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尋香離開遊家的第二日,遊雨菲便趕回了府邸。


    “人呢!”


    遊雨菲坐在客廳正位,臉上看不出喜怒:“我就走了半個月,回來你們就告訴我人不見了?”


    麵容姣好的女子,壯碩青年和丫鬟三人站在遊雨菲麵前戰戰兢兢。


    “表姐,他就是個廢人啞巴,你幹嘛這麽在意啊,走了就走了唄,可能是因為他覺得在咱們遊府白吃白喝自己不好意思,所以自己離開了。”


    “林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平日裏是怎麽對他的,你老實交代,我走了之後你們是怎麽欺負他的?”


    “我沒有,表姐,他隻是個撿回來的廢物,你幹嘛為了一個廢物這麽審問犯人般審問我!”


    “你住口,要不是你們平時裏欺辱他,他怎麽可能一聲不響的就走了,這麽大個活人,走的時候你們竟然誰都不知道!”遊雨菲說道。


    林鐺身邊的壯碩青年解釋道:“雨菲”


    遊雨菲頓時怒目而視。


    “家家主。”壯碩青年縮縮頭,說道:“不是我們不知道,而是那死啞巴走之前給我們的飯菜裏下藥了,而且他還偷了林鐺的戒指,這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我們好心收留他,他就是這樣報答你的,你想想,若是這飯菜裏下的是毒藥,你現在回來看到的可能就是滿屋子的屍體了!”


    “下藥,戒指?”遊雨菲目光一凝,問道:“什麽意思,說清楚。”


    壯碩青年知道自己說漏嘴了,低著頭不在出聲,一旁的林鐺眼珠一轉,出言解釋道:“表姐,是我的一枚戒指,這是我娘臨走前偷偷留給我的。


    結果被那死啞巴有一次看到了,他就一直惦記著,所以他走的那天,偷偷給我們的飯菜下了藥,然後走的時候就把我的戒指一並偷走了。”


    林鐺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起來。


    “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嫁妝啊,表姐,你要為我做主啊……”


    林鐺的娘是遊雨菲的親姑姑,小時候最是疼她,隻可惜體內沒有修靈,早年因病去世,如今留下林鐺這一個女兒,遊雨菲於情於理都要好生照顧。


    遊雨菲想了想,有些疲憊的靠在椅子上說道:“你們已經派人出去追了吧,既然沒人出事就別深究了,戒指對你那麽重要,將戒指拿回來就行,至於人,畢竟是我們救的,別再為難他了。”


    二人見狀,眼中一喜,急忙告罪一聲出了客廳。


    “既然表姐說了,我們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加派人手,這死啞巴走了走了還不省心,讓我們被表姐訓斥,等我們抓到他,非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遊家展開追捕的時候,柳尋香正站在一處路口發呆。


    他如今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當時從東域過來直接就到了洗墨書院,而後一係列的事情,使得他整個人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如今對於中州,他簡直兩眼一抹黑。


    “我必須先找到一處靈力充沛的地方。”柳尋香心中暗自打算。


    可這偌大的中州,但凡有些靈氣的地方,都被家族或者宗門占領,想要獲得一處靈脈談何容易。


    深夜,寒意侵噬,柳尋香下意識將衣服裹了裹,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體會過做凡人的感覺了,即使當年在宋國帝都入道,也未嚐如現在這般淒慘。


    柳尋香每走了一段路,便會脫力,需要停下來休息好一陣子,再加上他不敢走大路,所以挑的都是罕無人煙的荒郊野路。


    道路崎嶇,路程自然也是被耽擱了不少,幾天下來,他依舊沒走出遊家的勢力範圍。


    看著目光盡頭漆黑的樹林,柳尋香隻覺前方一片渺茫。


    “宗門。”柳尋香躲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後麵,借此擋住夜晚的寒風,腦海中開始思索著如何尋到靈脈的方法。


    “中州,宗門,兩禪寺…陸家…不行!”


    在中州,柳尋香沒有朋友,更別提在還能遇到如當年南宮逸軒一般的人。


    他有的,隻有敵人。


    不管是陸家麒麟子陸北倉,還是兩禪寺佛子七頌,對他都沒多少好感,一個把自己當做情敵,時時刻刻想在蘇炤靈麵前打死自己,一個則是逮著機會就想對自己降妖除魔。


    尤其是佛子七頌,此時柳尋香若是去找他,恐怕別說讓他幫自己,他能不趁機把自己拿去喂他身邊的小魔頭就已經是慈悲為懷了。


    柳尋香暗歎,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眼中湧現出一抹絕望。


    但很快,這抹絕望就被他壓了下去,二十五年修士生活,他曆經無數次危險,甚至好幾次就已經在垂死的邊緣,而這些他都扛了過來。


    所以這次,他也一定能扛過來!


