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州城,太守劉提莫歡天喜地的迎了丘神機大將軍入城。


    對於這位連當今皇帝的親兒子,曾經的大炎皇帝、曾經的大炎皇太子、大周皇太子都敢殺的狠人,劉太守是又怕又喜。


    怕的是,這位爺連女皇帝的親兒子都敢殺,太猛了,生怕得罪了他。


    喜的是,他來了就不怕了,如今朔北軍仗著以騎兵為主,行動迅速,都已經襲擾到他的地界兒來了。


    身為牧守一方的主官,他又不敢棄城而逃,否則必然是個抄家滅族的罪過,隻能硬著頭皮頂著。


    他把縉紳豪賈,全都集中到了放州城裏來,又將四鄉壯丁也全都集中在放州城,縮在城裏,任由朔州賊兵在鄉間遊蕩劫掠,根本不敢出頭。


    如今丘大將軍到了,他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城外,十裏連營,浩浩蕩蕩的營盤,一看就給人一種安全感。


    放州城裏的百姓也是歡天喜地,富戶們主動殺豬宰羊,犒賞王師。


    “大將軍,您一路辛苦,下官已經為您置下行館,為大將軍接風洗塵。請大將軍在城中小住幾日,下官也好為大將軍說一說前方局勢。”


    “不必了,小住一晚,略作整頓,明日就繼續北上,一路掃蕩賊軍。”


    丘神機聲名凶,長得也凶,闊口巨目,頜下胡須根根如鐵,兩道長梢眉,斜飛入鬢。


    一身大將軍服穿在他的身上,肩上虎口大張的硬角紋章,襯托得大袖飄飄的他,煞是威猛。


    他沒有穿甲胄,那玩意兒太沉,行路時若穿著,太消耗體力了。實際上包括士兵在內,行軍時也都是背著甲胄,要到了作戰時才穿。


    這也是半路伏擊若能成功,通常都可以以少勝多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大軍行進,裏裏外外也不知撒出去多少路斥候,想用伏兵瞞過他們,幾乎不可能。


    聽了丘神機的話,劉提莫讒媚笑道:“大將軍真是公忠體國。素聞大將軍威名,相信大將軍一到,賊兵定不戰而潰,大將軍一舉收複朔北,再立奇功!”


    “哈哈哈!”丘神機仰天大笑:“你很會說話,那就多說點兒。”


    劉太守暗暗咧了咧嘴,不過……多說?多說沒問題,當官兒的,這點本事還沒有?


    “大將軍文可安邦,武可定國。昔日談笑間一舉平定安西之虎蓄謀的叛亂,將他於杯籌之間斬於刀下,這是智!南方五夷之亂,大將軍千裏孤騎,以地方民壯為主力,便將他們打得星羅棋散,此為勇……”


    劉太守的馬屁鞭辟入裏,天馬行空,聽得丘神機飄飄然滿臉是笑。


    後邊,輕車都尉邱晨微微蹙眉道:“大將軍如此冒進,未免輕敵了,還是應該……”


    “噤聲!”上騎都尉劉彥直急忙壓低聲音,喚著他的字道:“明逸啊,大將軍一向獨斷,不喜聒噪,你這張嘴,莫要惹火上身。”


    邱晨歎息一聲,不複多言。


    劉太守將丘神機引入太守府衙的大堂,立即有俏婢奉上茶上來。


    劉太守側過去身子,壓低聲音道:“如今文武眾多,大將軍又是軍務在身,不好以女色歌舞相娛。下官在館驛內,還為大將軍留了兩個放州花魁侍寢,大將軍可趁著酒興……”


    丘神機臉色一沉,厲聲道:“放肆!你也知道,本大將軍是奉聖命討賊而來,有軍務在身,居然以女色耽逸本大將軍的鬥誌,簡直豈有此理!”


    劉提莫哪想得到這位大將軍是屬狗臉的,說翻就翻,趕緊抹汗道:“是是是,是下官想著大將軍勞苦功高,錯用了手段,下官這就叫人把她們送回去!”


    說著,劉太守急忙向旁邊揮手,示意人去清理館驛,莫要等大將軍到了館驛,那兩個女人還沒有走,那就麻煩了。


    丘神機這才微微一笑,道:“神機承蒙陛下信重,敢不殫精竭慮,效忠國事。女色,小樂耳!為國殺敵,大樂也!神機隻喜歡殺人,劉太守這裏若是有人想死,盡管交給神機,我來殺!”


