重要的是!


    眼前這個男人不僅要葉鋒死,而且還不會讓他痛痛快快的死,這就跟牧天的內心有些違背了。


    “他不死,你從他身上偷來的東西,那就永遠都不是你的,知不知道我傳你的竊運術,最後一頁曾被我撕了。”


    牧融天抬眼望向自己兒子,笑容深邃。


    “記載了什麽?”


    牧天落子中的手微微一晃。


    竊運術!


    他呆在葉鋒身邊整整五年,所為的,當然不是去交一個知心朋友,而是為了能夠從葉鋒身上,偷來他不曾有的東西。


    氣運!


    集大運氣出生者,必將功成名就,葉鋒身上氣運的濃厚程度,已經達到了歎為觀止的地步,現如今,牧天都不敢說自己真正竊得了全部。


    “天道不仁,竊否,不竊否,無終。”


    “這句話,就算我這些年查閱了那麽多典籍,都未能理解其真正含義,世上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在我看來全都是屁話。”


    因為是屁話,所以撕了。


    牧融天的做法很簡單,隻要葉鋒死了,那份竊來的氣運,不就回不去了?


    “聽起來有點嚇人。”


    落子時,牧天沒由來心中泛起一股不安。


    “你怕了?”


    牧融天似乎能看穿自己兒子一般,勃然問道。


    “對天地存有一份敬畏之心,這難道不是父親教我的嗎?”


    牧天抬頭問道。


    “這就對了!”


    “神明可不可敬?但神明有沒有?心存敬畏,可以讓你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變得不再目中無人,不妨再告訴你一個道理,武者修行,並就是逆天而行的事。”


    牧融天落下最後一子,大龍瞬間反殺。


    這天地間最可怕的事,從來都不是什麽天下沉醉唯我一人獨醒,而是你哪怕醒了,也隻能跟著一起去沉醉。


    既然大家都這樣,那說不得就隻能各憑手段,想方設法走到路的盡頭,如此才有機會看到出口。


    善與惡,對與錯,打從一開始就是渾濁的。


    那曾撕下來的一句話,讓牧融天想清楚了一件事,既然天道不仁,那麽人不為己,可不真成了天誅地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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