    “洗墨書院,大祭酒,子非你們放心,當年我師兄孟劫能孤身一人殺上你洗墨書院,我作為他師弟,我隻會比他更強,更狠,你們等著,一定要等著,等我再上洗墨書院”


    對柳尋香而言,沒什麽事是他不敢做的,還是凡人時,他就敢叫囂蛻靈境的趙大田,凝脈境的時夠,就敢直接跟天道動手。


    論凶猛,他完勝孟劫。


    柳尋香目光中露出堅定與狠辣,站起身子,繼續向著前方而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隨著空中炸雷響起,閃電馳騁,樹林後方傳來了一陣陣窸窣之聲,緊接著,七八個火把出現在了夜幕中。


    遊家的人追來了!


    “陰魂不散。”柳尋香看到遠處的火光,將包袱扔到一旁,自己則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跑去。


    大雨滂沱,雷聲陣陣,豆子大的雨滴將葉子砸的嘩嘩作響,地上的泥土也變得泥濘不堪,後方的火在雨夜中如同鬼火,始終不緊不慢的在柳尋香後方飄蕩。


    柳尋香顧不得看後麵,現在他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一定要逃出他們的魔爪。


    雨水朦朧了視野,柳尋香慌不擇路下腳下一滑,這個人頓時跌倒在地,身上、手上、臉上到處都是泥巴,狼狽不堪。


    但他絲毫不在乎,反而手腳並用,不停的向前爬著。


    “追,那死啞巴跑不遠!”家奴凶狠的叫囂聲清晰可聞。


    很快,七八個彪形大漢舉著火把,手提大刀一路搜尋了過來。


    “頭兒,這沒有!”


    “老大,這也沒有,這死啞巴會不會失足滾下去了?”


    “我覺得也是,那啞巴平時就娘們兒兮兮的,這幾天又這麽逃命,我估計就是不死,也隻剩半條命了。”


    領頭的大漢見到自己兄弟們都淋的有些受不了,抬眼看了看四周,最後將臉上的雨水抹了抹,說道:“行吧,回吧,反正這天兒讓他淋一夜的雨,不死也要蛻層皮。”


    這大漢向旁邊走了兩步,轉身帶頭離去。


    等到他們都離開後沒多久,剛剛大漢踩的地方,突然冒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


    “遊家”


    柳尋香從泥濘中翻了個身,剛才眼看那些大漢就要追來,他隻好將自己趴在泥濘地裏,借助夜色和瓢潑大雨視線受阻來脫身。


    雖然這個方法有些危險,但好在他賭對了,那些腳步聲逐漸遠去,火把的光也徹底消失在了黑夜中。


    這一幕與當年在王盤山雨夜何其相似,隻可惜這一次,沒有神秘灰霧,沒有邋遢老頭。


    柳尋香隻能靠自己。


    他記住了那幾個大漢的樣子,也記住了遊家。


    心軟是要付出代價的,而這個代價,他已經嚐到了。


    原本頹廢茫然的眼神再次被滔天的殺機所替代,當年名震東域的煞星少主,正在一點點蘇醒。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那一刻像今日這般如喪假之犬般被人追攆……


    隻是現在的他太累了,太虛弱了,漸漸地,雨水浸涼了他身體的溫熱,他也慢慢失去意識,昏迷過去。


    時間慢慢過去,遠處傳來的呱呱聲越來越近,最後停留在了耳邊。


    似乎像是羽毛的東西不停的在柳尋香的臉頰旁拂動。


    “灰鴉灰鴉”


    地上,柳尋香無意識的呢喃著,當年灰鴉為了就他,與天劫同歸,這才換來他活到了今天,而且灰鴉是靈,不是凡人,所以或許還有著一絲複生的希望。


    這也是柳尋香的執念。


    “灰鴉!”地上的青年驀然睜眼。


    幾隻在他身邊的夜梟撲騰著翅膀慌亂的飛離。


    雨已經停了,四周除了蟲鳴鳥叫,在也沒有半點動靜。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搓了搓凍得有些發青的臉,柳尋香尋了根木棍,慢慢消失在了深山。


    就在他消失在深山的時候,中州修真界,東域柳尋香來此第一天就被洗墨書院廢去修為的事也被傳了開來。


    中州北部,一座宮殿內,一名白衣女子化作流光匆忙飛出,在這女子身後,緊跟著一名唇紅齒白的少年。


    “炤靈,你等等我啊,這裏是中州,不是東域你別亂跑。”


    “誒誒,我跟你一起去還不行嗎,我好不容易把你騙…帶到中州來,不是讓你來找他的。”


    “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已經讓陸家的修士都出去打聽消息去了,一定會有消息的,你別著急啊。”


    中州西部,兩禪寺。


    “柳施主,你會就這般認命嗎,不,小僧知道你不會,但是沒關係,小僧來幫你。”


    “小光頭,你不就是想去殺他嗎,幹嘛說的這麽虛偽。”


    “阿彌陀佛,小僧是去度化他,好叫他知道什麽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一名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光頭俊俏青年牽著一名小姑娘,再次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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