    劉提莫聽得冷汗涔涔,連連搖頭說沒有。


    丘神機見放州文武、縉紳名流和自己麾下眾將皆已入席,人群濟濟,便肅然道:“神機治軍,素來嚴謹。今為軍事而來,任何人不可飲酒。


    今日,神機便以茶代酒,謝過放州軍民父老款待之情,明日一早,神機便拔營北上,希望我們能來得及回洛邑過乞巧節!諸君,請!”


    那軍中將領早已習慣了丘神機的治軍習慣,軍中不可有女人,不可飲酒等,管製極嚴,一經發現,立斬不赦的。


    但放州官員縉紳就有些尷尬,有些已經舉起酒杯來了,咽一口唾沫,又趕緊放下,換了茶杯舉起,擠出一副笑模樣兒來。


    丘神機也不管他們臉色,將茶一飲而盡,往桌上一放,撕下一隻雞腿,隻一口下去,手裏就隻剩下一根雞骨頭了!


    ……


    興慶殿上,眾臣雲集。


    雖然說“國家大事”盡皆操於安載道和唐浩然之手,但是這種大事,總不好把唐治這個皇帝完全拋在一邊,所以這次關於緊急軍情的大朝會,唐治自然是出席的了。


    “陛下,諸君,丘神機的十五萬大軍,已經到了放州,不日即將抵達我朔北邊境。而鬼方,因為他們的王子死在我朔州城,現如今鬼方調兵頻頻,不斷有各部落控弦之士往我北境集中,俱是一人三馬,似乎有大舉南侵之勢。”


    安載道簡明扼要地說明了情況,道:“我大炎,如今是腹背受敵。安某雖然做了充分的準備,但是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最終結果如何,尚不得而知。”


    唐浩然清咳一聲,道:“鬼方王子繼九骨死後,他的部下情知回去也是死,走投無路之下,於油坊胡同的瓦子戲舍舉火自盡。


    事發後,本王已第一時間讓人拾斂了繼九骨的屍骸盛了棺槨,隆重發喪,送回鬼方。並派使者,星夜兼程,先行趕去。鬼方人倒也提出了一些變通的條件,隻是……太過苛刻……”


    唐浩然看看謝飛平謝尚書等北地門閥士族派的官員,苦笑一聲。


    阻力,當然就是來自於他們。


    “不過,本王不想馬上拒絕,當然,也不會答應,我們可以籍此拖著鬼方,隻要能避免鬼方和丘神機,於南北同時夾擊,那於我們而言,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隻是……我們還需要一位份量夠重、而且精於外事的官員主持其事。因為,本王如今,實在是脫不開身了……”


    說到這裏,唐浩然也不禁滿麵愁容。


    朔州司倉參軍宋錫卿那隻大碩鼠,把朔北的糧儲搞出好大一個虧空來。


    而要打仗,沒有糧秣那怎麽成?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啊,沒有糧食,士兵要嘩變的。


    可這糧食,從百姓嘴裏一口一口地擠,那也太慢了,所以還得著落在這些北地門閥身上。


    這也是他們反對向鬼方妥協,安載道和唐浩然不得不服軟的原因。


    但是,僅僅答應他們不向鬼方妥協,可也換不來源源不斷的糧食,畢竟人家該交的賦稅都交了,現在是你們自己搞出了紕漏。


    要讓他們痛快地出糧食,也是要進行利益交換的。


    而這件事,需要唐浩然來全力斡旋。


    安載道呢,則要全力應付軍事上的問題。


    如此一來,和鬼方的外事溝通,就需要再找一個身份地位足以主持其事的人了。


    本來,謝尚書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是,你讓一個視鬼方為寇仇的人去和鬼方人談判?


    可是謝飛平不行,有北地門閥士族背景的其他人也不行,行的人地位又不夠,那誰行?


    “朕來吧!大將軍主持全線軍事,分身乏術。皇叔負責後勤補給,直接關乎戰局的勝負,都脫不得身。不就是拖住鬼方,給他們點希望,延緩他們出兵的可能嗎?這事兒,朕來吧!”


    唐治站了起來,一副悲天憫人的慷慨模樣。


    唐浩然和安載道一愣,唐浩然吃驚道:“陛下?您……親自與鬼方人斡旋?”


    “有何不可!朔北軍民在為朕流血出汗,朕難道不該為朔方軍民出一把力?皇叔,太尉,你們放心,必要時,朕放得下身段,為了我朔北戰局,就算受一些委屈,也沒甚麽。朕,自有唾麵自幹的度量。”


    看,你們安保措施不到位,得罪了鬼方,最後還是得我來給你們揩屁股!


    唐治微笑著,神態無比安詳,宛如一個佛係的……


    不,現在的他,就是一尊寶相莊嚴、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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